第7章 鬼约（1）

第一章开头说过，在恒基中心南面的过街天桥上，看从BJ站经过的川流不息人群，会明白什么叫做社会，那是郑关西发明的专利，如果有一天，你也学会了站在上面看风景，别忘记它的发明人。

通常小郑需要借钱的时候，会约我去天桥上看风景。

今天，没有到上面去看风景，上面的风景把我看了。

郑关西终于结束了《中国奥运不得不看的一百个地方》全国采风拍摄后，让我去BJ站接他，说这一下车，洗完照片，他就名列著名记者行列了，以后再见他，怕是难了点，还是早一点让他签个名，省得以后排队见他。

我不相信将来要排队见面夸大之言，但还是相信，折腾了三年之久，玉女张柏芝都添下两个崽了，郑关西难道还熬不成个美名？

我戴起了那副范思哲，等着小郑出站。

一波一波的人，源源不断从出站口里出来，车站的出口，就像一个魔术口袋，不断地把天南海北的人，从窄窄的通道里变出来。

高的，矮的，胖个，瘦的，年青的，年老的，本地的，外省的。

只有这一个，让我动心。

我摘下眼镜。

如果形容一个女孩子太漂亮，古人会含蓄地从空间上定位：

增一份太高，减一份太矮。

还会从时间上证明“有闭月羞花之色”。

从时空上定义美色，这个标准流传千年，心领神会。

现代人比喻的就比较局限，准确地说是十六七岁的人会说，李春宇最美，耶。二十八岁以上的会说，她就是一个大S。

我等快四十岁的就会说：

天啊，这就是一盗版的奥黛丽.赫本。

代沟明显，不服不行。

但百年后谁认识她们？

赫本，不，应该说是天使，就站在我面前，她不好意思地问我：

“去北大到哪里坐公交车？”

普通话里带着吹皱一池春水的方言味。

这时候，就显出我的实战经验，如果像郑关西这样的人会说：

“姑娘，我认识路，在这儿等着你好长时间了，你坐我的车，不要钱。”

于是姑娘给他甩上一个大嘴巴：流氓。

换了我，我诚恳地说：

“我是奥运北大派来的义工志愿者刘明达司机。这不义务接送新生到北大报道的。同学您是哪个系的？有证明吗？”

第一次回答一定要主动问她，而不是让她主动问你。

提问的时候语气尽量充满着怀疑，千万不能献媚。

她惊喜交加，没有想到刚到BJ就好运奥运了。

她从包里小心地取出录取通知书，身份证，我一一核对，然后还回她：

“得了，又拉一个北大的。”

我真是相信了人贩子在中国太容易得手了。

记得小郑曾经拍过，人贩子贩过最高文凭的女生是博士级别的，而贩她的是十七八岁的中学生。

因此女生第一次出门，一定要进行一次防骗术教育。

我拉开桔黄色的悍马的车门，请她上车，她高兴地说：

“哇，这就是BJ吉普？”

我说是的，BJ吉普他大爷。

她带着一个大箱子。

我放好行李，让赫本就坐在我边上的副驾座上。

她拉着头上的手杆，费了点力上了车。

白白的短袖衣，与黑色的百折长裙，很不过时的色彩。

在车上，我知道她是北大西语系的新生，从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来，因为家里借了学费，所以晚到了几天。

一路上，我以义工的身份，告诉她沿途的掌故，如此如彼，路过天安门时，我特意放慢了车速，告诉她：

“看见那些车了吗，天安门又要摆花了，在电视上看见过吧？国庆的天安门，一定要来，每年主题都不一样，最好傍晚过来，这样能看到晚上的灯光效果，记得来时一定要带上身份证。”

她点点头，问我：“那早上什么时候升国旗？”

我说还真不知道，不同季节时间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可以帮她上网查一查。她看着风中猎猎飘扬的国旗，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这一路上，因为我表演得太真实了，我打小就发自内心地热爱BJ，她相信我就是BJ奥运一分子。

然后介绍BJ奥运会正在建的场馆位置，告诉她将来可以从学校门口坐地铁直达，不过先要办张BJ地铁票。

“你知道北大在BJ的什么位置吗？”

“当然在BJ的北边。”

“准确地说是西北边，我们打南边过来，正是一个大对角，现在BJ还没有开始堵车，等会快下班时，堵得就厉害了。”

我和一个没有车的小姑娘聊堵车，很没有营养。

为了加深印像，我开始讲海淀的三山五园，显然这里的景点她一个也不知道，除了天安门和长城。

当她知道圆明园就在北大北门不远处时，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介绍起BJ好吃的地方：

“咱BJ不比南方物产丰富，也有特色的美食南方没有，比如BJ烤鸭，我知道没有江南的烤鸭好吃，那是品种与吃法不同，值得比较。

可以尝尝门钉肉，羊肉做的，像韭菜盒子。”

天使茫然地点头，显然她连韭菜盒子是啥都不知道。

在兴胡同里的面茶，这是南方没有的品种，小米面熬到点，浓浓地浇上一层芝麻酱，再撒上一层芝麻，喝上一口，嘿，那叫香。

我被自己的形容弄得肚了饿了。

当然BJ还有最绝的，咱南方人永远喝不了的豆汁，不过尹三家的就好喝，多少人为了这一口，周末会起个大早，排着队奔这儿，将来你安定了，一定要体验。这才算了解咱BJ。”

开到定慧寺附近，手机响起来，小郑大叫：

“刘明达你他妈的在哪里，长城快到了呼你。”

我说：

“长城长城，请你等一等，刘政委送完伤员后，马上就来支援你。”

