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花
达苏
很久以前
米米渐渐长大,阿齐给她讲了很多故事,她日后全都能回忆起。但记忆是一块蜡,每一次回忆都是用意识的刻刀去改变记忆之蜡的形状,随着米米的成长和变化,她记忆故事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了。
花朵的比喻替换了家中的微笑,复杂精美的修辞替换了粗糙的言语,阿诺古诗的回音替换了妈妈低语时大海的节拍。就像不能握住手指间的沙粒一样,她已经不能准确地记起妈妈说过的那些话了。
但故事本身依然留在她的记忆中,就像萦绕不去的家的气息一样。它们是她童年梦中的大地,她第一次叙事写到的海滩。
我的小米米,在我和你爸爸有孩子之前,冬天的夜里洗漱后入睡之前我们常常互相讲故事取乐。有时候那些故事是从我们的爸爸妈妈那里听来的,而他们又是从他们的爸爸妈妈那里听来的。有时候我们也会在故事里加一些内容,就像女孩子们修补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裙子一样,或者就像男孩子修理从爸爸那里继承的工具一样。有时候我们把同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讲,讲成很多个版本。爱也是通过同样的方法形成的,由两双手,在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里制作出来。
这是故事之一。
你知道年份是十二年一轮的,每一年都是用动物或者植物的名字命名的。一轮的第一年是梅子年,接着是独角鲸年、兰花年、鲸年、竹年、鲤年、菊年、鹿年、松年、蟾蜍年、椰子年,最后是狼年,然后又是梅子年。每个孩子的命运都和她出生那年的动物或者植物紧密相连。
但这些动物植物是怎么被选为一年的代表的呢?这里有个值得反复讲述的故事。
很久以前,当众神和英雄们还行走在人间时,他们或是互相争斗,或是情同手足,那时候每年没有代表性的动植物。有些年份就像山涧中的鲤鱼一样平静,无论海上还是陆上都有好收成。有些年份却十分艰难,仿佛老松树上崎岖的树枝摇晃不已,整年都是纷争,冬天尤其艰难。
“兄弟姐妹们,”慈悲的医师之神卢飞佐说,“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任凭时间像河水一样肆意奔流。但是我们的母亲,一切水体之源,希望我们照拂达拉的众生。我们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规划好时间。”
其他的神纷纷赞同这个绝好的提议,大家决定把十二年作为一个轮回,就像觅汝河一样,每隔十二里就有一座水坝或者磨坊。十二是个好数字,它包括了风、水、火、土四个世界,再乘以三倍的时间——过去、现在、未来。一轮中的每一年都用达拉的一种动物或植物来命名,这样每年就有了一个基调。如此一来,农夫、猎人、渔夫、牧民都能知道年景如何,他们就能做好准备了。
“文明就是将名字赋予那些原本无名的东西。”鲁索说。他做什么都有些书呆子气。
“我建议第一年是两只渡鸦……”卡娜女神说。
“……因为人人都知道渡鸦是最聪明的鸟类。”拉琶说完后半句。
“不不不,”塔祖就喜欢反对他的兄弟姐妹,“都用我们的使魔命名还有什么意思?第一,我们的使魔加起来也没有十二个;第二,我们刚刚才为谁是老大打了一架。现在又要开始争吗?”
“那你说怎么办?”图图笛卡问。他很不喜欢众神之间再起纷争。
“我们进行一次游戏吧!”
其他的神都很感兴趣,因为神就像小孩子一样,最喜欢游戏了。
“我们让所有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知道,达拉的众神要挑选冠军来指引时间。然后我们选定一天躲在达拉的各个角落,最先找到我们的十二个生物就可以各自管理一年。”
所有的神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他们就准备开始游戏了。
“妈妈!我也想去找那些神!”
