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陶复庐

翌日清晨，少姝和尹信照旧同往后山思霄所在的“陶复庐”——那大约是后山上最高一处靠崖的窑院了。

“少姝姑娘，子猷公子一大早就回去了？这么急啊？”

尹信跟在少姝身后问道，他因一手挎着个竹篮，走得分外小心。

少姝回头答：“是，我哥哥急着回去打理书馆，说怕已积攒下许多事务，晨起即走了。”

“不知听多少人讲，子猷公子可是位好先生，想送子弟入学馆就读的人家太多了，都要把华岩馆的门槛踏破了。”

“别呀，万一踏破了，我哥哥的事情又多了一桩，”少姝笑，点点头，“看得出来，在他心里，学馆的事永远是头等第一的大事。”

“这回子猷哥哥上来，讲起了有道先生的一位知交好友，这先生大名黄宪，字叔度，尹信哥听说过没有？”少姝左顾右盼，冲着跑出老远的骐骐挥了挥手。

“没有，”尹信老实回答，“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道先生的知交，想来该都是逸士贤达。”

“对极了，这位黄先生可是位大隐士，汝南慎阳人，他屡征不仕，甘居贫贱，被时人称为当世颜子，以清白布衣之身入史列传。”

“哦，那不是和有道先生一样？”

“怎么说呢，在那风雨如晦的世态中，与他们选择不同的亦大有人在，其时太尉陈仲举，位列三公，在与浊流的争斗中，八上八下，不移其志，后与大将军窦武共同谋划翦除宦官，却事败而死。哦，还有一位有道先生的知交，河南尹李元礼，最终身亡于党锢之祸，惨遭屠戮啊！”

“真是可悲可叹。”尹信倒吸一口凉气，不停地摇头。

“噩耗传来，有道先生在野外号哭不已，极为悲痛。‘天之所废，不可支也’，也许在有道先生他们眼里，明珠暗投，粉身碎骨，未尝不是舍本逐末之选，除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少姝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到。

“什么事情？”尹信脚下顿了顿。

“有道先生眼里最重要的事，当是闭门教授，广纳学人，让文脉在民间得以传承。”少姝忽然莞尔，“由此，我亦明白子猷哥哥谢绝刘渊公子相请的缘故了。”

“果真吗？匈奴世子这次来就是为请子猷公子出仕？”不知不觉，尹信提高了嗓门。

于是，少姝颇为自豪地细述一遍她所见的来龙去脉。

“哦，”好半天，尹信又回到了初始的感慨，“子猷公子真是位难得的好先生呐！”

两人走走停停，当少姝远眺到思霄峻朗的孤院时，惯常地说了一声：“就要到啦！”

尹信听到，不由得神色一变，将怀中的竹篮抱得更紧了些。

少姝见状，拍拍他的篮子安慰道：“你且放宽心吧。”

尹信手忙脚乱地理一理篮子上的盖巾，生怕“束修”掉了出来，愁眉拧结，越发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