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客家通道(3)
沿着长安街一路向西,路两边的国槐用林荫庇护着树下的车流人流。
国槐是这座城市的市树,它的树干并不伟岸,勉强算得上挺直,叶子细碎,花朵更不起眼,但这不妨碍它成为市民们心中,代表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树种。
高大挺拔的树种,成就了紫禁城金銮殿里的梁柱,风雅了官宦商贾家中的家俱,它们从明朝起渐渐地从华夏地理单元上大片消失;花叶华美的,被岁月沧桑洗礼和虫害摧残;只有国槐,任凭时光流转,它的枝叶越是茂密,绿荫如盖,呼吸着这座城市的西风与尘土,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极像这座千年古都的芸芸众生。
医院门口,有三株三百年的国槐,树身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这是医院前台的小护士们想出来的主意,并提供了红布条,用一盒用完的青霉素空盒子装着,上面还用娟秀的字写着一句话: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我捧着一束康乃馨去看望老朱的父亲朱老爷子。
这是一个套间的病房。
老朱在外面一间值守。
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里屋的门。
他的床上,靠墙的一面堆满了书,我用眼扫了一下,都是回忆录一类的。国内的从彭帅自述、粟将军到王将军,国外的从巴顿将军到拿破伦。
老人睡着了,两眼却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点都不旁鹜,那眼光中藏着一股子杀气,直钻你的心窝。
我轻手轻脚地掩上门,轻声问老朱:
“啥时能问出福溪到底在哪儿?”
老朱摇摇头,说最近情况很不好,病情加重了,脏器衰竭,自然规律啊。
“上天保佑老爷子一定要醒来,帮助我们回忆福溪到底在哪儿。”
我安慰老朱,我这次去石城会拐到于都去,刘老的父亲最后在那一带被捕的,王文兰当时并没有跟着部队转移,按王作家分析,他们的距离不会超过50公里,宝贝极有可能就在这五十公里范围内。
“这花是谁拿进来的?知不知道住院部的规矩?”门外突然响起了夸张的尖叫声。
值班护士小田进来查房。
我老老实实地交代:
“是我拿来的,给老人家看看。就是图个喜庆喜庆。这不代表着生命的旺盛花语吗。”
小田用锐利的眼神上上下下给我来了个彩色CT扫描:
“是第一次来住院部吧,不知道鲜花不能带进病房?把病菌带进来怎么办?全部没收了。”
然后她数落老朱,没有交待进住了院部的规矩。
“没想到他个大男人的,来会带花。”老朱讨好地解释。
我迅速地扫了一下她别在胸前的工作号。28号。
“听您的,但仍了可惜,浪费,借花献佛吧,给,献给最可爱的人。”我把花送给小田。
小田理所当然地说,会拿到住院部前台去,谢了。
老朱憨厚地说:
“我们找了一圈,没找到花瓶,要不要让小刘再跑一趟花鸟市场去配一个?”
田护士说咱这院里会缺瓶子吗?
