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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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collapsing world(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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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十点半。高三晚自习下课。”
夏季多雨的郑州,在大雨滂沱中正被洗劫着城市的烟尘。
杏儿拼了命地回想着沾染血渍的那个晚上。
做笔录的警察,一丝不苟地问着她。
可是她并不情愿。
非常不情愿。
因为她不想承认这是由马嘉祺而生的。
“我戴好口罩,一个人走出教学楼。”
“基本上,教学区已经没什么人了。我经常是最晚走的。”
“下了楼,往校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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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十点半。高三晚自习下课。
姜杏收拾好书包,一个人走向校门口。
门口仍然站着几缕身影。
临近高考了。家长们都生怕孩子会出什么事,这几天晚上接学生回家的叔叔阿姨也多了起来。
一个人走总爱神游。
想今天复习的内容,想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想着今天在她身上炸开锅的舆论。想着那张稀里糊涂被拍下的照片。
她摸出校卡,刷卡出了门。
昏黄的路灯下远近几个暗黢黢的身影躁动了起来。
那抹暗影下的“玫红色”像是瞄准了姜杏,径直向她靠近。
姜杏才突然神经紧绷,有所警觉。
“咚咚。”
心跳。
脚步。
“咚咚。”
三四个脚步声。
就在背后。
她试探地斜目去分辨人脸,却不敢让她们发现自己动作,微微侧了侧脸。
幅度太小,根本看不见人影。
姜杏害怕地紧紧埋着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每经过一个路灯,她都死死地盯着身后被光拉长的长发黑影。就在她脚下。
来到已经打了烊的店铺门口。
瞬间失去了光亮。
姜杏不禁加快了步伐。
因为她听见后面的人朝她跑了起来!
“跑!”
撒腿就开跑。
她开始狂奔,狂奔。害怕得眼泪都不敢流。
可她不敢往家里跑,她怕那几个人会找到她的住处,半夜敲家门。
跑。去人多的地方。跑。
在一个拐角处,她一刹脚,猛地改变了方向,朝商业广场跑去。
“叮当叮当。”
书包沉甸甸地拖着她。
顾不及谁轻谁重,她只想活命。
这条深夜无人的柏油烂路,坑坑洼洼,一点也不好走。
“嘭!”
像突然被地上的手抓住了脚腕。姜杏被烂路的坑绊倒。
她吃痛地磕在地上,惯性将她狠狠地拽了一两米远。下巴被石子划出长长的血口。
不敢迟缓一秒,从地上撑起来,就要继续逃命。可刚迈开腿,电流般的痛觉穿梭全身。痛意从脚踝传来。
她还是固执地多跑了几步。
“你跑什么?!”
后面陌生的女人尖声尖气向她奔来。
姜杏惊慌地捂着腿,尝试恢复速度。
耳听着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意识到自己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终究是逃不开了。
但她没有放弃。
跑不远,那就喊。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杀人啦!救命!”
她边跑边喊。
后面的人上手把她往后一拽,强行捂嘴,勒着她的脖子往路灯的反方向拖,“救,唔!唔!嗯!”
她只能被动无力地往后退步,鞋子被地面磨出“哗”的声音。
她拼命地用后肘向背后的人锤去,死命想掰开捂嘴的手
“不杀你!安分点儿!”
女人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
突然这股力量,将她往空墙角一扔。
姜杏瘫倒在地,书包滚落到另一边。
“叫你妈啊!这么怕死!谁他妈想要你的狗命了!”
另一道女声冒出来。
她拽过书包,护在胸前坐起来。
四个戴口罩的女人。魑魅魍魉。
玫红色卫衣披着头发。
蓝色短袖扎的马尾,还戴了眼镜。
白色短裙留着短发,手持着单反相机,闪光灯直勾勾地怼着杏儿。应该是在录像。
黑色体恤远远地站到一边儿的树下,她穿的是白色帆布鞋。和杏儿照片里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你们是谁?找我干嘛?”
杏儿声音都是颤抖的。
玫红色蹲在她面前,“还记得我吧?嗯?”
“不记得。”
女人仰天大笑一声,随即上手抚摸着杏儿的头发,“我那天晚上问你认不认识马嘉祺?记得吧。”
姜杏有些印象了。
还没开口,痛意从头皮传来。
女人揪住她的头发,两根手指缠绕一缕头发三圈,硬生生地攥在手里,用力向下扯,“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怎么狐狸精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还天天和马嘉祺吃饭。”
“嘶啊——没有,我没有,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杏儿掰着攥头发的手。
蓝色短袖上去抬手就是两耳光,“啪!啪!”
“贱人,他妈的,自己明明有男朋友了还要来缠着马嘉祺!”
蓝色短袖意犹未尽,还想挥手甩过去,杏儿正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推——“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我最讨厌这种打死也不承认的人渣!你全家死完才后悔养了你这种狗,不要脸!”黑色体恤叉着腰在树下发话。她什么也没做,说的话却比刀尖儿还刃。
拿相机的女人,上来就是一脚,直踹杏儿的胸口。“贱皮子!”
