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空白之白（1）

霓虹灯妖艳地闪烁着，似一个个城市的符号，红的激情，黄的新鲜，绿的懵懂，这是你被抛落到了个陌生的地方时，看到的城市表情，空气中是陌生的味道，风中也是新鲜的热烘，它们调度起五官的各项功能，警惕地品味着这个南国城市的舒适度的指数。

找不到方向感，不知道向何方去时，越发觉得霓虹灯闪得暧昧且意味深长地向你透露：

嘿，你好，陌生人，一段不平凡的旅程又要开始了。

我和小梁像两只抛锚的轮胎，卡在了城市的路中央，一动不动，左右张望，不知道何去何从。

从宾馆出来后，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行走，小梁说先找一家店填下肚子，有了能量才好思考，我们到这儿来寻找什么，怎么寻找。

我同意他的想法。

风吹在脸上有明显的粘湿，且带着海腥味，小梁嗅了嗅说：

“这儿离海应该不远了。看看往东走能不能碰到海。”

到哪里去寻找人间烟火中，最让人动容的那份从容？

无助的时刻，遐想是最有力的助力剂。

我要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一定会选在月圆之夜，在月下的湖轩亭，等待下一位挑战的选手。

当他刚要拔出利剑的时候，我心念之剑已然出鞘，止住了他的手，只用一招，便招乎了这位江湖儿女，然后我们会携手跳上铺满小瓦片的屋脊，屋脊低低地垂向地面，一如一位早已喝醉了酒的行人。

我们每人手中拎着一坛老酒，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扔掉酒坛，对月相告：

从前车、马、邮件都极慢，一生只够交一位挚友。

我要是言情小说里的人，会踱步在月牙桥畔，初春嫩黄的柳叶刚探出头，我手捧一卷经书，当然是群经之首的《法华经》，线装本的那种，边走边吟。

然后无意之中撞到了一位仰着脸看杏花的俏佳人，顺便把她的鞋带子踩断了，姑娘又羞又垴，这时我拿出一方手帕，当着鞋带穿好，目送她渐渐地消失在远方，正在惆怅时，佣人红娘送来一篮点心，上面写着乔家栅出品的线索，想必这是她家出品的点心，因此目标地点也就非常明确，去江南沪上寻找小乔。

现在我偏偏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要寻找到一片空白的白，我会到何处去找？

我对小梁说，择日不如撞日吧，看看能否选一个空或白的饭馆或酒吧，对付一下肚子吧。

小梁给小张发了信息，让他帮着按意思寻找。

一会儿小张发来了几个名称和地址。

饭店名称有：

白家老店，空空养生菜馆酒吧，有空的夜，白马等等。

我对小梁说，我俩把相中的名字写在手心里，同时出拳猜三次，如果都写一样的，那就是它了。

写好名字后握着拳，小梁还对它吹了口气，我俩一起张开手掌，共同选中的是“空空养生菜馆。”

这是哪来的闲情雅趣啊。

小梁招手打了个的，一上车和司机说去空空，司机也熟门熟路，似乎对这家店很熟，一会儿就开到了海边。

这是一家建在栈桥尽头的饭店。

远远看来，像是建在海上的浮岛。

不多的几间包间，一字排在岸边，灯光昏暗，

走在栈桥上，每走一步，头顶上的幻灯，照出了朵朵白莲花，仿佛客人们脚生莲步，立马就有了不走寻常路的非凡心态。

这家从走路都要琢磨的饭店，应有不寻常的风景。

门口站着一位服务员，穿着亚麻的青色长衫，戴着黑色的礼帽，客气地问我们有没有预订，我说只是偶然散步走到这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方，只能停在门口讨一口饭吃。

姑娘被我逗笑了，说先等一等，如果哪位客人订的不来了，就可以让我们进去。

我们只能祈求运气。

过一会儿她说，不好意思，都订满了，客人也都到了齐了，你们要是有心，现在可以预订后天的座位。

正说着，里屋里走出一位服务生，对我们说，李先生请你们两位进屋一谈。

我正想着李先生是不是店里的经理，或值班经理，不愿意放弃饥肠辘辘的两位客人，为我们专门找了个角落打发。

进门就是一个德化瓷白瓷盆，放在一棵巨大的红豆杉树根之上，里面放着几片芭蕉叶，叶子上撒着玫瑰花瓣，泡在水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南国的凉意。

