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1847） 英格兰约克郡荒原

Emily Brontë,Wuthering Heights,Yorkshire Moors,England

勃朗特笔下感情激烈的爱情小说，笼罩在约克郡荒原阴暗、哥特式的神秘氛围之中，故事充满张力。《呼啸山庄》围绕凯瑟琳·恩肖、富有的埃德加·林敦和神秘的希思克利夫之间的三角恋情展开。

小说《呼啸山庄》的书名中包含了一个关于天气的警示。“Heights”[13]的含义很明确：很多宅邸都被命名为“Heights”。那么，“Wuthering”又是什么呢？查一查词典你就会发现，这个词是约克郡方言，用来形容大风吹过屋顶发出的呼啸声，日常很少用。

《呼啸山庄》是一部关注景观的小说。艾米莉·勃朗特意识到地理位置与天气是不可分割的。没有任何一部小说比《呼啸山庄》更注重季节。词汇查询的结果显示，小说中提到了25次“春天”、23次“冬天”和22次“夏天”，并且配合了丰富的细节描写。有些事物不会随天气变化而变化——主要是荒原（沼泽地）和悬崖（佩尼斯通石崖）。小说中的反派主角希思克利夫[14]看起来不像女人所生，更像是当地景观在其最残暴时刻的产物。

小说的开端采用了洛克伍德日记的形式。洛克伍德是一位花花公子，他租用了画眉田庄的住宅。“这可真是个美丽的乡间啊！”他感叹道。可他的想法很快就会发生变化。

有一天，洛克伍德决定步行去拜访房东希思克利夫先生，他住在4英里开外的呼啸山庄。他发现那并不是一个美丽宜人的住所。画眉田庄，地如其名，是一处雅致的庄园。相较之下，呼啸山庄简直是一片荒野。这里能称为自然风光的只有“几棵矮小的枞树，一排瘦削的荆棘都朝一个方向伸展枝条，仿佛在乞求太阳的施舍”[15]。

洛克伍德被大雪困在了呼啸山庄，不得不在那里住上一夜。他的睡眠被一场噩梦惊扰，小说中隐藏的故事浮出水面——破碎的玻璃窗、刺骨的寒意和一条穿过碎玻璃、蹭得鲜血淋漓、幽灵般的手臂。恢复意识之后，他发现那并不是手臂（真的不是吗？），而是一棵矮枞树上的一根枝条，在呼啸的狂风中咔嗒咔嗒地敲击着窗户。

第二天早晨，洛克伍德发现外面变成了一片毫无特色的白色荒漠。庄园所坐落的山脊是“一片波涛滚滚的白色海洋”，而且是一个死亡陷阱。这片地区的冬季寒意肃杀。女主人公凯瑟琳是反派主角希思克利夫的挚爱，但她嫁给了他的对手埃德加·林敦。身患重病的她推开房间的窗户，想要呼吸一口荒原的新鲜空气。一阵“寒风”加速了她的死亡。临死前，她幻想着夏天，床边摆放着春天的花朵。“这是山庄上开得最早的花呀！”她惊叫道，“这些花让我想起了轻柔的暖风、和煦的阳光和快融化的残雪。”[16]

洛克伍德第一次去呼啸山庄染上的风寒也让他经历了一场类似的健康危机。在他康复期间，画眉田庄的管家内莉给他讲述了两座庄园之间的爱恨情仇。

但是致命的冬季并未胜出：将小说开头萧瑟的冬景与半年后小说结尾宁静的、济慈诗歌般的风景比较一下就知道了。那时正值夏末，希思克利夫死了，他被窗外凯瑟琳的鬼魂折磨至自我毁灭。对于内莉所讲述的希思克利夫试图占有两座庄园和凯瑟琳的漫长又最终失败的战役，洛克伍德一直难以忘怀。他绕道去教堂的墓园看望凯瑟琳、她的爱人和她的丈夫的坟墓：

在那晴和的天空下，我围着三块墓碑流连徘徊，望着飞蛾在石楠丛和风铃花中扑扑飞舞，听着柔风在草间瑟瑟吹过，不禁感到奇怪，有谁能想象在如此静谧的大地下面，那长眠者居然会睡不安稳。[17]

那杀死了凯瑟琳的景观会不会有温柔的一面？

小说中有一段文字捕捉到了天气与景观之间的紧密联系。凯瑟琳去世前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凯瑟琳，她的父亲是画眉田庄很有教养的庄主埃德加·林敦。希思克利夫和林敦的妹妹生了一个儿子，名为林敦·希思克利夫。希思克利夫绑架了这两个孩子，想让他们结婚，以巩固他对两个大庄园的所有权。凯瑟琳对内莉讲述道：

不过，有一次（林敦和我）差一点吵起来。他说，消磨七月酷暑天最惬意的方法，就是从早到晚躺在荒野中间的一片斜坡上……那蔚蓝的天空，始终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那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天堂之乐。我的理想则是坐在沙沙作响的绿树上摇荡，西风簌簌地吹着，明亮的白云一溜烟地从头顶上掠过……我说他的天堂是半死不活的，他说我的天堂要发酒疯……最后我们说定，一等到合适的天气，我们就两样都试一试；然后我们互相亲吻，又成了朋友。[18]

这段文字捕捉到了《呼啸山庄》中富于变化的景观，时而柔和温煦，时而疯狂暴戾，这是勃朗特小说中难得一见的和解时刻，其他时候都充满冲突和困扰，在约克郡荒原上骚动的狂风中得不到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