她没有得意,掐住杏儿的脸,往镜头前一送,“说,你是贱狗,再也不缠着马嘉祺,说!”
后面的人扯着头发,按着头把她往镜头怼。“操,说啊!”
“我……我,”她环视她们一圈。
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镜头开口说:“我,要让你们判刑。”
“操你妈的!”女人气急败坏,把相机往杏儿头上猛地一砸,“去死吧!”
“咚!”
姜杏眼上翻,一白,倒了下去。
“装你妈啊。”玫红色站起身来,用脚踢踢她的脸,“起来啊,刚这么牛逼的。”
蓝色短袖踹着肩膀,像在踢一具死尸。
“喂。”
半天没回应。
“喂!起来啊!”
玫红色伸手去试探杏儿的鼻息。
“死了?!”
四个人不安了起来。
黑色体恤躁动了,“不会真死了吧。”
白色短裙害怕地把相机往身后一藏,“我没用力啊,怎么可能。”
“谁他妈让你拿相机砸了,头本来就脆弱。卧槽……不会真死了?”
玫红色眉头一皱,“谁让你们打她了,这下好了。”
“你自己不也上手了吗?好意思怪我们?”
“妈的别说了,快走吧。趁这儿没有监控。快走快走。”
几人窸窸窣窣地跑远了。
杏儿眼一瞪,坐了起来。顺了顺毛发,捞起书包拍拍地上的灰。
她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将被扯得松垮垮的校服拉上拉链。整理好衣领,整理好裤脚。
挎上书包。
准备回家。
淡定得像回过地府一样。
她走着。
走过那杆路灯。
回头望望离路灯七八步远的案发点。
其实真的就只有七八步路。
可失去意识的那一下,就好像从地狱跨到天堂救赎的一步之遥。
她看向路灯斜上方的监控。它闪着红点。
再看看后面的事发点。
脑中闪过一串数字。
“盲区。”
是盲区。
监控摄不到。
案发点边的树,树枝以下是死角。
姜杏抓书包带子的手,无力地耷拉在裤缝两边。
“我,要让你们判刑。”
没有人可以逃过法律的裁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不敢再走无人的街道,径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去商业广场。
闹区的灯光迷人眼。
杏儿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身处天堂。
这般光亮得不像话。
这就是天堂吧。
奶茶店铺上方,还闪着绿色的灯牌字。门口摆放着畅销榜推荐——四季奶青。
杏儿突然就好想喝。
好想喝四季奶青。
不是渴了。
她就是想。
想被温水焐热过的四季奶青。
鼻子像被千万根针刺痛一般,酸涩痛苦得难以呼吸。
她下意识吸吸鼻子。
肌肉抽动了下巴的伤口。
痛意转移。
这才想起下巴上还有未处理的血迹。
她摸摸下巴,指尖没有沾染血。
因为伤口的血已经风干,凝在下巴上。
可她没有停留。
到目前为止。
她仍然没有流一滴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疼麻木了。
“姐姐,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我是学生,刚放学,没有带手机。”
杏儿探进奶茶店,正准备打烊的店员姐姐被她喊住。
“哦,好。”
店员上下打量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是犹豫地摸出了手机借给她。
拨下一串数字,她把手机小心翼翼地靠在耳边,等待着忙音转播。
“喂?你好?”
“妈,是我……”
“杏儿?你怎么还没回来?这谁的手机啊?”
“妈,我在商业广场一楼的奶茶店,你能不能来接我?”
“你这么晚不回家,去那儿玩?”
听妈妈没有饶人的语气,姜杏心里最后一根稻草也快撑不住了。
“不是。你先来接我吧,我在电话里和你说不清。”
她带着哭腔挂了电话。
“我要关门了哦,你还要在这儿等你妈妈吗?”
看杏儿刚刚着急快哭的样子,店员放下了戒备。
“我,我在店外面等就好。”
杏儿马上迈出店铺,边说边往外边走。
她紧张地望向岔路口。
期待熟悉的车影能将她捎回家。
“你多大了?高中?”店员一边抹桌子,一边儿问。
“18。高三。”
“刚下晚自习吧?”
“是。”
“不回家来广场吃东西吗?”
“不是。路上出了点事。手上没有电话,联系不了家人。”
“你在路上摔了一跤?”
店员姐姐直起身来,指指她的下巴。
“呃……是。不小心摔的。”
“摔得真够狠。”
店员姐姐解下围裙,钻进吧台,捣鼓了会,拿着个小盒子走到她身边。
她拆开医药包,“我帮你消一下毒?”
杏儿迟钝地望着姐姐拿着棉签和喷雾的样子。
“好,好。谢谢。”她轻轻伸长脖子。伸过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