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凡是他旅途上所需要的，父亲和母亲都给他预备好了，只是由于行装上还有一些零碎东西没有备齐，他的行期又推迟了几天。维廉利用这个时候给马利亚娜写了一封信，他要在信里谈到她直到现在避而不谈的那件事。这封信措辞如下：
我坐在亲爱的夜幕下，平素我都是在你的怀里被夜笼罩着，现在我思念你，写信给你，凡我所思量、所努力的，只是为了你。啊，马利亚娜！我这男人中最幸福的人，我觉得我像是一个新郎，也预感到有一个什么样的新世界将在他身内并且由于他而发展，他立在隆重的地毯上，当举行神圣的仪式时，他心绪万端，移身到神秘的帷幔前，从帷幔里迎面拂来爱情的抚爱。
我极力克制自己，在几天以内不来看你，那是容易办到的，因为我希望将来永久同你在一起，我完全是你的人，以此作为补偿！我还得把我的愿望重述一番吗？也许这是必要的，因为好像你到现在还不理解我。
我多少次在你心头探询一种永久结合的愿望，我用忠诚的微声探询，这忠诚，因为它希望把握住一切，反而不敢直说。你一定理解我，因为在你心里也必定有同样的愿望萌发。在每次接吻时，在那些幸福的夜晚二人密会的静息中，你一定了解我。那时我认识了你的谦虚，我的爱情是怎样更为增加！别的女子这时早就故弄媚姿，用强烈的阳光晒熟她爱人心中的决断，引诱出他爱情的告白，订下盟誓，但你却回避着，又把你爱人半开的心扉关住，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隐藏你的同意，可是我懂得你！如果我从这些暗示里认不出这纯洁的、没有私心的、只为朋友设想的爱情，那我该多么可怜啊！你放心信赖我吧！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也不会离开谁，谁也不能失去谁，因为我活着是为了你，你活着是为了我。
你接受我求婚的请求吧！郑重接受这多余的表示！我们都感到了爱情中的一切快乐，但在始终不渝的信念里还有新的幸福。你不要问：怎样？不要操心！命运在为爱情操心，因为爱情是知足的，所以也更靠得住。
我的心早就离开我父母的家庭了。它在你那里，就像我的精神萦绕着舞台一样。啊，我的爱人！有谁像我似的能享受到这种使自己的愿望桩桩兑现的权利？我也不能闭眼睡眠，你的爱和你的幸福犹如朝霞一般永远在我面前升降。
我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恨不得立刻起身跑到你那里去，求得你的同意，明天清早便按我的目标奔向大世界。——不，我要克制我自己！我不愿冒昧地迈出这愚笨、大胆的步子。我的计划已经订好了，我愿静静地让它实现。
我认识赛罗经理，我要去投奔他：一年前他时常向他的同人称赞我对剧院的热烈的爱好，这次他一定会欢迎我。我不愿参加你们的剧团，原因非只一端，赛罗演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开始我可以隐瞒我的行踪。我到了那里，马上就能找到一个能够自立的生计。等我看看观众如何，和剧团熟识后，再来接你。
马利亚娜，你看，为了将来我一定要使你成为我的人，我什么都能忍受；因为要这样久看不见你，只在远远的世界思念你，我本来有些担受不起。如果我以后仍然铭记着你始终不变的爱情，如果在我们分别前你不拒绝我的请求，在一个牧师面前把你的手递给我，我就会安心地走了。在我们中间那只是一个形式，但这是一种把天上的福搬到地上来的美好的形式。这仪式在贵族骑士所管领的邻邑很容易秘密举行。
我的钱对我们开始的生活说来是很充足的，我们分配好，很够我们用；在没有用完之前，上天就会继续帮助我们。
是的，最亲爱的人，我绝不畏缩。凡是这样快乐开始的，必然会达到一个幸福的结局，我从不怀疑，一个人如果不把事业当儿戏，肯定会找到求生之道，我觅得我有足够的勇气，为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赢得丰富的衣食。许多人说，人间是忘恩负义的；我却还没有觉到它是忘恩负义的，只要我们懂得用正当的方法为它做事就是了。想到这里时，我的整个灵魂都灼热了，有朝一日我在舞台上出现，我就将人们长久渴望听到的话说给他们听。我是这样醉心于剧院的高贵，若是我看见那些最可怜的戏子们妄自尊大，竟以为会有一种伟大的、恰当的词句正中我们的心怀，我的灵魂便会千百次地感到不安。他们总觉得，由假嗓音矫揉造作地唱出的声音更好、更纯洁。这些青年人由于粗俗笨拙所做的孽，真是闻所未闻。
剧院时常和教会起争端。我觉得，它们不应该互相怨恨。我们多么盼望，神和自然只被高贵的人们在这两个地方赞颂！这都不是梦想，我最亲爱的人！像我在你心头能够感到你是在爱情里一般，我也把住那些光明的思想，并且说——我不愿说出，但是我愿意希望，我们有一天会像是一对神仙伴侣出现在人间，启发他们的心灵，触动他们的情绪，给他们天堂的享乐，就像是在你的胸前所赠给我的快乐一般确实，那快乐必须永久被称作天堂，因为我们在那时觉得我们已经离开我们自己，超脱了我们的形骸。
我不能住笔，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却不知有关你的话都说完了没有，因为有一个轮子在我心中旋转，它的运动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
你暂时接受这封信吧，我的亲爱的，我又读了它一遍，我觉得我应该从头开始。但它是包含着你需要知道的一切，请你准备好，等待着我不久怀着甜蜜的爱的欢悦回到你的怀抱。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囚犯正在监牢里偷偷地锯自己的刑具。我向我无忧无虑的双亲说声晚安！——珍重，我的爱人珍重！这次我住笔了。我的眼睛困得闭了两三次了，现在已是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