田护士给朱老量了体温,又测了下血压等常规检查,然后又为老爷子按摩了一下背部和手脚,看了看手表,提醒再过半个小时要让老人排尿,然后捧起花对我说谢谢了。
老朱想起来:
“昨天父亲醒来,说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今天却又糊涂了。”
“不急不急,我这次去石城可能要待上一阵子,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等回来我来换你值班。”
房间的墙上,老朱挂着江西,福建两个省的行政地图,帮着老人回忆。
他把石城也注标了,画了一面小红旗,表示已经列入考察计划之中。
我离开医院时,前台放了一排生理盐水瓶,上面插着康乃馨。
我在台子上的盒子里,取了一根红布条。
夜已经降临,国槐的身影掩在夜色中变得模糊,只留下了怀抱中的一串串汽车红色尾灯,展示着城市的活力。
我在国槐身上也挂上了红布条,祈福朱老爷子能尽早清醒过来。
只有当家中遇到久病的病人时,你不得不想着借助自然的力量,帮助渺小的你,逢凶化吉。
红布条就是一个寄托。
虽然田护士们凶巴巴的,但她们是真懂得病人家属的心愿。
一座被山与水包围的城市,重山叠叠,赣水环绕,时不时云雾起于山巅,又把群山掩藏起来。
我推开宾馆的窗户,打量着眼前石城的景色。
对接工作很顺利,文化局直接派了一位小夏做总协调,不仅安排了宾馆,还找到了一家小饭店作为我们团队的定点餐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放辣椒前,征求下团队的意见,试吃了一下,相比南昌,这儿的吃辣水平因靠着福建与广东还是下降了很多。
为了节约时间,我决定不一家家跑着找罗盘,我让前台打印了一张红纸,打上《客家祖根》摄制组制片办公室字样,贴在房门口,再让服务员抽走一张床,多拿了几个椅子,布置成办公室的样子。
我把带来的茶具摆好,迎接客人的到来。
小张按照间隔的时间,把卖罗盘的店主找到,要求他们亲自把罗盘送到我的房间,几位店主到达的间隔时间,我留出了一个小时,在桌上放了个笔记本和铅笔,非常象一次企业面试。
第一位店主一进门就被我淘汰,她说店里啥都卖,罗盘是她从网上批发来的,我要的大大小各种规格的罗盘她找不齐,只找到一个规格,因为不好卖,她说可以成本价给我。
我付了钱客气的送她离开。
第二位店主老林到了,一进门看到了门上的剧组名号,问我需不要群众演员,他说孙子长得非常可爱,希望能出个镜,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一个虎头虎脑的5、6岁大的孩子骑在他的肩头上。
我说可能需要,我们的剧务组还没有到,到后我通知你带孙子过来试试。
然后他给我看带来的罗盘,说是在黄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批发的,也是有名的一家老字号做的,不过现在都不全是人工做的,有机器为啥不用呢对吧,这样成本也便宜,当然安装部分全部还是手工操作的,要不怎么能评上非遗产品,你看中间的指南针,是玛瑙做的。
我看了一下,比第一家做工相对精美很多,但它不是当地加工的。
我奇怪地问:都说咱这儿是天下第一的风水发源地,怎么没有自己手工做罗盘的?
老人说,有,就是贵,人家也不开店,也不卖给游客,你们不是要道具吗,挑这几种的就可以啦。
我把钱付给他,问老林:
“你说的那家手工店在哪儿?”
老林给了我地址和电话。
我通知小张后面的店家就不用来了,道具都够了。
小夏帮我在县城里租了一辆车,我告诉他周六周日我们休息,不用陪着我了。
通往乡间的小路上,不时会有一两个行人,站在路边,向我招手。
起初我以为他们是误把我当成出租车了,但一路上都有人招手,不会都认错了,于是我停下车,路人很自然地自己拉开了车门。我说这是私家车,不是出租车,客人是两位姑娘,她们说是呀,就是因为是私家车,搭一下顺风车哦。
原来石城四处都是山,山路弯弯,形成了一个民俗,就是私家车有义务捎带路人坐顺风车。
我问:这么一路带人是不是不安全?两位姑娘上了陌生人的车,是不是太不安全了?
姑娘笑着说:
这是老区,从来就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再说这一路上,出装着不少的监控呢。
两位姑娘,心大的出奇。
姑娘听到我的外地口音,好奇地问我是不是自驾游的,这些年进山里玩外地人多起来了。
我说是去拜访凤翥堂陈堂主的,其中一位姑娘说:
“他是我堂兄。”
于是这趟顺风车,变成了走亲戚的娘家车。
如果不是这两位姑娘的指点,凤煮堂并没有在导航中标识,导航只标注了村庄的名字。
过了村庄,又走进了一个山头,两边修竹掩映,云雾四起,明显是山高了。
又转过几道湾,闪出一排高大的油松,有一条青石板路延伸到山上,姑娘指着云间隐隐约约的石板路说:到了。
车只能停在路边。
我把车箱里的BJ烤鸭和一提稻香村的糕点拿下车,两位姑娘一人个提一盒,领着我走近凤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