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却说第二日,白薇因昨日发了一通火,今晨起来身上便不大爽利,精神倦怠,四肢酸软。
请季冰来一看,季冰说她是心火郁结,思虑太过。于是给开了一个益气养荣的方子。张婶忙忙的便去抓药了,午时那药就煎好了。张婶端来给白薇服下,白薇道:“季冰呢?”
那张婶答:“在院里练武呢,好家伙拿着把剑唰唰唰的,真个英雄出少年。”
白薇道:“你叫他来。”
张婶说:“叫他干啥呀?有什么事儿您和我说,我替您办妥了;或有什么话要吩咐的,等喝了药,我一并替您告诉了。”
白薇接过药碗来,道:“你去叫他来吧,药我自己喝。”
张婶见她始终面色淡淡的,对自己颇不在意的样子,竟是连个眼神也懒得施舍。心里便直犯嘀咕,想是没受过如此冷遇,很有些不自在。
出来屋子,叫了季冰,便自去厨房择菜了。
季冰收了剑,也道:“她找我干嘛呢?”边想边来了屋里,见着白薇坐在榻沿上,面色比早上时好一些了。季冰问:“你找我何事?”
那白薇垂眸道:“想求一副落子汤。”
季冰皱了眉,道:“你此前身上就有亏,此时落子,恐怕日后有伤根基。”原来上次给她诊脉时就诊出了这白薇脾胃不调,气虚血亏。季冰心想若真叫她落了此子,恐怕影响日后健康。
那白薇抬头道:“现在都管不了了,谁还管以后呢?”
季冰叹息一声,想着医者仁心,今日倒是务必要寻个说法来打消她这落子的念头了,于是思索片刻,道:“事已至此,你若真是那等爱名誉的,早在受辱时就该自己了断了性命,也好叫别人赞你一声贞洁烈妇!但你既然没有这个勇气去死,那就该好好活着,不把外边的一些污言秽语放在眼里,如何好像你这样两头倒的?现在反来糟践自己的身子!”
白薇听了这疾言厉语,心中羞愧,且又想到近日种种的不幸,不禁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你这样说,那就是我的错了!是我不够贞洁!如今我竟成个淫妇了!我倒不如一头碰死在这儿,也省了这许多的口舌是非!”
季冰忙拦住她,道:“你碰死在这里有什么用?古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你此时死去,你父母亲族不知你死,使你受辱的人不在乎你死,可见你是轻如鸿毛的死了!”
白薇听了这话,一发觉得振聋发聩,扑在季冰的怀里大哭起来。季冰勉强撑住她两个肩膀,以期能够使她保持点距离,又道:“你心需放宽些,心里有你的人,只会疼惜你曾经受过的苦难,决不会反以此来作为刺伤你的武器……况且你又是宰相的女儿,哪怕你就是这辈子不嫁了?也能够富贵一生啊!也比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要过得好了。所以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非要来糟践自己的身子呢?!”
那白薇泪眼迷蒙,道:“心里有我的人……那你心里有我吗?”
恰这时张婶进来收之前的药碗,见白薇扑在季冰的怀里不知干嘛,便道:“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大正月里的什么有没有的啊?”
白薇忙与季冰分开了,季冰被张婶这么一取笑,也觉羞惭,忙低头出了屋子。季妮在外也听见了言语,寻思这张婶也是多嘴,如今白薇怀着孩子,若凭张婶这样言语无忌的,却是不妥。只是若要搬出去另住,在这城里又未必还能再找着一个能安心住下的地方……
此话不提,只说经季冰这一劝,白薇果然强打起精神来,胃口也好了不少。
只是时常催着要回洛阳,这一日又和季妮提及,“我在这儿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惯,且十分想念爹爹妈妈,你再不叫我回去,我看你干脆就一剑杀了我吧!总比这样慢刀子磨人来得痛快。”
季妮总说要过了正月再走,如是云云。
这一日天清气朗,惠风和畅。
街市坊间都传出一个消息来,那便是梅心山庄易主了,现在的庄主梅冰林要在下月初七广宴天下群雄,同时举行自己的继任仪式。
说来也怪,听闻那梅心山庄的原庄主梅铄还有一个大儿子梅琪,去年快到年节的时候突然失踪了,这才把位子传给了女儿梅冰林。只是这梅铄也正当壮年,不知如何却生了这退位让贤之心?
此话不提,只说这日季妮等人雇了马车总算要往洛阳去了。雇来的马车停在城外的野地里,季妮等人在吕蒙的庇护下掩人耳目的出了城,这才驾车走上了往北去的官道。
路上夜住晓行,饥餐渴饮,忽忽然便已到了渝州最北边的不岁城。
入城以后,三人寻了个客栈住下,这客栈今日却不寻常,但见来人多数都身负武艺,或拿着刀的,或背着剑的,不一而足。
季妮等人刚洗了一身风尘,准备到楼下来吃点东西,季冰说要出去先买点干粮以备上路,便叫季妮和白薇两人先吃,自己拿了点银钱出门去了。
季妮和白薇两人坐下,命小二上了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并两碗阳春面。正吃着时,只见客栈内又进来了几个穿着白衣的道姑,仔细一看,原来是峨眉弟子。
当中为首的一个,小眼睛,窝瓜脸。听后面的人喊她是二师姐。这几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离季妮等也不远,但听得她们那桌聊的什么……
“这次我们来参加梅心山庄庄主的继任仪式可是师傅她老人家特意吩咐的,如今礼被人给偷了,还不叫人笑话死我们峨眉派?这可咋办啊……”
“说起来还不都怪燕晓青!要不是她非要吃什么糖炒栗子,我们怎么能遇上那一伙贼人?”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晓青不是已经去找那个偷行李的贼人了吗?兴许这会已经找到了也说不定。”
“找?往哪儿找?这是大海捞针啊!”