天使不好意思地说：

“是不是耽误你接朋友了？”

我承认是的，但是他可以坐地铁，他一大男人，又没有啥行李，再说我主要任务是接北大的新生，所以不碍事。接完你今天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终于到了北大南门，我搬下行李，问她：

“哎，要是你想吃门钉肉我带你去吃？”

希望她能留下联系方式。

“谢谢啦，今天太麻烦您了。”

看着她消失在白杨树的尽头。

一个小时后，我出现在郑关西面前。

估计着这月的罚单又增加了一倍。

他等不及地买了个麦当劳，还给我留了一个汉堡。

小郑永远喜欢吃这种毫无口感的快餐，对于食物，他几乎分不出哪个是美食，哪个是不得不填饱肚子的食品，也就是说非常好养活的主。可能与他快节奏的职业有关，因此也落下了胃病。

他在车上仔细查看，意味深长地说：

“老刘，要以朋友友情为荣，以渔色民女为耻。”

我否定之否定。

他从车的椅背上找到了一根亮亮的黑色长发。

我说这可能是前天我带明明时落下的。

他说明明染的是金发。

我说也有可能昨天亮亮的，

他说亮亮留的是板寸。

我只好说是刚发现的一个盗版的就是我理想中的赫本，不，那是天使。

“哎这才是好孩子嘛。”小郑欣赏我讲了真话。

小郑非要先到我的家中，让我看一看他三年心血最后一搏，说顺便看看赫本，我说人家开学第一天，还不方便串门。

他不相信。

郑关西进门第一眼就看了那个梅瓶，夸张地用手指着我说：

“你，哪里弄来的？”

他给镇了好几下，达到了小梁要的效果。

等他看见黄花犁的茶座，知道我绝对不是巧取豪夺给出的一个公平价格后，他差一点就把我打土豪分田地了。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小郑的片子，心里也很感动，虽然说他在某些地方比较不太好评价，也就是说不太符合一些做君子的道德标准，但他是真小人，而不是伪君子，故尔还可以做朋友，但是从艺术的角度来说，他是称职的，惟一的，未来大师级别的。

最吸引我的，是一组乡村孩子们的体育活动的照片，他们是一群光着脚在泥地里斗鸡的男孩子，让我心里抽动了好几下，我明天一定要记得给女老师汇去一万元，建成晏阳初小学，那是我的承诺。

小郑从酒柜中拿出拉菲，给自已倒了一杯酒，这是会员才能享有的每年两瓶的限量供给，当然小郑知道，每次他请客时，都是副牌，也就是特供那些不是会员的人，又需要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的一种营销方式。

就着黄瓜，小郑喝了一口酒，给我上起课：

“刘政委，您知道吗，现在天下的大势是：

人人等奥运盼奥运，据有关部门提供的情报，目前我国政府邀请有名有姓的新闻单位记者是两万名，还有两万名，也就是总计要来四万名各国媒体的记者，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国家才来了二百个报社的记者报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万九千多个机会让全世界人民知道，所以，我要在奥运期间举办一次个人影展，政委你说，这是不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事？”

我点头称是，并且很以为我们这群人中，终于有一个人有了理想而感到高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的理想，一定会照亮我们这群醉着的人的方向。

小郑接着分析：

“要是有人冠名是不是一冠成名？”

我说那当然。

他断然地说：

“刘政委，这是你说的。如果我找不到赞助商，你就是那个托底的人，我的影展就叫liu .郑关西摄影展。”

我知道他会小人得把那个liu用小十一号字印着，让你以为是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

我说：

“等我把这里的东西出手一样，你小子就有钱办影展了。

不过我还不知道出哪件东西？都是爹妈的孩子，舍不得。”

小郑用手一指：

“就那梅瓶，你随便一出手，哥我们几个在世界上好几百圈都转下来了。”

我开始说正事，我把我去四川的事说了一遍，中间省略了存折单的细节，怕他经不住诱惑。

小郑看着我找到的实物，说：

“有意思，你真是闲得慌，这么不着调的事，还真给你搞成了，老实说，怎么和对方要点报酬？总不能空手去办事吧，再说，看他们家，也不是出不起这点钱的人家，不过你也看不上这些钱，不如捐给我搞影展吧，我可以把他们的家史，重新拍下。”

凡事又都绕回到影展上。

作为任务，我向他交底，过几天我去刘老家把资料交给他家人，你陪我去，万一有啥事也好商量，特别是要留点我在他家的资料，万一将来有啥事，也是个证据。

我含糊地带过刘老意外死在车上，手中握着一把与我有关的茶叶，这些要命解释不清的细节。

小郑翻了一下手机记事本，说三天后可以抽半天空，说好我只拍照，不说话，也别指望我干点啥，把东西交给人家就撤，咱还得办影展，事多着呢，首先是场地，你觉得在哪儿做合适？

对于办展之类的事，我还真没啥经验，我建议交给专业的办展公司做，不就是花钱吗，省心，到时候出席就行，现在展览行业非常成熟。

对于我的建议，小郑表示再好不过，把精力放到主要事务上，当然先得处理完我带回来的资料，做一个了断。

我列了一个去刘老家的单子，让他制作一本册子，便于我把手中的资料全部放在册子里，原件当然得交给他家，复印一套留下底，将来也有谈资。

小郑把话题又转到了赫本身上，问我留没留她的电话之类的联系方式，我说第一次见面我是那样的人吗，不过她主动给我看了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记住了她的名字和所在的系，学校就这么点大，找个人并不难，关键是怎么再次见面，以什么理由见面，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小郑点点头，你们彼此第一印像还不错，这才是问题的核心，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