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白薇见着季妮,犹如没见着一般,与季妮擦肩而过。
季妮心中颇感奇怪,寻到一武林盟的门人打听。那门人便与季妮道:“这女子姓白,单名一个‘薇’字,原是宰相白国邦的女儿。早几年前嫁到冀州来的,自今年夏天她家男人死了以后,她便来投靠我派。说来也怪,一个从没习过武的弱女子,且还带了个小娃娃,掌门竟也愿意收她。”
季妮听了这一席话,反不着急走了,趁午饭后特来寻她。原来她仍住在半山腰的采碧园内。季妮进到园内,见枯草衰杨,一路从回廊走过,到了浮萍轩,进到主屋内,见静悄悄,空荡荡的,地上都蒙了一层灰。季妮便知白薇不在此处了。又去耳房里寻人,果在东边厢房找到了白薇。
进来只见一面靠墙的案桌上供着一个佛像,满屋里熏得檀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扶着一个圆凳在学步,白薇则坐在榻上,手里拿了卷书册在看。见季妮来,她面上淡淡的,也不迎人。季妮便自顾自捡了个凳子坐下。白薇方道:“你来做什么?”
季妮道:“原不为做什么,只是看看你好不好。”
白薇便道:“看过了?”
季妮道:“看过了。”
“那请回吧。”
季妮稳稳的坐着,只当没听见白薇的逐客令,道:“你如今身体可还好?吃住都还习惯吗?”
白薇斜睨了季妮一眼,道:“吃住都不过身外之物,我唯求干净而已。”
季妮又道:“怎么住到这里?怪荒凉的。”
白薇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只有我躲着人的,哪里还有我去寻热闹来的?”
季妮又问她:“你现下看的什么书?”
白薇将手上的书册展开来,道:“是佛经。”
季妮心道像这类书最能移性了,又见她素净得很,身上一件饰物也无,面上也不曾着粉,倒与从前截然不同。季妮道:“你果然一心为你丈夫守节……只是也该爱重自己才是。”
岂料白薇冷笑道:“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从前半生被情所惑,现下了悟了,自然不同于以往。”
季妮怪道:“听你这话,倒像要遁入空门似的。怎么竟有这样的心境了?”
白薇只是看了眼圆凳旁学步的小娃娃,愁眉深锁,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季妮下山,闻说秦礼已攻下渝州城,捷报传遍了大江南北。一度兴师讨贼大获全胜,那秦礼大军势如破竹,直逼到了洛阳城门口,欲一举击溃蛮夷。
在季妮一面优哉游哉往南走的时候,在洛阳城外,一场决定两军胜败的死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隔着翻银滚雪的洛河,杀气腾腾,但见从蛮军阵中一匹白马越阵而出,行过吊桥,来到秦军阵前,丢下一纸战帖。道:“我乃百花宫之主——花雁飞。宵小之辈,谁来与我一战?!”
秦礼问诸将:“谁敢去战?”
手下一大将提刀出来,道:“我来战他!”
赶马前去,战不数合,死于花雁飞刀下。
秦礼又问诸将:“谁敢去战?”
又一大将赶马出阵,道:“我来战他!”
战不数合,又死于花雁飞刀下。
紧接着一连又去了五人,皆不是花雁飞的对手,秦礼脸已黑了,将士们也胆战心惊。都云此人武力高超,且他使的大刀又正是江湖武器榜上赫赫有名的雁羽刀。可见必不是寻常之辈。
花雁飞又放狂话,道:“你军中可还有能打的?”
秦礼率先赶马出阵,道:“我来会一会你!”
寒风烈烈,洛河两边各集聚了乌压压数万人马,俱都紧盯着洛河吊桥前的这一场生死比试。
只见秦礼赶马出阵,手里提了一柄金剑,来战花雁飞,抖擞精神,与花雁飞短兵相接,一时只觉震得虎口发麻。这初一交手便叫秦礼大吃了一惊,未料到花雁飞的内力如此雄厚,世所罕见。
秦礼驭马使剑不断劈砍而去,有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下道道金色残影。花雁飞见秦礼这样快的武功,也是兴起,认真与他交起手来。两人当下斗了数合,不分高下。忽然那花雁飞手下一抖,大刀应声而落。秦礼忙攻了上去,一剑望他的心窝里搠来,谁知那花雁飞见秦礼弃马飞身而来,不但不慌,反而冷冷一笑,当即猿臂轻舒,左手把秦礼望腋下一夹,右手从袖中擎出一把匕首来,向着秦礼的左腰上就是一刀。
秦礼情知被花雁飞骗了,当即一个鹞子翻身,欲挣脱出来,谁料左腰眼上被扎了一刀,血流如注。秦礼的身子跟麻花似的一扭,提剑砍向花雁飞的头颅,花雁飞一吓,松了手,往后仰去,躲过这致命一剑。秦礼便顺势挣扎出来,落在地上。花雁飞又骑马踏来,秦礼就地一滚,躲了过去。花雁飞像只壁虎一样,贴在大马的侧腰上,望地上只一捞,又将适才丢下的大刀捞在手上。一面拽着缰绳,一面拿刀砍地上的秦礼。秦礼仗着身法灵活在大刀下左避右闪,运起阴风鬼域第八重邪眼,双眼瞳仁渐渐由黑转红,目光所及一片血光当中,白马上的花雁飞只觉脑袋一晕,从马上跌了下来。
秦礼举剑要杀,不想那花雁飞受邪眼的控制如此短暂,当即清醒过来,就地一滚,躲过此剑。两人又缠斗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至高的武功往往至简。内力深厚的高人往往不注重招式的繁复,只求一招毙命,花雁飞就是如此。与他过招不禁令秦礼感到筋疲力尽,而反观花雁飞却毫无疲态,甚至越战越凶,他面上始终挂着一抹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秦礼使出九步影流的第九式剑法潜游,挽了个花招刺向花雁飞面门,实则意在攻他下盘,花雁飞见秦礼这招又急又猛,忙将身子往后一仰,又见秦礼要刺他下盘,便拿刀格挡,刀剑相接,发出“锵”的一声,又将秦礼震退。这时那花雁飞冷笑道:“不是我说一句狂话,凭你……想赢我?只怕比登天还难!”
