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深海 Chapter2
谭西晨的刑警生涯中，探查过各种各样的场所，其中不乏阴暗血腥的犯罪现场，与那些相比起来，眼下的探查实在是太简单了。
也太让人绝望了。
因为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一个金属包裹的圆形空间，更确切一点形容，地板是平整的，覆盖在上面的穹顶则呈现半圆形状。不管是否出自安东的本意，他倒是在此完美的再现了“天圆地方”的概念。
之前见识到没有接缝的巨大玻璃墙时，谭西晨就知道冰山世界中的一切都是不讲道理的，那些建筑学方面的规则在此地统统不起作用。然而，当自己彻底被严丝合缝的金属体包裹之后，谭西晨还是不甘心坐以待毙，非要尝试着找出一条缝隙来。
整个空间说大也不算很大，大概等同于两间普通中学教室拼起来的大小。不过谭西晨查探的十分仔细，不仅凑近了看，他还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摸索，如果眼睛找不出异常，他便试着触觉上能不能发现变化……
这么一圈走下来，竟也花去了差不多两小时的时间——对于时间的流逝，也只能出于估算，他们两人身上没有任何可用来计时的工具。
也幸亏谭西晨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对于体感时间的把握应该是相当准确的。
不过，能够精准判断时间也只是现在了，随着被困不断延长，即便是他，所有的感官也会变得越来越麻木。到时不要说估算时间了，他大概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很难分辨出来。
但起码眼下还活着，无论如何这都还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在谭西晨探查的过程中，苏可蓝都在三步之内跟着。真不是因为什么难舍难分——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没什么值得难舍难分的——只是单纯的保险起见。在虚拟世界中，空间没有意义，而且安东已经让他们数次无缝切换场景，两个人靠近一点，若是面临突如其来的切换，起码不容易被分开。
一圈终于逛完了，尽管不能保证没有遗漏任何细节，但谭西晨已然没有再继续的打算。他有些好笑的看着亦步亦趋的苏可蓝，“用不着跟这么紧，你我已经被当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怕要一直被困在这鬼地方了。”
被视作谭西晨一伙，不知苏可蓝是坦然接受，还是单纯的觉得无所谓，总之不见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不安的问，“当真会被困住吗？”
谭西晨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好在世界不真实，不吃不喝应该也不会感觉肚子饿。而且虽然这空间严丝合缝的，但既然都是假的，应该也不用担心缺氧问题。”
意识到对方正在开玩笑，只可惜过于拙劣，苏可蓝实在笑不出来。她满目忧心的看了他许久，“我是怕死。”
停顿片刻，又鬼使神差的续上一句，“怕你死。”
谭西晨一怔，再大的玩笑也开不出来了。况且说笑的本意只是为了缓和气氛，可反倒把别人折腾的忧心忡忡，那还不如正经一点好好说话，“你放心，死不了的。”
尽管不会饿，甚至都用不着喘气，但站着肯定没有坐着舒服，于是谭西晨准备坐下慢慢说，还对苏可蓝挑挑眉，示意她也别为难自己，还是尽可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苏可蓝在他对面坐下，却不肯让话题轻易翻篇，非要刨根问底，“‘不会死’的话你一开始就在说，但我真的想不通你从哪里来的自信。”
“要死早该死了。我能活到今天不是运气，而是有人根本不希望我死。”谭西晨说到自己的生死，当真是无所谓的态度。
苏可蓝倒是非常仔细的将近来谭西晨所遭受的生死危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承认对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大概真的从中破析了某个秘密，所以才格外有恃无恐。
谭西晨忽然又说了一句有点意味深长的话，“我本来以为冰山方面不下杀手，是为了我脑子里藏着的附属成果。”
这也是苏可蓝相当感兴趣的事，下意识的追问，“难道不是吗？”问完之后她却有点后悔，不知自己算不算是主动跳进了对方的陷阱——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套话的大好时机。
谭西晨略作沉吟，“不完全是。如果真的觊觎成果，之前安东就该直接上手来抢，这是他的地盘，连规则都可以随便修订，从我脑子里挖走一件东西而已，动动手指的事。”
苏可蓝表示赞同的点点头。她不仅赞同，事实上她一直都在为谭西晨担心，此时此刻担心也没有消退几分。
被放进脑子里的东西，不管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技术，但若是要将其取出来，开颅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人脑的脆弱自然不用多说，一旦安东真的对谭西晨下手，这位昔日警戒精英，即便侥幸不死，后半辈子怕是也只能当个傻子了。