里面的所有隔断都是用植物做的，一片竹林，一片玫瑰篱笆，又一片仙人掌森林，总算走到了李先生的房间，这是一个面朝大海的挑空玻璃房，房间的一大半已架在海面上，房间里的灯光仅仅打在桌面，我相信这样的光都是经过严格调试的，以不影响客人观赏海上的月光为标准。

一位西装革履的年青人指着座位说：两位请座。

他就是李先生。

落座后我问：我们认识吗？

他说认识的。

我回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

他提醒说：

一个小时前，在飞机上，我们坐在一排座位，您还帮我接了餐盒。我太困了睡着了，也没有进餐，您一直捧着我的餐盒。

我想起来了，在飞机的头等仓，我边上的这位一上飞机就戴着眼罩睡去了，下飞机本来头等仓的客人先下，但是为了等商务仓的小梁，我没有坐上为头等仓客人单独安排的商务车送达，所以在座位上只和他点了个头告别，没有想到人就是有一面之缘，这就是做飞机要做头等仓的原因。

我和服务员说我们AA制，他并不反对，他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每人500元的套餐，这是店里最低的标准，小梁睁大眼看着我，像是在问是不是太贵了，我暗示他听从安排就好。

李先生问我是不是来仙洲旅游的，我说是的，一直听闻此地，风光山水绝美，早就有心来此一游，但又不知道先去哪里。

一碟碟精美的开胃菜先送上来，每一只盘子是用岫玉精心打磨的，在青绿的盘面上，放着红色的醉北极虾、黄色的海胆、绿色的海藻、黑色的海参、白色的生蚝，总之色彩搭配的非常和谐，这一组叫做深蓝。

小梁表示这么吃，怎么也吃不饱，服务员笑着说：

这才刚刚开始。

李先生问我喜欢看风景还是看人文？我说二者都想看。

他想了想说如果时间有限，先看人文风景，再看自然风景，接着他推荐了当地一位著名的书法家的祖宅之地，又推荐了一位抗倭英雄所守的城堡。正说着，深蓝已经被我们鲸吞了。

第二道开胃汤上场了，这是用鸡汤和高汤混合了鲜贝制作的一款创意菜，它没有佛跳墙那样的味厚，而突出了清淡，汤面上，浮着一颗菜花，造型精美。

我心不在焉地听李先生介绍，他说完后，我问：

“贵地是否有叫‘一片空白’的地方？

怎么形容呢？就是什么都没有，当然它是有的，但从字面上，或者意思上，它就是什么都没有，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那个空，白是白日梦的白。”

我说得自己都绕着了自己。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但是不确定，要和朋友确定一下。

接着他拿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闽南方言特别像是唱歌，我一句也听不懂，小梁竖着耳朵认真地在听，显然他都听得懂。

接着第三道菜端上来，是用云南的小土豆和小青龙虾肉放在一起焗的，用锡纸包装，锡纸里用荷叶包着几颗小土豆。配着小土豆的，有西式的色拉酱千岛酱，也有中式的辣酱，更绝的是有我在夜郎国吃过的纯干的辣椒粉。

李先生对我说，他已经和几位朋友说了，他们正在问，还是先吃饭。

这时，服务生进来关了灯，让我们欣赏海上升明月的美景，室内的音乐轻轻地放着肖邦的钢琴曲，海浪声也轻轻地传进来，以恰好听见的音量。这是装了消音玻璃的效果。

再开灯时，桌上又换上了第四道菜，一棵酥油做的老树桩上，开满玉兰花，这花与叶都是用各种时蔬精心制作的，让人舍不得动筷子。

李先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与对方交流了一阵子，挂了电话后，他对我说，还真有一个地方，是空白之地，它是一个海岛，只有一对夫妻守着，平时没有船很难上岛，岛上很荒凉，因为缺水，所以没有居民，守岛的两位老人，也是义务守护。没有什么风景，更没有名字，人们习惯都叫这儿是空白岛，无名岛，你会去这样一个地方吗？

我感谢他和朋友的帮助，然后问到哪里搞到一条船？

他说就得问这家饭店的人了。

服务生进来送第五道菜时，他问明天什么时候鱼船送海鲜过来？

服务生说一般都是早上7点左右，打了一夜网的渔民，会在天亮时分把海鲜送来。

分手的时候，我们相互留下了电话，我给他留了金融俱乐部的名片，他非常感兴趣，说有空的话可以去他的家走一走。

我答应一定拜访。

李先生先告辞了。

我还没有看够大海，小梁把灯关了，我俩把窗户全部打开，海浪声排山倒海地灌进屋里，就像我俩站在海的中央，能感觉到海浪袭来时扑面的湿气与咸腥味。

空白岛，还真有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