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不相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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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来了,就是深圳人;离去,深圳就是第二故乡。

——作者题记

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生产骨干跛子的头顶上竟然也被挂上了乌龟牌子,那是在一块四方形的纸箱板上,贴着一只蓝色的硕大的乌龟。乌龟腿短颈长,紧抿着嘴巴,滴溜着一双豆粒大的眼睛,那样子仿佛在嘲笑着什么。通常,乌龟牌子挂到谁的头上就证明谁丢大人现大眼了。乌龟牌子是代表拖生产后腿的意思,也就是常说的拖水鸭。当天,这个消息在全厂传开时,比有人撒谎说跛子中了五百万福彩还令人震惊。

跛子大名叫李平,老家四川。四川人与湖南人好有一比,都好一口辣,但四川人却没有湖南人那么霸气,显得随和、谦恭,有时甚至还低三下四。李平更甚,一副好脾气在工厂是出了名的。李平虽说做着车工,并且在工厂是公认的技术高手、货真价实的生产骨干,但为人没有一点儿显摆的意思。他一条腿坏了,平时走路一拐一拐的,远远看去还真像一只拖水鸭子在赶路。有冒失鬼就当面叫他跛子,他也不生气不当真,后来叫的人多了,跛子就成了他的名字,李平这个名字倒被人忘记了。

李平的老婆也在这家湘南玩具厂上班,开始听了心里头不舒坦不安逸,最初几次还与人大吼大闹,回到宿舍又骂李平太没男人味,龟儿子一个,别人把屎拉到头上来了,连脑壳也不晓得摇一下。他却安抚老婆,这有啥子要紧嘛,叫跛子就叫跛子好啰,我是一条腿坏了嘛——人家又没叫错。

老婆骂完跛子又骂别人,三岁莫笑老,八十岁莫笑残,谁敢保证前好后好啊,乱嚼舌头肯定不得好死。跛子就劝老婆,别生气了,犯得着吗?再说了,我们看见头上没长毛的不也叫人家秃子啊、电灯泡啊。人家不也应承得顺溜,真讲起来,算扯平嘛。

老婆见他把头上顶着的屎盆子当作官帽子,气不打一处来,七窍要冒烟,更加恨铁不成钢似的吼他,我们四川从前出了一个阿斗,现在又出了一个二百五,你就是那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老婆一气之下,离职去了东莞。

跛子留了下来,他去找老板辞工。老板曾五锡好歹不同意,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没出息,老婆走了,也要跟着走,是个吃软饭的,离了老婆就活不成啦,亏他还算一个男子汉呀。跛子当年跟随老板曾五锡一起打天下,算是铁杆哥们儿,真说起来,血染的旗帜上也有他的风采,军功章里也有他的一份。只是后来人家发达了,就有了朱元璋、徐达之别。如今挨了骂,却比吃了蜜糖还甜。这说明老板心里还记着当年的情分,老板还是当年的老五。当然,老板也不白骂,没忘软硬两手,把跛子当小孩儿一样耍,打一耳光又给一颗糖吃。见跛子挨了骂却不气不恼的样子,知道跛子就是黄盖,心甘情愿的。自己这个周瑜还当定了,送他出门时就私下许诺有机会一定给他再涨工资,只是希望他不要忘了他们之间的交情,继续发挥骨干作用。

老五话说到这份上,跛子还有什么理由喊辞工。其实老五不说,跛子也心知肚明。他是全厂工资最高的工人,也是工龄资历最老的工人。他不带头谁带头。工厂生产玩具,采取的是计时工资制,工人打了卡就要算工钱的。不管活儿干多干少,钱却一分也不能少,刀削不掉,铲刨不掉。但生产方式却是流水线作业。一条拉上只要有人带了个好头,别人想偷懒都找不到机会。但若一条拉抱团偷懒耍滑,那老板也没辙,别说赚钱,甚至会弄得血本无归。个中利害,跛子清楚,老板不傻,自然心中有数。因此,在各条拉上老板都秘密安插了自己的亲信。这些亲信不是老板的亲戚就是老板的同乡。老板是湖南人,湖南人异常精明不说,而且做什么都是说一不二,霸气十足。跛子作为四川人,有幸成为老板的心腹,自然跟自己的好脾气有关,但更重要的,自己是跛子。跛子打婆娘——坐着喊,一个连自己老婆都奈何不了的人,对别人自然没有什么威胁了。

跛子所在的拉有几个北方佬,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手脚却笨得像驴。一条拉像一条不停流动的河,每回到了他们那儿,就要打上回旋。拉长唐莲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围着他们几个转,有时,好话像滚豆子一样送,可他们像病倒的驴,软硬不吃,弄得唐莲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放在前几年,早让他们卷铺盖走人了,可这两年突然招工难,老板有令,拉长一级的管理员无权炒工人鱿鱼。

唐莲无奈之下,索性唱起了黑脸,那你们就一个班少上一回厕所嘛,能胀死你啊。唐莲20多岁,长得标致,但说话很有杀气,有点儿像母夜叉。

上厕所也要管,还要不要让人活啊。一个北方佬慢条斯理地说。

这不能管,那不能管,无法无天了,你是孙悟空投的胎啊!唐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个北方佬却不管不顾地说,你不用上厕所吗?告诉我,你有什么高招?