季妮耳力极好,在旁听得这些话,便道这些道姑想必是被人扒了行李,又寻思道,这梅心山庄不正是梅冰林她家吗?于是上来打听,道:“敢问各位仙子是要到那梅心山庄去参加新庄主的继任仪式?”
那些道姑们侧目看她,当中一个道:“正是,你也是来参加新庄主的继任仪式的吗?”
季妮说:“我有一好友就是那梅心山庄里的人,适才听你们说新庄主即位……敢问,这新庄主是哪位?”
“梅冰林,你知道吗?”
季妮听了一时既惊又喜,道:“我朋友就是她!想不到她当庄主了啊!“
峨眉弟子问道:“你既然是她朋友,怎么这样大的喜事,她不给你发封请柬呢?“
季妮道:“我是个无根的人,在外漂泊了许久,也没有个固定的居所,她就是想给我发封请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我吧!如今我既得知了这样的喜事,倒一定要去恭贺恭贺了。“
正说着话呢,忽听客栈外喧闹起来。季妮出来一看,却见外边一穿着跟客栈内峨眉弟子们一样衣着的姑娘正扯着季冰骂爹骂娘的,嘴里说什么“贼!抓贼啊!快把包袱还给我!”
被她扯住的季冰道:“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包袱?”
那女子道:“我凭什么给你证明?这就是我的包袱!你再不还给我,我就把你扭送官府了!”
季冰道:“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啊!这包袱是我看见别人在那儿分赃我才拿住的,你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是贼,还把那真正的贼都给放跑了,现在还要找我麻烦,你讲不讲理啊!”
那女子十分刁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季妮见了那女子十分眼熟,原来正是在那陆安城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峨眉弟子。季妮道:“这位姑娘,你想必是弄错了吧。他是我徒弟,不是贼。”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你又是哪根葱?”
季冰喝骂道:“你说话注意点!”
两人一时又争夺起来,不防把个包袱争落了地,包袱落地一声闷响,将里面的一个楠木盒子摔了出来,盒上的锁头也摔掉了,但见盒里面躺着一把燃过的豆秸和一把豆子。
那女子见盒子摔了急得不行,这时客栈内的那群峨眉女弟子们也出来了,见着那女子便道:“晓青!”
季妮想,原来她就是那燕晓青。
那燕晓青看见各个师姐妹们,忙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闷声喊了一句:“二师姐……”
那位峨眉的二师姐便道:“这位兄台,这个包袱确实是我们的,里面放着我们峨眉派要送给梅心山庄庄主的礼物,是我们掌门亲自准备的。你可以打开包袱看一看,装礼物的盒子是一个楠木盒子,上面刻着梅花,还有我们峨嵋派的字印。”
季冰蹲身捡起包袱,打开一看,见里边确实是一个刻着梅花的楠木金丝盒,盒上挂着一把小锁头,锁头上面印着峨眉二字。
季冰便道:“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拽着我光知道嚷嚷。”说着把洒落在地上的豆子豆秸都捡一捡仍放在盒子里,把锁头挂上了,又道:“你们峨眉派送这样的贺礼,都不嫌寒碜的吗?”
季冰把那包袱一抛,燕晓青眼疾手快地接了。她听了季冰这话,十分恼火的样子,瞪了季冰一眼,走到了那位峨眉派二师姐的身边去了。
那位二师姐笑道:“师傅的用意我们也参不透,让兄台见笑了。”
季冰看也不看她,走到季妮面前,道:“师傅,快饿死了,进去吃东西吧。”
那峨眉二师姐在一旁听了便道:“请见谅,我这个小师妹一向脾气暴躁,多有得罪。还得谢谢你帮我们追回包袱,如不嫌弃,请到我们这桌来用饭吧。”
季妮心道峨眉送的这礼确实古怪,不过这位峨眉派的二师姐倒是性格很好,进退有度,言语间也不失大派风范。正要答应,这时白薇倚着客栈门框出声道:“季冰哥哥,我已给你点了两碗阳春面了,小二刚端上来,不吃岂不浪费了。”
季冰道:“那这样我就先去吃面吧。”
燕晓青在一旁嘀嘀咕咕道:“长得跟头牛一样,吃的跟个猪似的。还吃两碗呢,撑不死你……”
她二师姐听了便训道:“晓青,不可言语无忌!”
又与季妮两人边说边笑,边往客栈里去了。
众峨眉弟子们也紧跟在后头,只燕晓青一个气的脸色发青,又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得跟在了最后头。
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季妮心想,他俩到还算有缘,竟为此事相识了一场。
到客栈内季冰去白薇那桌吃面了,季妮与峨眉几人坐下吃饭,那位峨眉的二师姐原来叫胡瑞珠。季妮又问起那梅心山庄的事,略聊了聊,便约定了初七一起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