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话不提,只说季妮拉着雯青与她叙旧,二人亲亲热热直话到日影西斜,而这时怪杖老人也回来了。老人原先的名字早没人记得了,只一个姓氏倒还不曾忘记——姓李。镇上人只管他叫作“怪杖”,后来又慢慢改叫了“老拐”、“李拐儿”。
李拐儿刚拐进自家的巷子口,就见季妮带了一小儿正跪在地上等他,李拐儿道:“回来就回来,搞这些花花样子做什么?”
季妮只道是:“徒儿久没见您,心中十分思念。”李拐儿把她扶起,师徒两个相携着进了院子。
雯青在院里见过李拐儿以后,便提了一篮子黄豆芽与韭菜去洗。李拐儿与季妮并着季冰在一张小方桌子上坐了,季妮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叙述自己四年来游历江湖的见闻。季冰坐在一旁双手撑颊也听得十分有趣儿。再看那江家离楼,躺在院里的一张竹椅上嗑了一下午的瓜子,嗑出一地的瓜子壳来。此时主人翁回来了,也收拾齐整了到大堂里来见过李拐儿。
天刚刚擦黑,雯青便摆好了一桌的酒菜。但看两方肉,一只肥肥的脆皮鸭子,全都片好了,再加上黄豆芽,炒韭菜,豆腐干丝,又几张大饼,烙得焦黄,散发着一股子葱油的味道,另有一碟子腌好的黄瓜丝和萝卜丝的腌菜,加上一瓶泥封都还未开的米酒。江离楼看这许多齐整的酒肉饭菜,不禁食指大动,口内生津,也帮着收拾了杯碗盘碟,又将酒烫好。
坐定以后江小胖子率先拿了一张饼,放些韭菜豆芽,再将肉和鸭子沾了酱料椒盐,两头一卷,做成个卷饼吃,那肉跟花糕似的,肥瘦一层层分的均匀,咬一口满嘴油脂,十分满足。
“好吃,好久没吃到煎饼果子了唔……”
季冰也学他的样子卷饼来吃,雯青歪着头疑惑,“煎饼果子?这倒新奇,是洛阳城那边的叫法吗?”
季妮在洛阳待过,自然知道这不是洛阳那边的叫法了,她心里只道这江小公子是苏州人,或许是苏州那边的叫法吧……只是苏州人也吃饼子吗?
江离楼讪讪的笑了,挠着头道:“因小时吃过一次,当时不知道叫什么,便自己取了一个……”他心中暗自警惕,刚才差点便忘了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异界大陆。尽管这里的很多事物都与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相同,但到底是不一样了。
次日天微微亮,季冰便随着李拐儿和季妮、雯青起来做晨练了。但看那李拐儿赤着膊打了一出太极拳,那真是丰肌雄干,气凝骨重,顾视清高,岸然不愧伟丈夫!直看得季冰心底钦佩不已。
晨练后李拐儿出门闲逛了,季冰又随着季妮在后山练就那浮云掠影的奇妙轻功,下午又随他师姑雯青去采药晒药。时间恍惚,一转眼便过去两月。
这一日下起大雨来,雯青正带着季冰同江离楼在外边玩耍,不甚淋了些雨,雯青与江离楼倒都无事,只是季冰进了院子便开始胡言乱语,一会说:“你好呀,你骗得我好呀……”,一会又说:“他们要来杀我了……他们要来杀我了……”季妮把他扶住,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季冰,季冰!”众人都唤他,怎么也唤不醒,只是神志迷糊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会儿又偎在季妮怀里嘀嘀咕咕地道:“你要帮我,你要帮我!我把它托给你,你帮我好好收管住……莫要叫人再把它给偷了……”
季妮把他的头抬起来,只见他的手里正拿了一个桃子,直往季妮的怀里塞呢。
季妮接了那桃子,而后又见季冰闭着眼睛,忽然泪流满面,一口气接不上来,直直的往后倒了。
大家都慌张起来,拍的拍,喊的喊,握头发的,掐人中的,忙活了好一会,只听季冰这时又打起了鼾来。雯青忙上前扶了季冰的头,脸凑着季冰道:“冰儿,醒醒,冰儿,我扶你到床上去,睡在家里呀……”
说着雯青便同季妮一起扶了季冰到房里去。
雯青道:“这病来势汹汹的,冰儿又全身湿着,这可怎么是好?”雯青满脸愁容地看着季冰,她毕竟没比季冰大几岁,若要说贴身照顾这事儿确实勉强。
正说着话呢,忽听季冰咳嗽一声,一翻身就要硬挣着起来,睁开眼,一见雯青,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看得雯青吓了一跳,不免倒退了几步。
季妮道:“你先出去吧,去打盆热水来。”
“哎!我这就去。”雯青应声后急忙出去了。
季冰双手还在那空中乱舞乱抓,边哭边叫,只是不让雯青走。季妮坐到床边一手压住他,同他对话,问他:“冰儿,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季冰认不出来……
季妮道:“我是你师傅呀!”
季冰满脸怒容,道:“你莫要冤我!我师傅早死了!”
季妮听了此话大惊失色,同样后退几步,不留神将小桌上的茶杯摔碎。正巧这时雯青进来,见了地上碎掉的茶杯,便问道:“师姐,这是怎么了?!”
季妮道:“适才我告诉他,我是他师傅,他竟说‘师傅早死了’!”
雯青将手里的水盆放下,劝道:“他如今神志不清,连我也不认得了,师姐不要将此话太放在心上。”
“你言之有理,倒是我,跟着魔怔了。”季妮道。
“那这换衣之事……”
“由我来吧,我毕竟是他师傅。”江湖上的男女之防其实并不严重,况且在季妮看来,季冰是亦徒亦子。只是雯青到底是个小女儿家,又没比季冰大几岁,多有顾忌也是正常。
雯青默默地站到了屋内屏风的后面,又道:“师姐,按你这么说,我也是他师姑呢,那不就好比他亲姑姑一样了吗?”听着外边没有声音,雯青又道:“师姐,有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叫我啊。”
“我知道了。”
季妮把季冰的一身湿衣服换了下来,拿冷水镇过的帕子不停给他额头降温,雯青又给他煎药,忙了半晌,寒热反而越发重了,神志越发昏了,直到天黑,也没有清楚一刻。李拐儿知道这病厉害,又叫雯青去请了镇上的张大夫来看脉。
张大夫在镇上还颇有些名望,现在看一回季冰的气色,切一回脉,就摇头说不好。
雯青忙问:“大夫,究竟是哪不好了?”
那大夫摸了摸胡子,道:“此乃伤寒重症,又有郁气郁结于胸,不好,不好……”
“大夫,那可怎么办啊?这这这……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郁气郁结于胸啊!”
李拐儿气呼呼地道:“还不都怪你!明看着天色不好还非要带娃儿们去玩,现下可好了吧!”
雯青一听顿时委屈的落泪,季妮又劝,一番折腾下来,让张大夫给开了几服药又给人亲自送回去了。
这一夜季冰喝了药不见退烧,还是糊里糊涂的说着梦话,季妮只好通宵守着他。
再说那江离楼,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同样是彻夜难眠。从枕头底下摸见那本奇书,又起身点了灯,翻开书细细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