很简单,少说话,少喝水,多干活,多流汗,你娘没教你啊?

你娘就教你这个笨方法,给人当牛做马来了。这时,全拉的人都笑了起来。

唐莲担心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停了一下,就拿出撒手锏,说,车不完就留班,不留班就扣钱。一切按规定办,行了吧。

强盗逻辑,数量是你们定,工资怎么不是我们定。底下有人嘀咕了一声。唐莲装作没听见,双脚继续往前走,但嘴也没闲着,吃饭费米,穿衣费布,一群笨驴。

跛子见唐莲当个拉长这么辛苦,很是同情,内心很是庆幸自己不做那个破拉长是明智的。

按理,唐莲这类拉长是很好做的,像从前地主家养着的监工或打手,有权有地位,平时还可以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威风得不得了。底下人稍有不服,轻则训斥,重则毒打。

但现在不行了,社会进步了,唐莲这类管理员就吃苦头了,钱多拿不了几个,事却要管一大堆,而且夹在老板和工人之间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一次,为了报答老板的恩惠,也为了帮助唐莲,跛子找到老板提了一条建议,为了激励工人的生产积极性,除了奖励之外,拖后腿的工人应该受到惩罚。

老板饶有兴味地问:你说,该怎么惩罚呢?罚款吗?

不,跛子诡异地一笑,挂牌子,挂画有乌龟的牌子。

乌龟牌子?有意思。老板问跛子,你是借用龟兔赛跑吧?

跛子想了想,算是吧。

可比赛最后是乌龟赢了兔子啊。

不管他谁赢谁输,老板赚钱才是最大的赢,跛子加了一句。老板笑了,答应试试,还说钱是工人的命根子,罚款工人心疼,抵触大,挂乌龟牌子搞笑。

果然,没多久,挂乌龟牌子就施行了。开始的时候,那些生产不努力,拖了生产后腿的,工作不认真,次品多返工多的,当场就在头顶上被挂了乌龟牌子。牌子是硬纸板做的,一面写有乌龟的字样,另一面则是乌龟的图像,一只乌龟四肢半伸半缩地爬在沙滩上。图像是从电脑上下载的,加了工,头很大,脖子很长,但身体却是出奇小,让人怀疑那个小小的躯体怎么容得下那么大的头颅和脖子。

其实,乌龟不是什么坏东西。乌龟全名叫中华神龟,字典里查得到。把乌龟与大中华扯到一起,还真有神奇绝妙的地方,显示了老祖宗的哲学智慧。事实上,中国人的生存哲学就是乌龟的缩头哲学。凡事让三分,遇险缩一头。想想也是,脑袋保住了,一切都好说;脑袋没有了,一切都完了。下棋丢卒保车,打仗擒贼先擒王;敌强我弱便按兵不动做困兽斗,敌众我寡就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等等,都说明了这个道理。

跛子看见别人头上晃荡着的乌龟,为自己的创意兴奋不已,暗地里对别人成了乌龟幸灾乐祸,心想,谁叫你不努力,不认真呢。还当吃大锅饭啊,懒懒散散、磨磨蹭蹭也一样混一份工资。又想,如今是弱肉强食的时代、武装到牙齿的时代、没有是非只讲强弱的时代、不是吃掉别人就是被别人吃掉的时代,要想不被别人吃掉,你就得拿出浑身的解数来。张冠李戴,滥竽充数,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还有优胜劣汰,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没有那个好肚子,就别喝那个雄黄酒。白娘子乱喝酒是要打回原形的。白娘子成了白蛇精,许仙还会爱她吗,谁都怕了你不待见你了。

但跛子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他自己就阴沟翻船成了乌龟。只是眼下他还没有感觉到而已。

那天,一道挂头的工序全拉没一个人敢做。这道工序要求双底线,线不是平时的六〇四线,而是非常粗的四〇二线,加上裁片又是热裁的,布边锐利,非常扎手。拉长唐莲把全拉使派完了,也没找出合适的人来。唐莲的老公也在拉上做车工,唐莲对老公说,都不车,你来车吧。

她老公平时最怕唐莲,没想到这回胆子却大了,当场顶了回去,我不车。

唐莲被老公顶到了死角,下不来台,便没好气地说,你不车谁车,你的工资是全拉最高的。

还有比我更高的人。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车?唐莲问。她老公想都没想就说,我不想做乌龟。

