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早晨,维廉向他母亲问安时,她对他说明,父亲很不高兴,不久就要禁止他天天去看戏。她接着说:“纵使我自己有时也喜欢去看戏,可是,我却常常诅咒它,因为我家庭的安宁完全被你对这种娱乐的过分嗜好给搅乱了。父亲再三地说,那有什么用?人哪能净这样荒废他的时间?”
“这样的话我早就听他说过,”维廉答道,“我回驳他也许过于尖锐了,但是天呀!我的妈妈!难道说凡是不能直接把钱送到腰包里来的,凡是不能马上为我们赚一批财产的事务,都是没有用的吗?从前我们的老房子真是不够住吗?又盖一所新的,那有必要吗?父亲不是年年都把他盈余中很大一部分用在修饰房间上吗?这些丝质的壁布,这些英国式的家具,不也是没有用的吗?使用一些不太名贵的物品,我们就不能满足吗?至少我要承认,这些画着条纹的墙壁,这些百番重复的花朵、花纹、花篮和花样只给我留下一种使人极不舒服的印象。在我看来它们至多不过像是我们戏院中的帷幕。可是在帷幕前一坐,又是怎样地不同呀!不论我们还要等候多少时候,我们总是早已知道,这幕布将高高升起,我们将要观赏各式各样的景象,它们将给我们带来快乐,它们将启发我们,引我们向上。”
“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母亲说,“父亲在晚上也愿意消遣消遣;可是他一开始就认为,这会使你懒散,归终,他一烦恼起来,我就要担当这个罪过。我是常常招他责骂,因为那套被诅咒的傀儡戏,就是我在十二年前圣诞节送给你们的,是它最初使你们尝到戏的味道。”
“不要咒骂那套傀儡戏,不要后悔您错用了您的慈爱和教诲。那是我在这所新的空房子里所享受的第一次娱乐的时刻。如今我还觉得当时的情景就在眼前,我记得,按照惯例接受了圣诞礼物后,你让我们在一扇通向另外一间房的门前坐下,我感到多么新奇。门忽然开了,并不像平日那样供人出入,入口却填满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华丽的布置。一座彩台高高耸起,遮着一张神秘的帷幕。我们先都站在远处,可是当我们的好奇心渐渐增长,想去看看在这半透明的遮拦后隐秘着些什么又闪烁又作响的物件时,有人给我们每人一张小椅,吩咐我们耐心等候。
“于是,大家都坐下来,不再作声了。哨肖声一响,帷幕便高高卷起,显现出一幅涂得绯红的庙宇的内景。祭司长撤母耳同约拿单上来了,他们那新奇变换的声音使我肃然起敬。随后扫罗登台了,那个身体魁伟的战士肆无忌惮地向他和他的人马挑战,他很狼狈。当那位侏儒形的耶西的儿子手持牧杖、牧囊和弹弓跳着出来的时候,我有多么快乐!他说:‘至上的王与主!决没有人为了这样的事丧胆。如果陛下允许我,我愿意去同这个力大无比的巨人一决胜负。’——第一幕结束了,观众都紧张万分,要看往后怎么演变,人人都希望音乐赶快停息。帷幕终于又高卷起来。大卫把巨人的肉喂给空中的飞鸟、地上的走兽;那个非利士人叫骂不绝,双脚频频跺地,归终像一块顽木倒下去,演出圆满成功。随后少女们都唱起歌来:‘扫罗打败了一千人,大卫打败了一万人!’那巨人的头从这矮小的胜利者的面前抬过去,大卫娶了美丽的公主为妻。这时,我虽无比欢喜,却有一事使我不快,那就是这幸福的王子被装扮成侏儒模样。可是按照巨大的歌利亚和矮小的大卫对比的观念看来,人们并没有弄错,两个人的性格刻画得十分准确。请您告诉我,那些傀儡都到哪里去了呢?我最近同一个朋友谈到这种儿童游戏,他听了非常高兴,我答应给他看一看。”
“你如此活现地回想到这一切,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你对这一切都很有感情。我记得,你那时是怎样从我这里偷去小唱本,全部背得烂熟。一天晚上你用蜡块捏成大卫和歌利亚,让他们二人侃侃交谈,最后打那巨人一下,把他插在一根大头针上的畸形的头用蜡一捏,正粘在矮小的大卫的手上,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你拿走了小唱本。我那时对你良好的记忆力和你激昂的说辞怀有一种亲切的母亲的欢悦,我立时决定,将这套木制的傀儡亲手交给你。我并没有想到,这件事竟会给我招来这么多烦恼。”
“你不要为那件事后悔,”维廉回答,“这种游戏曾使我们度过许多愉快的时光。”
说着他就要来钥匙赶快跑去,找到那些傀儡,刹那间他又回到往日里去了:那时他觉得这些傀儡仿佛都是活的,那时他认为是他活泼的声音、他手的动转给他们以生命。他把它们拿回他的屋里,小心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