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深海 Chapter32
苏可蓝想到了,但她不敢置信。
安东拐弯抹角又装模作样的说,“谭警官,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搜罗到几个网络高手,他们与贵局的网监主任联手,对整个冰山都产生了强烈干扰,以至于我虽然知道你在哪里,却没法及时赶到你身边。我有点后悔,当初进行的清洗不够彻底,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能够听得出他的懊丧,但是这个时候用这种形式站出来说话,肯定不是为了表达后悔的。
果然,只听安东接着说,“但既然好不容易把我拖住了,谭警官怎么不抓紧时间去做该做的事呢?偏偏要在这里聊天。我真没想到,连你这样的人物也有反派话多的毛病。”
谭西晨也无所谓对方能不能看得见,耸肩摊手,“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可没办法,谁让这些对我而言很重要呢?”
事关生死,还事关……
苏可蓝被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看的绝望不已,但却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她不能走,倘若安东真的去了她所想的那个地方,她更加不能丢下谭西晨独自逃离。
“我能理解。”安东居然在此刻表达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他最怕的就是目标无欲无求,但凡谭西晨还有放不下的东西,他便能够成全似的。“话说,你们刚才说的哪里了?如果谭警官还有疑惑,也可以来找我,我了解的情况不比别人少。”
谭西晨承认安东也是个秘密存储器,但奈何此人的心思太深沉,若不是一步一步的挖掘,对于这位说的话,他真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不过到了此刻,似乎可以试着聊聊了,“那我先问一件事,移植芯片那晚,你发现事情发展超出预期,难道没有采取过激手段?”
“过激手段?什么样的手段算过激,杀人灭口吗?”安东笑了笑,“谭警官对我大概有什么误解,我本质上只是一个追求技术进步的研究员,不是致力于人类灭绝的恐怖分子。”
这个款式的研究员,可真敢说。
谭西晨没与对分纠结概念问题,只问已经发生过的板上钉钉不容篡改的事实,“那请问你怎么做的?眼睁睁看着我……不,应该说看着带着芯片的我顺利离开?”
尽管实际的情况应该是谭西晨被田云杰救了,但以安东的丧心病狂,如果这位有心要留下人,哪怕留下一具尸体也不是不可以的。而田云杰留下的笔记中也表明了,从谭西晨失踪到再被找到之间,是有时间空当的。
“这个嘛,你就要感谢你身边的苏可蓝了,是她提醒我的,证明留下你会有很大的用处。对了,关于阈值实验你也有所了解。”
谭西晨没去理会安东字里行间将祸水引向苏可蓝身上的意图,冷冰冰的提醒,“你之前还让我亲眼见识过呢。”
安东一点都不尴尬,相反,之前尖锐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他又变得从容不迫,“那些都只是实验的变体。‘阈值’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测试人们对于虚拟世界的极限接受度,既然要看极限情况,实验对象当然不能随机选择,而一名逻辑思维缜密的刑警实在是最佳选择,况且你身上还有芯片,这无疑很方便我们跟踪你的一切情况。”
换句话说,谭西晨的一言一行,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被冰山记录在案——换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只怕当场就要发疯,他当然也毛骨悚然,但最后凭借超人的自控力硬生生的抑制住了。
被安东认可的逻辑思维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谭西晨理清一段事情的因果。移植事件后,安东并没有当即离开实验室,他大概用了某种手段将此事包装成了一个事故,苏可蓝的存在应该帮了很大忙,邵仲庭对于自己的学生信任度还是相当高的。但是,光用事故是无法彻底说服邵仲庭的,阈值实验则是另一条重要理由。
阈值实验应该并非安东独自设计的,而是属于实验室本来的计划之中,只不过后期那些又变态又残酷的变体就有些超出初衷了。
但是,安东刻意在这个时候提到阈值实验,肯定是不是为了让人谴责他变态,他有别的目的。
暗示实在太明显了,谭西晨几乎马上明白过来。简单一点说,安东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让谭西晨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成为阈值实验的小白鼠,苏可蓝是怂恿者,而邵仲庭也同意了,弄不好就连当日在场的田云杰都默许了这个结果。相比较起来,安东自己只能算是藏在幕后的旁观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谭西晨仿佛是被此事勾起了一点兴趣,便顺势问下去,“关于实验进程,安先生就那么放心全部交给芯片进行监控?”