全拉一阵哄笑。

唐莲一张漂亮的脸蛋都快憋紫了,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想给老公一记耳光。最后唐莲把目光定格在跛子头上。跛子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就自告奋勇地说,拉长,让我来试试吧。

唐莲见有人出来当这个冤大头,非常高兴,当即还给跛子戴了一顶高帽子,说什么跛子不光是全拉资历最老的,而且技术是最好的,有你接招,一定行。

但旁人分明听得出来,拉长言外之意,你跛子还是全拉工资最高的,你不上谁上。

跛子被逼上梁山了,想不出头都不行了。说尽力车吧。当时,全拉还报以热烈的掌声。

跛子接下这个苦差事后,才知道“韬光养晦,决不当头”的精辟,并进而对乌龟敬佩多多。但反悔已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跛子把裁片重叠在一起,置于针头下,双手推进,旋转,倒针,拉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是那么富有诗意,分明像玩一套魔术。但是,任何魔术重复的次数多了,也会枯燥、乏味、无趣。重复的次数多了,也显得机械、呆板。而且重复次数多了,那手仿佛也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晚上下班的时候,工人都走完了,跛子还有一点儿尾活没车完,他自觉留下来补班。唐莲在收拾场面,准备明早的工序。隔着几台电车,唐莲问,李平,还欠多少?就快了,最多十分钟搞定。跛子头没抬嘴上应着,手脚却不停。

这回辛苦你了。

说哪里话,应该的。

这工序难车,没一个愿意接手,要不是你主动揽过来,我都不知道还能指望谁帮我。唐莲走了过来,帮跛子剪着线头。

没关系啦,跛子开起了玩笑,为了拉长你,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啊?

瞧你说的,唐莲伸手轻拍了一下跛子的后背,说,为了感谢你的支持,这样好了,下班后,我请你吃夜宵。

真的?跛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望了一眼唐莲,说,开玩笑,哪有女人请男人的道理。接着又说,还是我请你吧。

哟,还大男子主义呢!

是个带把儿的都会翘一翘的。跛子想到这儿倒先是脸红了。

唐莲看跛子突然红了一下脸,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便提议,不管谁请,就到大门口吃牛杂炖萝卜。

外加一瓶青岛啤酒。跛子补充。

行啊,冲完凉,厂门口见,不见不散。唐莲说着去关电源。

厂门外不远处,有一家小摊,专卖牛杂炖萝卜。跛子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唐莲已在那儿占好位子等他了。灯光下,油烟迷雾一样团在她周围,人像在雾里飘着。见了他,还笑话他,哟,穿这么潇洒,赴约会哪。

唐莲豪爽,全厂有名。因此,跛子赴约也没什么可忌讳的。唐莲老公是个“妻管严”,泥人一样被唐莲在手里拿捏着。

两碗风味小吃端上来,透着一股诱人的香。跛子打开一瓶青岛啤酒,把两只塑料杯加满了酒,端起来对唐莲说,来,拉长,干杯。两人一口气喝下一杯。

唐莲问,前些天,从东莞回来后,见你老提不起神,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这个……跛子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不能告诉我吗?唐莲说,不方便说就算了,算我多嘴好了。

唐莲的话来得突然,跛子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显得有些慌乱。没啥,跛子举起酒杯似想掩饰自己的窘态。

真的没啥吗?有人说你把魂都丢在东莞了。

哪有那么玄乎,跛子顿了一下说,全是瞎扯。

你老婆还好吧?她在我们这边做过,看起来人蛮漂亮的。

是,是漂亮,可漂亮就是供人分享的。跛子一语双关地说。

什么啊?唐莲一时不明就里地问。

武松的嫂子也很漂亮吧。可你看看潘金莲都干了些什么事。

啊!唐莲惊叹了一声,又说,不会吧,你老婆人蛮好的啊。在这里做的时候也没见做啥子出格的事啊。

人是会变的,拉长。唐莲闻言就禁不住感叹起来,接着,又文绉绉地说,难怪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唐莲读过高中,写得一笔好字,说得出这样的话不足为奇,只是不知唐莲明白跛子所说的话没有,居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拉长,你难道也有不顺心的事?透过烟雾依然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从上面一时读不到什么特别的表情。跛子禁不住说,看起来,你老公对你百依百顺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唐莲想了想说,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瞒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吗?跛子看了一眼唐莲摇摇头。

不知道吧,不知道又凭啥子断定我们是否幸福。说到这儿,唐莲眼里有泪花闪现,但她似乎强忍住把头仰起来不让泪水往下掉。

跛子一见慌了神,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强势得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居然也有脆弱的时候。唐莲欲流又住的泪水倒让跛子突然明白,女人毕竟是女人,再强的女人也是女人,哪怕是装的。即便天生的,也不过是天生的一颗鸡蛋,外表看起来够坚硬,但稍有差池,便会撞得稀里哗啦。

