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镜像 Chapter27
谭西晨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上高建林家拜访了。
说起来,刚上班那会儿,作为一个三餐没着落的单身青年,到高建林等老前辈家蹭饭乃是常事,那几位夫人的手艺一个比一个好,堪称他们这些小年轻的衣食父母。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呢?
没记错的话,正是老田出事之后吧。
对于老田殉职的诸多细节,这些前辈们的嘴上就像是上了拉链,不管谭西晨用了多少方法刨根问底,老家伙们也是守口如瓶。
而今日谭西晨再次前来,竟然多多少少还是与田云杰有关系。
见这个不省心的家伙私自出了安全屋,还横跨小半个城市到了自己家,高建林不是不惊讶,不是不恼怒的,但最终还是没能发作出来,叹了口气,将人放进了屋。
故地重游,谭西晨习惯性的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这个家的陈设与几年前竟然并没太大变化。或许人就是这个样子,哪怕只是出于习惯呢,也不愿随意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况且,单是看看高建林放在办公室的电子相框,便知道这是多么怀旧的人。
阳台的地上垫着报纸,几个花盆里面是半满的状态,大半泥土都摊在报纸上,旁边还有铲子、剪刀之类的园艺工具。这是在给花松土换盆?
“哟,老高,你这是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谭西晨本来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前来,可真正来了,又不知该先从哪一句开始,只能先调侃一声。然而很可惜,缓和气氛的目的没达到,听起来不尴不尬的。
正在厨房洗手的高建林,没好气的扯着嗓子回道,“有你们这群麻烦东西,我怕是没福气活到退休那一天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般意味深长呢?
洗干净手的高建林走了过来,原本只顺手拎了自己的茶杯,但瞥了一眼谭西晨嘴唇起皮的状态,到底还是不忍心,也给他泡了一杯茶,举止粗暴的剁在他的面前。“你们几个好像在查宁芮?”
“是。”谭西晨回答的很干脆。也不指望此事能瞒过高建林,就算白艺、汪州不说,堂堂局长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眼线吗?
谭西晨以为对方选了这么一句开场白,后面还有不少话说——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太急于了解与宁芮相关的消息,以至于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可疑,都仿佛知道些什么内幕似的。
或许真是如此,到了今时今日,是否甘心都无关紧要了,谭西晨承认,原来自己才是最不了解宁芮的人。
对她,他几乎一无所知。
谭西晨洗耳恭听了半晌,哪知高建林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他,那目光说不清应该算是苛责,还是担心,总之沉重的仿佛有了实质。
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谭西晨试探着说道,“地下疑似宁芮病房前的屏幕上,我还发现了一个细节……”
“是负责人的名字吧?”高建林竟然主动续上后半句。
谭西晨心下一动——老高这不是挺明白的吗?他越发肯定,高建林是故意将这条线索留给他了。
高建林很清楚,照片应该就储存在谭西晨的手机中,但他无需再看第二遍,那里面所饱含的信息,只要一眼,便足够触目惊心了。“负责人名叫邵仲庭,你想必已经想起他是谁了。”
“他是我师父殉职前处理的最后一个案子里的……呵,受害人。”谭西晨的嘴角勾了起来,浓烈的辛辣意味喷薄而出。
必须要说,这个表情让高建林万分不舒服,“你不赞同‘受害人’这个身份?”
谭西晨目光微垂,格外不以为然,“在自杀的案件中,换个角度来看的话,凶手是本人,那么,被害者当然也是本人,自己杀死自己嘛,逻辑上没毛病。不过,这位邵仲庭先生弄死自己不算,还牵连了办案的警察,所以我个人认为,他的身份更符合凶手的定性!”
“谭西晨!”高建林断喝一声,明显动了真火,“身为警察,你这样的想法和态度,太危险了!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所有殉职的同事,包括老田在内,都是被杀死的?你不觉得你侮辱了他们身为人民警察的觉悟吗?”
不是被杀死,难道还是自我了断不成?
当然,觉悟这种东西,每位警察都有,至少在当初宣誓要为所保护的一切奉献生命时,大家都是真心实意。但誓言归誓言,总不能因为发过誓,他们的死便是理所应当。
或许觉悟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东西。
“幸好我如今的身份已经算不得警察了,想说什么也自由了不少。”谭西晨仿佛笑了一下,然后他摊了摊手,擅作主张的将这一篇翻了过去,“不过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无关紧要,因为我师父认定了邵仲庭是一个受害者,他甚至对此人有着深深的愧疚——这些话,那本笔记本上出现了不止一遍。”
高建林忽然变得十分紧张,他甚至很想把人从家里赶出去。忍了又忍,才总算没有当场下逐客令。
“虽然我至今不清楚当时案件的细节,但我知道,我师父在处理邵仲庭自杀案的过程中便殉职了,他本不该有机会写下那些内容。除非……除非他们之前早就有过交集。”
自从将笔记本交给谭西晨起,高建林便料到会有被当面质问的一天。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思量应该怎么说。可临到头了,高建林竟然还没有任何主意。
“是案子吗?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谭西晨忽然变的很急切,“高局……高叔,请你告诉我!”
对于这小子的行事手段,高建林多少还是了解的,若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谭西晨也不介意服个软,弄不好眼下他的哀求也是装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高建林还是被他那一声“叔”叫的心软了。
高建林掩饰性的端起茶杯,正打算喝一口,碰到嘴唇了才发现这么会儿功夫茶水凉透了,又只得讪讪放下。“的确有一个案子,但我没法给你提供任何信息,当时我正在出差,也是回来之后才隐约知道发生过一件事。但那个时候很多的事情的处理并不像现在一般透明,一旦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根本就没有途径了解真相。”
谭西晨可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换了一个角度追问,“所有人嘴巴都那么严吗?当时和我师父一起办案的是谁?”
不知为何,高建林面对如此一问竟然沉默良久,才吐出一个回答,“我不知道。办案人、案情、结案报告,统统都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