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深海 Chapter30
“怎样的植入会对我产生那样的影响？”事关自己身体，本该是最关心的事件，但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在意。之所以会问，在意的也只是过程，而并非结果。
“因为植入手术太仓促了，很多都没有准备好……”
谭西晨没忍住插言，“你说的是……手术？植入是在……在我本来的身体上？”
“不然呢？”苏可蓝苦中作乐般的笑了笑，大概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
我没有实感——几个字在谭西晨唇齿间滚了一遭，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出口。“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既然邵仲庭已经制作了秘钥，为何到了植入步骤又变得很仓促？”
“因为……”苏可蓝忽然有点犹豫，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下面的话，自己老师的名誉将被蒙上一层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阴霾。
还有她的心。
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往下说，“因为秘钥的极高权限，老师十分犹豫该把它托付给谁，哦对了，那个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些学术造假的传闻，老师每天压力都很大，更加下定不了决心。”
“看来，局面变得如此错综复杂，归根究底便是因为邵仲庭的疑神疑鬼。他若是早一点把秘钥交出去，哪怕是交给我师父呢，也没有后面这些了。”实在是忍无可忍，谭西晨便说了这几句，但也点到为止，没有让场面更难堪。
转回正题，“我猜，是在邵仲庭犹豫的时候，安东意识到了秘钥的存在。即使他一直秉承小心谨慎的作风，但面对这东西的巨大诱惑力，还是忍不住要搏一搏。”
安东那个时候追求的肯定不是为了销毁，而是为了得到秘钥所代表的权限……或许直到今天，他依旧怀有这样的心思。通过秘钥直接从后门进入，届时，想让投影变成什么样，便可以让它变成什么样。
真正随心所欲的世界。
只不过比起现今需要千方百计的设计谭西晨这个秘钥容器陷入迷宫，当初安东其实要做的更加简单，只要能够豁得出去。
“你们当时发现有人要对秘钥下手？并且联系上了我师父？于是我陪着他一同出警，为了阻止安东……”这几句话谭西晨说的很慢，语调充满了不确定，他甚少如此游移不定，似乎是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又没法抓住。
从他出警，到后来被植入秘钥，时间线大致是联系起来了，但依旧缺少一个非常细微，但又无比重要的细节。
谭西晨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怨恨过害他失去记忆的事件。
“不，你陪着田云杰去实验室只是常规问话，我当时没在现场，只大概知道好像是关于学术造假的调查有了一定进展。是了，这应该也是逼迫安东马上动手的理由之一，他知道自己一旦暴露，肯定会被马上赶出实验室，再想接触投影就很难了。”
她说的没错，既合情也合理，但谭西晨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也就是说，即使警方快要抓住安东的尾巴，但其实并不知道他马上要盗取秘钥的举动。”
安东在投影实验中动各种手脚，将学术造假的脏水泼到邵仲庭手上，以及觊觎秘钥，以上罪行的确穿在同一根线上。但即使如此，它们也并非同时发生！苏可蓝的叙述故意模糊这一点！
谭西晨看着她，声音是刻意压抑出的平静，“所以，第一时间掌握安东行动的人是……”
苏可蓝无法忍受被他当面点名，截口道，“是我……是我！”
“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可蓝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看吧，该来的终归会来。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既然站上了审判席，起码让她坦然承认一切吧。“安东邀请过我，时间还挺早的，他认为我只是当一个实验助手，实在相当委屈，许诺我一些飞黄腾达之类的好处，让我到他身边去。”
谭西晨听她说着，竟然半点儿都不意外，其实这才更加合理。如果苏可蓝一直都是邵仲庭的乖学生，在自己老师出事后马上投靠安东，后者除非智障才会接受她。但如果她是一直渴望招募的人才，那么就顺理成章了。
“盗取秘钥肯定不是容易事，安东一个人只怕很难独自完成，所以他向你寻求协助。”谭西晨快速的做出推论，并非是为了揭穿她的罪行，而是希望这个回顾的过程快点结束……她的状态很不好，快要撑不住了。
苏可蓝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即使事情早已过去多年，可谭西晨依旧忍不住替她悬心，“但安东最后还是失败了，他竟然没有怀疑你？”
还是说，安东的怀疑一直都在，以至于这些年她每一天都过的如履薄冰。
“让我先纠正你一点，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也无论是对什么人，安东的怀疑无处不在，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什么人。”苏可蓝此时的表情异常平静，既然没有信任，自然也不存在背叛，这是好事。
“不过，就当时的情况而言，犯下致命错误的人是安东，而我是替他弥补错误的人——至少，在安东看来是这个样子。”
……
“安先生，移植手术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都可以……但你真的决定了吗？芯片目前还只在实验阶段，当它被植入你体内之后，会引发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排斥反应都是最轻，它甚至有可能会……破坏你的大脑。”多年前，按照安东吩咐完成一切准备工作的苏可蓝向其汇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规劝，她也实在不怎么会劝人，罗列出的都是一条条冰冷残酷的现实。
没有实验是一帆风顺的，每一次技术的重大进步都将伴随着巨大的牺牲。
“我知道。”安东神色阴沉的点了点头。
很多年之后苏可蓝再回想，不断的揣摩当时安东的表情，才意识到不对，他的神色里少了几分准备好迎接一切的慷慨，换言之，那个时候的安东的确下定决心要把谁豁出去，只不过豁出去的并非他自己，而是别人。
安东吩咐，“你先去手术室那边等着。眼下警察正在和邵仲庭说话，不知道他们又发现了什么，我有点不放心，得去看看。”
苏可蓝快速的应了一声“好”，便匆匆去了。
她没有功夫多想，而且，这样的安排更加符合她的预期，因为她也准备私下做点什么。
回到实验室的苏可蓝当即就愣住了，她发现自动手术进程已经展开——她无法想象是谁干的，这个房间是安东费尽心思才在实验室里开辟出的“秘密基地”，门上有十六位密码锁。
苏可蓝下意识的想要停止进程，但随即发现指令无效。手术步骤是她编写的程序，并不算很复杂，因为这件事的难点不在手术上，而是她之前说过的关于芯片的不确定性。所以在这间有着密码保护的房间内，苏可蓝也就没有给自己的程序再增添保护措施。
很显然，程序被篡改了。
眼见屏幕上表示进度的绿条不断填满，若是到了最后一刻依旧没人躺在手术台上，那么芯片会被自毁。
已经容不得苏可蓝多想……而她也不打算多想，不管是谁暗中造就了眼下的局面，都正中下怀。
没错，这正是她一直在暗中筹划的事。
她正要躺上台子，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有条人影闪身而入。
是谭西晨。
这是苏可蓝第一次见到谭西晨。
她忽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前自己进门的一刻，被启动的手术进程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她竟然忘了锁门。
人的一生中不知道会有多少阴差阳错的巧合，然而正是这些细枝末节串联起了不可挽回的人生。苏可蓝在今日之前以及今日之后再也没有犯过忘记锁门之类的低级错误，偏偏就在特定时刻，给这个仿佛注定的局面添上了决定性的一笔谬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