谭西晨又说，“我其实还考虑过，安东也有可能对成果本身是不感兴趣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将其毁掉。不过，既然是‘杀毒’，当然不能随随便便，最好能将我这个病毒携带者彻底隔绝起来，再动手查杀。”
苏可蓝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刚才在安东面前故意用‘病毒’形容自己，不光是为了挑衅他，更是借此试探他的态度？”
“挑衅？”谭西晨莫名其妙，“我与冰山已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还有什么好挑衅的？”
敌人——对这个词，苏可蓝只能给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看着谭西晨，心里难得生起吐槽的欲望——所有人之中，大概只有谭警官本人有着如此明确的定义。即便是他那些昔日同僚，此刻八成也将他当场了通敌的叛徒，他与汪州一同消失，事情诡异到足以引发所有人怀疑。
连老奸巨猾的安东，一开始不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吗？以为他诚心投靠，所以才给出极其优渥的价码。直到被断然拒绝，当时安东恼羞成怒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一想到安东的表现，苏可蓝的忧心又浓重了几分。她也觉得如此状态实在婆婆妈妈，可怎么也控制不住，索性也不管了。抬手指了指周围的环境，接着问，“你说的隔绝，不就正是当前的环境吗，接下来是不是要迎来彻底的查杀了？”
纵观古今中外，应该没有比眼下更加坚固的牢笼了，不仅仅是严丝合缝的金属壁，目力所及的一切物事本身就超出了所有物理规则，它既不存在于人们能够理解的空间中，甚至也不在人们能够理解的时间中。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隔绝。
如果苏可蓝的性格再活泼一点，此刻只怕都要发出灵魂质问——曾经被你抓捕的罪犯，有蹲过比这更加坚固的牢房吗？
有史以来最不可能越狱的囚徒谭西晨，依然不慌不忙，“都说了安东没有杀我的打算，放心吧。特意弄这么一个空间，说到底还是怕我死了。”
苏可蓝静下心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竟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一定道理。且不说是杀毒了，哪怕是杀虫，成功将一群虫子关进一个密闭空间之后，下一步就该是喷洒杀虫剂了。然而眼下所处的空间实在太过干净，连一星半点儿潜藏的危机都找不出来。
“看出来了吧？”谭西晨的语调竟然有几分无奈，“什么工具都没有，除非你我互相掐住脖子同归于尽，在这个空间里，连自杀都成问题。”
整个事件发生的开端，有谁会想到，到头来最不愿看到谭西晨死去的，竟然是幕后黑手。
苏可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捂住头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彻底将逻辑理清楚——再复杂的代码也难不倒她，可是面对阴谋诡计，她的脑细胞根本运转不过来。
既然确定了想不通，苏可蓝也不打算自我为难，选择不耻下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安东如此害怕你会死？”
“你真想不到？”
苏可蓝苦笑着摇头。
尽管有相当大的把握怀疑她在装傻，不过谭西晨没有当面揭穿的意思，轻描淡写的道，“连你都不知道，能够解密的只有邵仲庭了——天知道他还在我什么动了什么手脚。”
苏可蓝愈加不安。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仔仔细细的打量谭西晨。别说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即便是一般的朋友，如此露骨的打量别人也远远超出正常社交礼仪。
苏可蓝没敢再看，连忙挪开视线。
谭西晨惊愕于她的反应，也难免不忍，将话题从他们师生身上转移开，很是正经的提出下一种可能，“邵仲庭已经不在了，不去提他。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或许不见得了解所有始末，但因为他掌握着别人没有的资料，知道的真相肯定比你我要多。”
“安东。”苏可蓝倒是也认同这一点。
真正创造冰山世界的人是安东，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堪称了不起的伟业，安东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资源，才能达成这一前无古人的成就。
不过苏可蓝还有未解的疑惑，“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究竟出于什么理由才肯定安东不会要你的命？难道只因为他了解了某个秘密，所以认定你对这个世界而言，是不可缺少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