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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凌漠很清楚这是一场梦境,因为最近这么多天以来,他几乎天天深陷梦境中无法自拔。他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自己脑袋里的血块的影响,也不知道这梦境究竟是纯属虚构,还是真实记忆的折射。
天很蓝,有几朵白云懒散地飘浮着。这和地面上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格格不入。凌漠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条手臂环抱着,一条并不粗壮但十分有力的手臂。因为这条手臂把自己的肋骨勒得生疼。
凌漠下意识地推了推环抱着他的手臂,想挣脱一些,缓解缓解肋骨的疼痛,他的手臂却被另一条手臂按住了。与此同时,凌漠能感受到紧贴着他头部的胸脯正在剧烈地起伏着。
凌漠有些难受,低头看了看,看见自己的双脚是悬空的。而且,那是一双婴儿的脚。
“退后,都给我退后!”一个男子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实把凌漠吓了一跳。
凌漠费劲地让上半身的约束松了一些,然后竭力抬起下巴,向头顶上方看去。他看见了一张年轻女性的脸,下巴的下方,白皙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匕首。
凌漠努力地仰着头,想看清楚女人的脸。可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看不见女人的脸,却能看见女人头部的一侧,有半张男人的脸。之所以知道是一个男人的脸,是因为他胡子拉碴的,看不清面目。刚才的大叫声,就是从这个男子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因为离凌漠的耳朵非常近,所以声音异常大。
“这就是我的妈妈吗?”凌漠在蒙眬之间,这样想着。
这么多年来,凌漠一直揪心于自己的身世,因为这件事就连收养他的养父养母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奇怪的是,无论凌漠怎么回忆,都无法回忆出九岁之前的任何事情。
这个梦境,就是记忆的碎片吗?这个女人,就是存在脑海最深处妈妈的样子吗?可是,妈妈又是什么样子呢?
当初在守夜者组织接受查缉战术培训的时候,凌漠看到了类似的一幕。(3)那个时候,凌漠还没有做过最近的这种梦,但当时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是有千万根钢针插进去一样,疼痛得几乎无法睁开眼睛。难道这是因为,自己小时候真的有过类似的遭遇吗?
凌漠不能确定。
迷迷糊糊之间,凌漠重新回到了梦境当中。他抬眼向对面看去,果然,对面有几名持枪的警察,将自己包围在了中间。看警察穿着的制服,估计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
“放下人质,你有什么诉求,直接说。”警察高声叫道。
要是妈妈和警察之间有守夜者组织的暗号就好了,就可以利用短暂的躲避,来给警察制造击毙歹徒的机会。可是,梦里只是婴儿的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你后面就是防洪坝,你已经无路可逃了,缴械投降,放开人质,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警察说。
“我不需要和你们商量什么。”男人说,“我知道我逃不开了,我知道现在有很多枪正在对着我,可是我不在乎,我不怕死。”
估计是女人脖子上的刀更加贴近了她的皮肤,女人胸口的起伏变得更加剧烈。环抱着凌漠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同时,一只手正在抠凌漠的右手前臂,越抠越用力。
凌漠动弹不得,只能低头看看那只女人的手正在做什么。原来,凌漠的右侧前臂中段,有一个像甲壳虫一般的暗红色胎记。女人似乎是习惯性的,又或是因为紧张,正在不断地用食指抠着那块胎记。
凌漠能感受到女人的动作,但是似乎没有痛觉。
这么熟悉他的这块胎记,那一定就是妈妈了,绝不会错。
“那你总要说一说你的诉求吧?”警察说。
“没有诉求,我就是要杀人,哈哈哈哈。”男人似乎更加歇斯底里了。
警察很无奈,凌漠确实觉得莫名其妙,要是能多梦一些前情就好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处于现在的这种境地,也不知道那个年代的警察有没有狙击手。
“把孩子扔过去。”男人突然低声对女人说道。
“不!不!不!”女人大声喊叫着。
“那就别怪我了!”男人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
这句话刚落音,几大滴黏稠的鲜血滴到了凌漠的脸上,伴随着这种感受,凌漠听见了一声惊呼,然后那双紧紧环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松开。
凌漠来不及抬头去看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掉落到地上,他就感觉到背心被一只大手抓住,然后他的整个身体被狠狠地抛了出去。
像是飞的感觉,凌漠看见下方有一条长长的防洪坝,伴随着数声枪响,一个人形霍然倒地。
飞了一会儿,凌漠开始下坠,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啪!
