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男声。一听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是他。
“咳咳，是严浩翔吗？”我捂着嘴偷笑。
听见我强忍笑意的声音，严浩翔不再开口，沉默几秒，挂了电话。
“啊……臭男人好冷漠噢。”芝琳凑到我手机听筒边，听到他挂了电话，噘着嘴抱怨道。
我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到新买的包里，拿出口红熟练地涂上M唇。
“走，他马上出去踩点了，车里等他。”
我走在前，回头叫上芝琳。
—
严浩翔今天下午五点，要去明天的团体线上演唱会踩点彩排。
因为是线上的，所以录制现场是保密的。
而我知道公司保姆车的车牌号，还做了行程总览，去查了每个剧院的停车场缴费记录。大体是知道他们在哪个剧场录制，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跟紧点去确认是否是我预料中的那个剧场。
芝琳没有跟车，她只是挤在人群里疯狂呐喊宋亚轩的名字。
我坐在公司对街的车里，这车和司机是我家的。所以活动非常方便。
正在嚼着口香糖，对面突然人头攒动起来，人海汹涌着，冒出几个突兀的身影。这出行大张旗鼓地带着好几个保镖。
我取下墨镜，虚眯着眼睛确认来者。扒扒驾驶座司机的肩膀，“人来了。李叔，准备跟紧。跟上了，今晚回去我给爸说让你这个月工资翻倍。”
“没问题，相信你李叔。”
两辆车，严浩翔坐在第二辆。
“黑色的第二辆。跟紧！”
我激动地一拍他的肩头。
李叔蓄足了力，拧火，挂挡，一个油门踩着车子飚了出去。
“哇，李叔，你太给力了！等等，你先别追得太紧，隔几辆车。别被发现了，不然他们要绕路甩掉我们。”
我谨慎地拍拍他的肩膀，眼看着跟得太紧，怕被当面对质。
于是，李叔开始放缓速度。中途也有几辆车掐塞加了进来，算是我们车的埋伏。
但就是这样埋伏，黑色车还是发现了我们在跟踪。他们开始在前面加速。而中间的车辆挡住了路。
我急了，拳头攥紧地锤着靠椅，“跟上啊！加速！”
咆哮声吓到了李叔，他听我语气很生气，开始提速。
弯道处，黑色车丝滑地拐进了另一条道。他们绕路了，打乱了我的计划。
“拐进环岛！跟紧！”
我怒吼着捶打座椅。
李叔再度紧张，立马提速。
然而就在这时候，我光顾着看右道，浑然不知左侧车道上驶来一辆巨型货车。
拐弯的一瞬，我听见像山林野兽般的嘶吼，直冲冲地撞进我的耳朵。
左窗边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货车车头驶来愈加近，最后，我连货车司机的人脸也看清楚了。
我不仅看清了货车司机的人脸，仿佛还看见了死神。
它挥舞着楔人命脉的神器，向我咆哮着奔来。
震聋欲耳的鸣笛声刺破了我的心脏，我在一阵风速声中，感觉自己被巨力冲撞，飞进了神阙，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让我瞬间没有了意识。
“轰！”
看不见了。
但我听见玻璃碎成花的声音，飞上空中，又撒落在地上。
我听见自己陡然落地的声音，好像还被惯性在血泊中拉扯出两三米远的距离。
我听见救护车的鸣笛越发清晰，想睁眼看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浓重的血稠黏糊住了眼睛，我没有力气睁开。
一片混沌中，我感受到天黑了之后，救护车上的闪烁的红蓝色灯光打在我薄薄的眼皮之上。
“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死了多可惜啊……”
看热闹的大妈不禁感叹道。
—
这么黑。我看不见。
我想喊，想呼救。可是喉咙被封锁住，无声的呐喊只显得苍白和萧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吞噬了我所有的意识，问题围绕着“我是谁，我在哪”展开。
我是谁？
下意识地抱紧自己，却发现抓了个空。当我伸出手想要在黑暗中，十指交叉，迷茫和惊吓再次扑面而来——我的大脑明明发出了指令，双手也照做，可为什么没有触觉？我感觉不到手掌的相互作用力。
这种感觉，让我错愕在是否失去了触觉的想法当中。
就在我还迷惑之时，眼前的黑色逐渐淡薄，画面也从模糊转由清晰。
等到所有一切都恢复正常，我发现自己身处在马路之上，川流不息。
远处驶来一辆小汽车，它飞速地奔驰，我连躲的时间都抓不住，它就不费吹灰之力地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为汽车司机的肆无忌惮感到震惊，更为自己是隐形人感到震惊。
这四下里少有人流。
路边坐着一个小孩。他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长得活似洋娃娃。光是长相就没有疏离感。
这倒也吸引我与他搭话。
于是我走过去，蹲下来与他平视，还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头，说，“小朋友，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啊。”
小男孩轻松地回答我。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可是掌握你性命走向的阙兮司者，怎么可能告诉你名字。”小男孩认真地傲娇起来。
“我知道了，你叫阙兮。”我故意逗他，
“为什么说，掌握我性命走向？”
“说正经事，你现在呢就这么个情况，你也感受到了。”小男孩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
“什么情况？感受什么？”
“没有人可以看见你啊。”
我惊讶地环顾四周，走动的行人不予我们俩任何目光，好像真的看不见我们。
“好神奇诶，为什么？”
“喂拜托，你可是半个小鬼诶，能不能严肃一点。”
“半个小鬼真的很酷！”
“你是半死之人！现在灵魂脱离肉体才站到我眼前！我给你两个选择。”小男孩激动地跺跺脚。
“嗯，你说。”
“要么跟我走，要么自己留在人间经历最痛苦的事，才能回到肉身醒过来。”
“跟你走？去哪？”
小男孩忽然被我问住了，他嗯嗯半天，抠了抠下巴，作答道：“根据你活着的时候，犯下悉数的错误，怕是得下到地狱呢。”
“我选第二个。”我马上害怕地做出了选择。
小男孩失笑，他打了个响指，我们忽然出现在另一个过道上。是室内过道。
我还在四处张望，小男孩又开口说到：“既然你有勇气选择第二个，必定会经历最痛苦的事。这里有个人会带你去经历的。”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是你生前最想见的人。”
“哦……这样啊。”我小声嘟囔，“生前？我不没有完全死掉吗？”
“我用词不当！就那个意思！”小男孩明显听到了我的话。“还有记住，一旦你有了人体征兆，就来刚刚那个街道来找我。”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忽然语重心长地说：“人之初性本善。你如今被我消除了记忆，其实也让我看见你最原始最单纯的一面。”
“怪不得，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忽然身后响起交谈声，我转过身，看见几个男孩走过来。
“诶对了，阙兮，我是谁？”
我回过头，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显而易见的是，我是谁这个问题，是留给我自己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