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远行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十年后的我，在市中心一条老巷子深处，开一间纹身店。昼伏夜出，有时候白天也做生意，完全凭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把店关掉独自一人出去喝酒，夜深才回来。

门缝里夹着一个白色信封，打开门，我随手把它扔在桌子上。这类白色信封收到很多，不是保险推销单就是信用卡账单，要么就是客人寄来的纹身图样。我一个人独居这么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每隔几天光临的客户，我几乎忘记了如何与人打交道。

但，今天收到的白色信封似有不同，封口处贴了一张特别的图案，我以为是哪个客人寄来的纹身小样。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信和一张类似车票的蓝色卡片。

“你好，风音。我还在旅途中，你一定难以相信，十年前我不告而别，登上时光列车，想回到我的故乡。你常跟我说起你的家乡，但北方不是我的家……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所以要去寻找……十年快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找到。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却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风景……也许回去已经不再成为我的执念，我发现我爱上了这个美丽的星球。这张车票会带你找到我，当年你说，想和我一起远行，现在，你依然愿意吗？我在一个地方等你。”

尘封十年的记忆再次被迫打开，我一度怀疑这是一个发生在梦里的荒谬故事。举起手，迎着刺眼的吊灯伸出五指，看到手腕上的刺青，一朵异化的向日葵，深褐色，五指微微蜷缩、并拢，提醒我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十年前，这个人说要去远行，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十年后，他寄来一张单程票，邀我与他同行，没有归期。

信中还说，这趟时光列车每隔十年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如果我想再见到他，必须在十五天的期限内找到这趟列车停靠的站台，在那里等待它的出现。而找到站台的关键线索，就是与蓝色车票上的图案一样的标志。

我想起了《2046》，传说只要搭上了前往2046的列车，就可以找回失去的记忆。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是，如果多买一张票，是不是愿意跟他走。当初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与我只字未提，年少时的爱情能有多深，又能有多真……可我依然选择相信，亦如我相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那只暖如葵花的手温暖过我，手腕的刺青深深烙印在我的皮肤与血液里，值它凋零的时刻。

静夜无声，风清月明。深蓝的夜空，月光均匀地撒在树叶上，叶子在夜色中飒飒作响。远处的风景笼罩在一片流动的雾霭中，若隐若现，像是童话中的世界。光阴流逝，我在北方这座城市待了十年，那时我以为，只要在这里等下去，有一天，他就会回来。

这座城市总是不断地在我的瞳孔中灰白褪色，抬头看满树的青叶被风吹落，月亮晶莹透亮，似乎轻易就会有温热的液体溢满眼眶。温柔如水的月光，仿佛这深爱犹如梦境，不断滋长的梦里，只有飞鸟听得见，只有月亮看得见，它是心底另一种温柔孤独的声音。

“我看到月亮很好，就像我看到你很好一样。”

你好，风音。

再见，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