不过女人哭了也好,平时强悍的女人哭了更好,女人强悍久了跟没有浇灌的花儿一样,显得干涸没有水分,显得干瘪没有生气,显得死板没有人情味。女人一哭这一切就都改变了,花儿浇上了水,就有了鲜艳欲滴,就有了热情奔放,就有了生气勃勃,就有了芳香四溢,令人神往了。

跛子很想安慰安慰唐莲,但话到嘴边又换成了一声哀叹,唉,喝酒。跛子举起手中的杯子。唐莲不愧是女强人,不光没有让快流到眼边的泪水掉出来,而且一张布满乌云的脸立即变得阳光明媚了,比川剧变脸变得还快。好,喝酒,小老弟,今晚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好,我大不了舍命陪君子。跛子充满豪气地说。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那是小姐。

我更不是小姐。

对,那是女士。跛子挠着头笑着说。

唐莲倒显得深情款款,先生,我的工作全靠你支持啊,要不然,我一个萝卜两头尖,真的撑不下去了。跛子被感动了,嘴里喊着,拉长。

这时唐莲突然说,告诉你吧,我老公也是个残疾人。

怎么会呢,他看起来好好的,四肢健全,仪表堂堂。跛子听了唐莲的话非常吃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的残疾在腿上,他的残疾却在那个……那个地方,你懂吗?

啊!这时跛子的嘴张大得能放进去一个拳头。

对你说这些,你不会笑话我吧。

哪会呢,拉长。

叫唐姐。

唐——唐姐,跛子试探着说,这种婚姻怎么维持呢?这种没有性爱的婚姻,不是活活折磨人吗?

那又如何?

离婚啊。

尝试过,但行不通。

为什么啊?

我一开口,他就寻死觅活。

这不是无赖吗?跛子想到唐莲老公的样子,平头,圆脸,一副好身板,却没想到是个空架子。跛子说,他这种做法,既是对别人的伤害,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话是这么说,老弟。唐莲一副大姐大的口气,你晓得吗,男女一旦结成夫妻,组成家庭,就不只是你快活不快活的问题了。

我理解,我明白,我跟我老婆何尝不是这样,合也不是,离也不是。

婚姻就像一座城,外面的人打破头想进去,住在里面的人又千方百计想出来。

唐姐,你这话说得好对头呵,真个说到点子上啰。

这话不是我说的,我没这水平。

不管谁说的,唉,我老婆要有你一半好,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都老太婆了,哪有什么好!

真的,唐姐,你才多大呀,你看起来好漂亮的。

谢谢。唐莲转换话题说,谢谢你帮我,我知道挂牌的事是你向老板出的主意。

那也不全是为你啊。

可我跟着沾了光不是。

我主要是看不惯那些磨洋工的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感谢你,所以,今晚,我埋单。

那不行,说好我埋单的嘛。

你叫我一声唐姐,今晚就听我的。

这,这……跛子想了想说,好吧,听你的,谁叫你是我上司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这么说就没劲儿了。其实,你完全有能力做这个拉长,我们几个拉长私下都这么说你来着。

我不行,我的脚……

就是这条腿拖了你的后腿啊。

其实,其实这条腿比起老婆来算得了什么。但跛子没有说出来。这时,跛子抬头意外看见唐莲的老公也在不远处独自吃着夜宵,就对唐莲说,唐姐,你老公也来了。

唐莲抬头看了一眼,嘴里骂着,没用的东西,就剩下跟脚了。

跛子说,叫他一块儿过来吃吧。

不用了,我们吃我们的,别理他。

他不会生气吧?

唐莲撇撇嘴说,生什么气,谅他不敢。

跛子内心十分受用,今晚的夜宵别具意味,自己的顶头上司与下属吃夜宵,这个夜宵就不是平常的夜宵那么简单了,有种宴会的味道。而且对方还是个美人,这个宴会又带有约会的意思了。本来,跛子开始还有点儿信心不足,内心忐忑不安,害怕自己的形象与美人不搭调。可现在知道拉长老公的底细后,心中坦然了许多。平头,圆脸,一副好身板,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货坏了,包装再好也没用,不过是坨马屎表面光罢了。

只是唐莲结账时,被告知已有人埋单了。唐莲问是谁,老板伸手向外指了指。跛子看过去,原来是唐莲的老公。平头,圆脸,一副好身板,但这会儿,只看见一个不太清晰的背影。

唐莲撇撇嘴说,早知如此,就应该再多喝两瓶啤酒。

跛子却哈着酒气说,尽兴了,今晚太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