秦礼道:“你也不过占些名刀上的好处,有本事咱们空手比划!”
花雁飞闻言嗤笑一声,便将雁羽刀丢在地上,秦礼紧跟着也将金剑掷出,两人齐翻下马,赤手空拳对阵起来。秦礼哪里知道?花雁飞的绝技——龙爪手,却比雁羽刀更厉害百倍。
拳打脚踢间,秦礼不多时便落了下风。正一个翻滚,秦礼运起内功,朝花雁飞打出一掌,花雁飞不躲不闪,手指朝秦礼面门上一抓,当即抓瞎了秦礼的右眼,秦礼的一掌打在花雁飞胸口,使他倒退了几步。
花雁飞望着满手的血,胸口阵阵钝痛,他狞笑起来,内劲突然暴涨,五指成爪状朝秦礼抓来。
秦礼的右眼已被抓瞎了,此时左眼一见,便知凶险,不能硬接,于是左闪右避。好在他身法够快,尽管那花雁飞的招数如飞花飘雪般席卷而来,也未伤着他半点。
花雁飞见状恼了,暴怒起来,体量惊人的内劲将身上的衣衫寸寸割裂,露出底下魁梧的身躯来——只见寸寸筋肉暴突,腊月的天还发着细汗,真是好一副钢筋铁骨!更比那泥塑的神像要威武雄壮,谁见了不对他拜服?
秦礼见此心头一震,更感压迫,从前他与花雁飞也曾对过一掌,因此秦礼对他绝无半点小觑之心,但也料不到花雁飞的内功深厚,竟至于此!秦礼当即运起阴风鬼域第七重绝岭,护住心脉,打算与花雁飞拼死一搏。
而另一面花雁飞见秦礼凝神静气,乍看之下,神光湛然,竟似那深得正宗内功精髓的一代宗师似的,但仔细观察,又瞧得出一两分邪气。花雁飞心道此人年纪轻轻,有这等身手,观他内功又是颇为诡谲,不与当今世上各门各派的内功相同。莫非是参透了正邪两派的上乘武学,并另辟练功蹊径,达到了正邪合一,扭转阴阳的境界?想到此花雁飞不禁心中一动,叹道:“你死在我手上,可惜辽!”
秦礼答道:“你死在我手上,一样也是可惜辽!”说毕秦礼飞身至花雁飞后方,缓缓推出一掌,这一掌看似缓慢,实则迅猛,花雁飞却没有能躲的余地。只感到一股阴寒之气从后背侵入体内,登时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寒潮冲撞着,花雁飞忙运起吸星大法,将这股阴寒之气收进丹田,不想这股真气在丹田内又突然灼热起来,霸悍无比,一下令花雁飞走火入魔,体内本就驳杂的内力全涌出丹田,在奇经八脉当中乱窜。
花雁飞的头顶腾腾冒出白气,目光中杀气凌然,他怒视着秦礼,张手抓来。
此时秦礼见花雁飞丝毫不为自己携带了真阳之气的一掌所撼动,不禁也心中骇然,又看花雁飞动作比先时快了不少,虽完全没有防守,但招招狠辣,几乎都是朝致命处攻来的,让秦礼更是冷汗直流。
秦礼不欲与花雁飞长久缠斗,也发狠朝花雁飞攻去,如此难免在防守上有失,两人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各有负伤。
花雁飞受的都是暗伤,倒还不显,秦礼身上便看着可怖了,但见是胸前背后好几处血窟窿,将衣衫都尽染红了。秦礼见花雁飞受了自己一套携带真气的半元拳法,丝毫无恙,心下便有些灰了。正欲将护住心脉的真气散去,自行了断,不想这时那花雁飞突然大喊一声,眼耳口鼻俱都流血,扑倒在地,一下竟没了声息。
秦礼见状吃了一惊,方想到花雁飞或许是走火入魔了。便上来一看,见花雁飞两眼翻白,正不知死活。秦礼忙去捡起落在一旁的雁羽刀,手起刀落,一下将花雁飞结果在此。
正是胜败全在此举,一死终定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