“为什么啊?如果神不想让人找到的话,去打搅他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不见了?为什么飞柔和帕苏被抓走了?为什么我被闪电击中?为什么我们干那么多活儿却只有一点点吃的——”
“嘘。孩子,很多事情没有答案。听故事吧。”
到了选定的日子,所有动植物都努力寻遍达拉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自己足够幸运能占有一年。
有些蔬菜和动物决定自己完成这一任务,比如美纹鲸,作为最大的鱼类,它绕着达拉诸岛游动,赶在其他动物之前寻找每一个隐藏的洞穴,寻访每一片原始海滩,金色的蒲公英到处盛开,空中飘满了它们的茸毛,它们希望能引诱爱美的神灵离开藏身之处。聪明的渡鸦从人类城市上空飞过,它们敏锐的眼睛可以察觉出一切属于神灵而非凡人的迹象。椰子一个接一个地落进海里发出优美的音色,希望神听到了之后能愉快地回应。金色红色的鲤鱼在池塘和河流里排成闪耀的队列跳舞,展示它们精美的鳍,挥舞它们的触须,试图让神灵开心。莲花睁开莲蓬里的一千只眼睛看到空中的每个方向,又张开根系的无数个耳朵倾听水下最微小的声音,它就是一个有着千里眼顺风耳的监视塔。兔子和鹿在客非岛草原和新月群岛上奔跑,每一只都决意发现草原上任何异常的草堆,说不定那就是神灵伪装而成的——但是它们不知道,神灵也在草地上做了很多假的藏身之处来欺骗这些傻乎乎的食草动物,而野草则忙着用敏锐的根系在地下搜寻神灵。
其他动植物则结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同盟,发挥出了达拉境内各种生物的独特技能。强大的独角鲸是海中的霸主,它和闪亮的海参结伴——半植物半动物的生物——这样海参的光芒就能照到藏在黑暗海沟底部的神灵,然后让独角鲸去抓住他们。松、竹、梅这三种冬季最坚强的植物和喜欢炎热的沙漠蟾蜍结成同盟,这样当竹林、松树林和梅花树丛在白雪覆盖的山顶传递消息时,沙漠蟾蜍可以在火山周围查找。陆地上最凶猛的捕食者狼和藤蔓结成同盟,这样狼搜寻森林深处,不断发出嗥叫,而众神奔跑躲避,很可能被柔软的藤蔓网缠住。
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众神一个接一个地被找到了。
首先是松林、竹园、梅树丛寻找了每一寸冰雪覆盖的土地,它们在威梭提山脉发现了拉琶夫人,当时她躲在冰冻瀑布的光滑冰面里,假装自己是一个雕刻出来的美丽肖像。拉琶被找到之后,蟾蜍也找到了卡娜夫人,她伪装成黑曜石表面的一道裂痕。
冰和火的组合成功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同盟都成功了。自大的独角鲸直接游到海狗最深处漩涡湍流的中心,那里一片漆黑,但是数百个发光的海参连成一串盘在独角鲸头顶,仿佛权杖顶端的珠宝。但是在最后关头,独角鲸正要轻轻合上嘴咬住不断变形的塔祖的时候,它突然一甩头,将它们从它坚硬的鳞片上抛了下去,就像水牛甩掉盘旋在头边的小蚊蚋一样。独角鲸获胜之后游到海面,而海参则可怜巴巴地像一截发光的破管子一样沉入无底的深海,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这就是侍奉权贵的下场。
“妈妈,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人都那么坏?”
“小米米,从海里捕鱼的渔夫邪恶吗?割掉高粱穗子的农民邪恶吗?煮蚕茧抽蚕丝做衣服的织工邪恶吗?”
“我不懂。”
“大老爷们儿——凡间的大老爷和神仙大老爷——做他们想做的事情,他们心里的事情和我们不同。我们忍受痛苦因为我们是受人践踏的草。”
在大岛西北岸一个隐蔽的山坳里,鲸鱼们在达拉诸岛海岸发现一只古老的海龟,它的壳裂开,上面长着高出海面的珊瑚礁。
鲸鱼围住那只海龟,开心地朝它喷出水柱,水雾里映出彩虹。
“鲁索大神,”领头的鲸鱼是只圆脑袋的雄性,它灰色的眼睛见过数百个春秋了,“您躲的地方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那头巨大的乌龟笑了,然后变成一个黑皮肤的神圣预言者,梦和预兆的渔夫:“你们知道吗?你们找到我的办法和我的预言不一样呢。”
鲸鱼们似乎很疑惑。
“如果您预见到我们会在这里找到您,您为什么不躲到别处呢?”鲸鱼问。
鲁索笑着指指彩虹,鲸鱼喷出的水雾散去了,彩虹也逐渐消失。
“是不是因为,您虽然可以看到未来,却不能改变未来?”鲸鱼换了一种问法。
鲁索又笑着指指彩虹。
“是不是因为,您预见到了未来,并且认为这是您乐见的结果?”鲸鱼第三次问。
鲁索还是笑着指指彩虹。
“是不是因为——”但这一次鲸鱼问不出问题了,鲁索随着彩虹一起消失了。
“妈妈,为什么鲁索大神指着彩虹却不回答?”