凌漠感觉自己已经落水了,并且向水深处下沉。就像是,沉入了一个万丈深渊。
严重的失重感,引发了强烈的眩晕感,迫使凌漠摆脱了梦境,猛然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守夜者组织宿舍里,并没有穿越回去成为一个溺水的婴儿。他大口喘着气,想让自己从噩梦中尽快解脱出来。在眩晕中,凌漠努力回忆梦中母亲的样子。
在梦中,凌漠似乎看见了母亲的样子,她亲切、温暖、真实。可是,当他醒了过来,才发现,那种半梦半醒的“清晰”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他完全想不起梦中母亲的容貌。要是能想起来该多好啊,至少能在找卷宗的时候,有一些依据可言。
慢慢地,凌漠的眩晕缓解了。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慢慢地将睡衣衣袖捋了起来。借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他仔细地看着。
其实,这是他自己的手臂,又何必去看呢?
手臂上,皮肤很正常,没有胎记,没有疤痕,甚至连一颗痣都没有。手臂上只有一小片红斑,不知道是床上有什么东西硌的,还是自己挠的。
凌漠用掌根(4)拍了拍太阳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最近的连续工作,让他感到精疲力竭,他实在是清醒不过来。
困意就像是滔滔江水,席卷着他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凌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重新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起了床。萧朗不知道是去执行任务了,还是去做什么了,宿舍里只有凌漠一人。凌漠在宿舍里翻找,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面镜子。他明明记得自己的衣柜门内侧有面穿衣镜,可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有办法,他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宿舍的大门,在月光的照射下,向楼梯转角处的警容镜走去。
凌漠记得,那面大镜子,一直在那里。就像任何军营、警营一样,都会有一面那样的大镜子。这面镜子让人觉得安心。
很快,凌漠来到了警容镜前面,可是,镜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镜子里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
凌漠有些着急了,他揪起自己的衣袖又使劲儿地擦拭着镜面,期待着镜子能照出他自己的样子。
渐渐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渐渐地,那人的衣着变得隐约可见。
渐渐地,那人的体态和容貌也越来越清晰。
凌漠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猛地向后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一下,真是把他吓得不轻。
镜子里,不是脸上有疤痕的清瘦年轻人,而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男孩的脸上没有刀疤,头发稀疏,塌鼻梁、小眼睛,向前豁出的门牙因为男孩咧嘴的笑容而异常显眼。这个孩子的容貌和凌漠幼时迥异,凌漠根本不豁牙啊。
更可怕的是,当凌漠向后跌倒的时候,男孩依旧站在那里笑着,笑着。
不,那不是我。凌漠吓得浑身发抖,脑子里非常凌乱。可是,镜子对面的,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哐当一声门响。
凌漠一口气缓了过来。
原来,又是一场梦。
萧朗在卫生间里洗漱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
凌漠慢慢地坐起身来,天气阴沉沉的,但是可以看出已经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今天会有新的任务,要去查毒贩的线索。凌漠斜靠在床背上,继续用掌根拍打着太阳穴。最近这些频繁的、莫名其妙的梦境,让凌漠陷入了痛苦中。不过,在痛苦中,凌漠似乎还能看见一些期待。他说不好这种期待是什么,可能和他遗失的记忆有关。
凌漠打开台灯,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把刚才的梦境记录了下来。他相信,把这些似有若无的梦境记录下来,一定会找寻到更多的记忆碎片。
他一定要搞清楚,他,是谁。
(1) 警用强光手电,指的是一种单警装备,它前端带有攻击性棘槽,可起到攻击致痛歹徒的作用;爆闪功能也可让歹徒暂时失明眩晕,起到一定的防身作用。
(2) 韦佛式持枪姿势,指的是现代常用的手枪射姿之一,这种射姿兼具了有效控制后坐力和能快速攫取目标的双重优点。
(3) 见《守夜者:罪案终结者的觉醒》“致命偏差”一章。
(4) 掌根,指的是手腕远端的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