“不然呢?”安东笑着反问,“我没有不尊重你个人隐私的意思……但你自己也能够想象的到,芯片就在你脑子里,你的所有举动都会被记录在案,一切数据都会被传回实验室。”
“但是,不代表会传回你的手上吧?”谭西晨实在太会抓住别人的软肋捅刀子了,“实验室的主持人是邵仲庭,他才能够独占所有数据。至于安先生你,要弄到这些,只能另辟蹊径。”
说到此处,谭西晨看了一眼苏可蓝,她面上一片麻木的杵在那里,毫无生气,宛如一张剪纸美人。
但谭西晨的目光太锐利了,瞥见了她垂在一边的手,指尖正神经质的扣着裤缝。这样的动作和她本人形象极其不搭调,也不知内心慌成什么样子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安东震惊于谭西晨抽丝剥茧的能力,但转念一想,此事揭穿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于是直说,“技术手段不行,我只能安排一个人到你的身边。”
“宁芮……我认识的那个宁芮。”谭西晨虽然点了下头,但嘴边却挂着一抹冷笑,“宁芮对于投影而言,也是相当特殊的实验体,如果单纯只是想要在我身边放个人,打着什么名义都行,没必要非要叫这个名字,所以这也别有深意。”
“名字和身份都是她本人自己选的。”安东给出一个说明,也不知真假。
谭西晨又问,“宁芮到我身边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吧,为了回收秘钥芯片。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她当然没有成功,但我不认为那么长的时间她一次行动都没有。她是什么时候动的手,邵仲庭自杀后?”
“当时时机还不成熟。”安东回答的无比坦然。
谭西晨简直要被气笑了,对方是在告诉他“不成熟,所以没有动手”,难不成他还应该感谢他们手下留情?
“总有成熟的时候吧?操纵几个嗑高了的小混混去劫持幼儿园,真是相当有创意。”
安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仿佛是长辈在责怪口无遮拦的年轻人,“这么说可就真有些扎心了,你已经充分了解那件事,那是我的重大失误。”
别人说出“是我的失误”之类的话,那是坦然认错。可同样的话从安东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味。
谭西晨不客气的“呵”了一声,“就算暂时要不了我的命吧,但以冰山的能力,还有不少手段,譬如说那些躺在冰山地下的实验对象,算起来我应该是他们的前辈才对。”
从第一次从王燕燕的手绘中见到那个摆满了单人床的大厅,再到前不久安东下马威一般的实验展示,谭西晨数次接触到那些可怜的实验体,但他过去从没想过,自己与他们竟然还有如此深刻的联系。
安东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说,幼儿园事件之后你就提前一步进入虚拟世界了?”
“难道不是?即使杀不了,也应该将目标纳入完全掌控。安先生,以你的谨慎,应该很难容许关键环节超出自己的控制。”谭西晨讽刺对方的同时也在讽刺自己,他将自己定义成关键环节,仿佛已经认可了实验白老鼠的身份。
本来是他找上门要与谭西晨对话,哪知对方不肯说人话,一刻不停的照着他的心窝子戳,戳的安东都快得自闭症了。
谭西晨再接再厉,“所以,一次行动失败了,并不意味你会放弃,相反你会采用新的手段,并且加紧速度。过于琐碎的手段就不提了,不过在雪月湖上差点让我坠崖摔死,是不是有点狠了?”
听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安东也就半真半假的感慨,“谭警官福大命大。”
“如此说来,那一次我是真的没死成,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进入虚拟世界。”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支撑这一结论,多半还是靠猜。不过猜测也分很多种,谭西晨从谈话的幽微细处着手,显然更接近谜底。
安东认真的考虑,要不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可问题是眼下这种情况,还需要他杂七杂八的胡扯,毕竟“最关键”的部分还没有告诉谭西晨。
那边安东还在犹豫接下去应该怎么说,谭西晨却没有等他,“让我想想,我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其实,也不是很难猜不是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世界的认知开始产生了偏差,甚至与所有人都有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