“没有人知道,我的宝贝。鲸鱼不知道,你爸爸不知道,我们的父母不知道,我的祖父祖母也不知道,他们的祖父祖母也不知道。所以这才叫作神话。我想有时候神会给我们一些启示,但单单通过语言我们是不能理解的。”
“我觉得鲁索不是个好老师。”
“好老师很少,就像鲸鱼中的独角鲸,或者鱼类中的虹飞鱼一样少。”
图图笛卡女神被椰子掉进海中的音乐和鲤鱼披着金色光芒的舞蹈吸引了,毕竟她是最晚出生的一位神灵,也是十分爱美的一位神灵——她在梭纳陆河的河口显形。据说直到现在,当音乐家敲响椰子鼓的时候,人们还可以在那里看到法沙的舞者披着金色面纱跳着优美的舞蹈。
当一头一岁的小鹿受伤了被困在雾气弥漫的伯阿玛岩石高地时,卢飞佐大神显形了。有动物在寻找神灵的过程中受伤了,治愈之神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至少在十二年中达拉可以有一年像鹿一样温和。”这位神圣的治愈者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说,别的鹿在他身边愉快地蹦跳,因为它们成了十二支之一。
最终,当太阳西沉的时候,一切飞行和伟大幻想的庇护者,天空之神奇迹公变成明恩巨鹰飞过达拉诸岛。而在大目山脉和希纳涅山脉的交会处,一座花园里的菊花正在盛开,花朵发出阵阵刺激性的香气,把鹰熏得晕了过去,从天上打着圈儿掉下来,它降落的时候被一群狼捉住,拉到了地上。
“我被百花之王和百兽之王抓住了,”奇迹公对其他的神灵说,“我觉得这一天也算过得不错。”
接着达拉举行了庆祝仪式,因为神灵有时候很随心所欲。
但是狼不像其他十一支那么高兴,因为狼是飞索威的使魔,但飞索威不见了。
“战争和冲突之神?”
“是的,乖乖,飞索威掌管战争和冲突。”
“那他永远消失不是更好吗?没有他,世界上就没有战争,也就没有为了战争受苦的人了。”
“我的小米米,神的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这场比赛发生在流民之战之后,在那场战争中,众神率领大军开战,兄弟姐妹反目成仇。
在一场战争中,飞索威为了保护英雄伊路森,同奇迹公大战十天十夜。最终奇迹公的闪电击中了飞索威的眼睛,让他看不见了。因此这位瞎眼的神灵没有参与确定年份的讨论,而是躲在威梭提山脉深深的山洞里养伤,不见任何生物。
水从挂满石钟乳的山洞顶滴下来,洞里只有少许蘑菇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地发出微光,仿佛黑夜里微弱的星星,除此以外到处一片漆黑。盲眼的神一动不动默默地独自坐着。
他忽然闻到一阵气味,那味道很微弱,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但是那股甜味很简单质朴,仿佛雷雨之后一杯水里的薄荷味,又像是刚洗过的衣服被阳光照着散发出澡豆的香味,或者是炊烟萦绕在整夜长途跋涉的旅人鼻尖。
飞索威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着那香味的方向走去。
香味渐渐变强——其实是月见兰花,飞索威确定了。他想起有着大片唇瓣的白色花朵,硬质的花蕊藏在中间,四片半透明的花瓣围在唇瓣周围,仿佛蛾子半透明的翅膀。他凑近气味的来源仔细嗅着,纤细的花瓣碰到了他的鼻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花瓣的形状。那确实是一朵月见兰花。它的形状好像为它授粉的蛾子,那蛾子只在夜间星光下行动。园丁和夫人们不太喜欢月见兰花,他们喜欢更漂亮更有装饰性的花朵。
飞索威尝到了花蜜的甜味。
“我能尝到你舌尖的悲伤。”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神惊讶地后退了。
“什么事能让一位神悲伤呢?”那个声音说。飞索威意识到那是被他亲到的花在说话。
“战争之神看不见了今后该怎么办呢?”飞索威叹息道。
“你看不见了吗?”兰花问。
神指指自己空空的眼眶,兰花没有回答,他意识到在这个黑黑的山洞里,兰花当然也是看不见的。
“看不见了,”他说,“我的兄弟用雷电打瞎了我的眼睛。”
“谁说你瞎了?”
“我当然瞎了啊!”
“你试着去看东西了吗?”
飞索威摇头。兰花不是一种能够讲道理的生物。
“我可以看见,”兰花说,“虽然我没有眼睛。”
“那不可能。”飞索威说。
“我看见你了。”兰花十分自信地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伸出香气的触须,把你带到我面前来,”兰花说,“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是我看到了。”
“这不是看见。”飞索威说。
“我可以告诉你,山洞顶上倒吊着好多蝙蝠,”兰花说,“我可以告诉你,有一群蛾子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可惜它们都不是我需要的那种。我还能告诉你,这里有毛茸茸的鼹鼠,冬天没食物的时候它们在洞里嗅来嗅去。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还说我看不见。”
“这个……”飞索威一时无言以对,“好吧,这也算是看的一种。”
“看的方式有很多种,”兰花说,“阿诺的圣人不是告诉过我们吗?景物只是你眼睛的光线被这个世界反射回来的样子。”
“实际上……”飞索威刚开口。
但兰花不等他说完:“我伸展香气,香气碰到东西返回来我就看到了世界。如果你没有眼睛,你就要用别的方法去看。”
飞索威嗅了嗅周围。他感觉到左边有蘑菇的气味,另外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植物的味道——比兰花的香气更尖锐更明快:“右边是洞穴玫瑰吗?”
“是的。”兰花说。
“还有其他的东西,”飞索威再次闻了闻空气的味道,“好像有泥巴和沼泽的味道。”
“非常好,在我旁边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满是虫子水草和小白鱼,它们在这么黑的环境里眼睛已经退化了。”
飞索威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纷繁的气味中闻到了鱼的味道。
“你看,”兰花说,“你已经有了一张气味的地图。”
飞索威知道它说得没错。他转过身,可以看到发光的蘑菇,洞穴玫瑰正紧贴着洞壁绽放,而那一池冰冷的水就在兰花旁边。它们各有各的形状,而他似乎也看到了模糊的景物,那情景仿佛是喝多了蜂蜜酒一样。
但是片刻的快乐之后,他又一次陷入绝望。
“我不能只站在你周围,”飞索威说,“对一朵扎根在泥土里的花来说气味也许足够了,但是对于愤怒和纷争之神来说不够。”
兰花没说话。
“当命运夺走你武器的时候,”飞索威说,“你就只能屈服了。”
兰花还是没说话。
“在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之后,你再也没有希望了,”飞索威说,“那么唯一光荣的举动就是顺从绝望。”
兰花依然没说话。
飞索威竖起耳朵倾听黑暗中的动静,他听见了某种丝绸摩擦一样的声音。
“你在笑吗?”飞索威怒吼,“你胆敢嘲笑我的不幸?”
他站起来抬起脚。花的香味足够他判断位置。只要上前一步他就能踩碎这朵兰花,把它碾碎在粗糙的山洞里。
“我在嘲笑一个自称是神的懦夫,”兰花说,“我在笑你虽然长生不老,却不懂自己的职责。”
“你在说什么?我是战争之神!我必须看到刀刃上的闪光,然后用我的盾去应战。我必须看到疾驰而来的箭矢,然后用我的手甲将它挥开。我必须看到逃走的人,然后朝他掷出我嗜血的长矛。气味的地图有什么用?”
“听。”兰花说。
飞索威凝听着。在寂静的洞穴里,除了不规则的滴水声以外,周围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运用你的耳朵,”兰花说,“你到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只能看到光线的眼睛在这里是没有用的。你觉得在这里安家的生物会在洞里绊倒吗?”
飞索威更加认真地听:他似乎听见了尖锐的鸣叫,那声音极其尖细,几不可闻。它从头顶掠过。
“蝙蝠从嗓子里发出声波,然后通过耳朵捕捉回音来看东西。”
飞索威继续听,现在他意识到这里充满了声响:蝙蝠快速扑翅的声音,它们轻快优雅地从洞顶附近划出弧线飞过时发出嗖嗖的声音。
“把你的手放进水里。”兰花说。
于是飞索威把手放进冰冷的水里,即使习惯了冰冷的水流,他还是感觉到手掌一阵刺痛。
“水里的小白鱼通过肌肉和神经感觉水流中那些看不见的线,”兰花说,“就像风暴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神秘力量。那些看不见的线绕着生物弯曲折叠,这样没有眼睛的鱼也能用它们的身体看东西。”
飞索威集中精神,他确实能感觉到看不见的能量线围绕着自己的手臂,他想象那是涟漪从小白鱼身上反射回来。
“你自称是战神,但战争不只是铁剑敲在木盾上发出的节奏,或者一齐发射的箭矢射中皮革盔甲的声响。战争也是压迫和反抗的争夺,但无论塔祖还是鲁索都无法左右其结果。战争就是从卡娜的利齿之间抢夺生命,而没有卢飞佐的庇护,或者是单凭自己的智慧去对抗敌人强大的力量,只为安抚拉琶女神让她平静下来。也可能是在孤立无援的时候独辟蹊径,以取悦奇迹公。还有可能是从丑陋中建立起足以让奢侈放纵的图图笛卡也惊叹的美丽。”
“你习惯了在面对凡人的时候轻易获胜,哪怕他们是天注定的英雄也敌不过你。但是战争并不只有胜利,它还包括战斗和失败,失败就只能再次战斗。”
“战争之神也是在永恒轮回中不断战斗的神,哪怕注定失败也必须战斗,他要和同伴们并肩面对长矛、石弩和闪亮的利刃。而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骄傲,他们明知自己不会取胜也要不断地抗争努力并忍受艰辛。”
“你不单是强者的神,也是弱者的神。唯有在一切看似无望的时候,勇气才更加可贵。”
“真正的勇气是在周围一片黑暗的时候仍旧看见远方。”
飞索威悲切地站起来。他的叫喊声在山洞里回荡,又反射回他自己的耳朵里,他仿佛看见倒悬的石钟乳像镶嵌宝石的帘子一样挂在头顶,而从地面长出的石笋仿佛真正的竹子。蝙蝠像战场上的风筝一样从空中飞过,月见兰花和洞穴玫瑰像活生生的宝石一样绽放——山洞里一片光亮。
战争之神笑起来,他弯下腰亲吻了兰花:“谢谢你,让我知道应该怎样去看。”
“我是百花之中最卑微的一种,”兰花说,“但是达拉的大地上并不只有骄傲的菊花或者自大的梅花,也不是只有能撑起屋舍的竹子或者能提供甜美果汁和音乐椰子。还有菊苣、蒲公英、毛茛,上万种兰花,以及无数的其他花朵——我们无缘成为贵族的纹饰,也没有被培养在花园里,更没有贵妇人或者廷臣的双手来照料。但我们还是和冰雹、风暴抗争,我们在水患和荒年抗争,还要躲过割草机的利刃和除草剂的剧毒。我们也有权掌管一段时间,我们需要一个神,能够理解对于普通花朵来说每一天都是战斗的神。”
飞索威还在呼喊,他让自己的嗓子和耳朵代替眼睛,最终他离开山洞来到阳光下,他捡起两片最黑的黑曜石放在自己的眼眶里,这样他再次拥有了眼睛。只不过他的眼睛看不见光亮,却能把恐惧投射到对手心里。
就这样,卑微的兰花也成了十二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