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星河(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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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巧云

“圣上,若留楚王,日后必成大患。”我加重了语气。

“星儿,你何必如此说。虽然骆皇后从前曾让人给孤送过毒药,但是大哥自己并未害过孤。他好歹是孤的长兄。”

“就因为是长兄,更是大患。圣上,您还不明白吗?对您有威胁的,不是楚王这个人,而是楚王身上先帝长子的名分!只要他这个长兄在一日,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永远都不会消停!他们打着匡扶正义的名头,其实就是想搅浑圣朝的水!”

“不要说了!”他一挥手,“如果孤真的那样做,跟二哥有什么区别?父皇之所以将这江山交与孤,不就是因为想让孤做一个仁君么。”

“这并不是一码事。仁君,是指对天下百姓施仁政,而不是对政敌妇人之仁。”

也许是“妇人之仁”这四个字刺痛了他,刺痛了如今他被高高在上的龙椅浸泡出来的一颗王心。他对我吼了一句:“闭嘴!”

我愣住,抬眼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吼完我,他似有一些懊悔。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刹那。他笑笑,拍拍我的手,说:“星儿,最近朝廷事多,还有许多折子没有批复,你看,案上堆着高高的一摞。今晚孤就歇在乾坤殿了。你回去早点睡,不必掌灯等孤了。”我点点头,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行了个礼,告退了。

走出乾坤殿,夜风迎面吹在我的脸上。我恍然间觉得自己错了。他不是那个在宫中备受冷落、无人问津的小六了。他是君王。

今非昔日,而我还在用从前的口气与他说话。

自成筠河登基以来,每晚,他都宿在合心殿。我们日日同床共枕。我习惯了,掌灯等他,多晚都等。而今天,他却说不用等他了。

我命南飞点了许多盏灯,将合心殿照得灯火通明。我坐在厅前的榻上喝皋卢茶,喝了一夜。

南飞说:“娘娘,歇了吧,五更了。圣上不会来了。”

是啊,不会来了。他是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要注意分寸吧。再深厚的情分,再亲密的人,都要把握好度。

南飞递上湿毛巾,我擦了擦脸,打开了窗。天边渐渐地亮起来,好像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色,在粉色下面隐藏着数道金光。如花朵绽放,如水波四散。日头缓缓地升起来,灿若锦绣。檐下挂着的几个鸟笼里开始传来一阵阵的鸟叫。

我到厨房,用御田粳米熬了点清粥,又将桂花揉进面粉里,做了几个饼子。我叫上南飞:“想必圣上夙夜批折子累得很,本宫去给他送点他爱吃的。”

南飞不吭声,跟在我身后。

到了乾坤殿,小酉看到了我,似乎有些吃惊。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合……合……合贵妃来了?来得这样早?”我笑笑道:“嗯,来给圣上送吃的。”

我对乾坤殿的一切再熟悉不过,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小酉喊着我:“贵妃娘娘要不回去吧,等圣上起床了,您再过来。”我扭头看了看他:“小酉,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没,没,没……”

我走到内侧的寝殿,看见门是关着的。我推开门,帐子是合着的。地上散落的有几件衣服。赫然进入眼帘的,是一件女子的红色肚兜。我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帐中人听到动静,问道:“小酉,怎么回事?”是成筠河的声音。

我心里涌上来一阵阵的酸楚,那酸楚似乎要揪人心肠一般。我曾经在脑海中反复预习这一幕,没想到竟来得这样早。

“星儿,孤初初登基,后宫仅你一人。”这句话似乎还在耳边。现在,他的榻上这么快有了别的女人。

“圣上。”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星儿。”他看到了我,又看了看身旁的那个女人,再次问:“小酉,这是怎么回事?”

小酉跪在地上:“圣上,您昨晚批折子到子时,说喝点酒解解乏。巧云姑娘给您做了点薄荷酒,您喝了,很是喜欢,便不觉贪了杯,喝了整整一壶,后来,后来,后来……就成现在这样了。”

巧云在被子里嘤嘤地哭泣着:“奴婢罪该万死,求合贵妃原谅……”

呵,故意在成筠河面前表现出一副很恭敬、很怕我的样子。真是机灵得过了头。

我的喉中似乎吞下一颗莲子一般,面上仍轻轻笑道:“巧云姑娘哪里的话,圣上挑中你侍寝,是宫中的喜事,亦是你的福气。”

“星儿——”成筠河唤我。他看着我的眼睛:“孤不是有意的。昨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在喝酒,后面的事,孤全都不记得了。”

“事已至此,圣上打算怎么安置巧云姑娘?圣上将这后宫交由臣妾掌管,圣上发了话,臣妾才知该如何安排。”我低头,缓缓说道。我害怕面对这个问题,可我还是问出来了。

“星儿,孤说过,这后宫仅你一人。”成筠河从榻上起身,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我的手特别特别的凉。

他指着巧云说:“从此不必在乾坤殿当差了。去浣衣局做事吧。”

浣衣局差事重,又在宫中偏僻位置。巧云登时哭得更加梨花带雨。她定然没有想到,春宵一度,醒来会是这样的结局吧。没有飞上枝头,却是跌入深渊。

我沉默着。

成筠河穿好了衣服,从我手中接过食盒,捏出一块桂花饼,说道:“星儿,你有心了。”

我仍旧是沉默。

巧云裹着一张布从榻上爬下来,爬到成筠河脚边,扯着他的衣服哀泣道:“求圣上开恩,奴婢不奢求名分,只求能继续留在乾坤殿,为奴为婢,只要能日日看见圣上,就是莫大的福分,求圣上不要赶奴婢走……”

成筠河皱了皱眉:“小酉,你带她去吧。”

小酉拽着她,走到门口。正在这时,萱瑞殿的信贞姑姑过来了。

成筠河低声道:“皇祖母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我迎上去:“信贞姑姑来了,可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教诲?”信贞姑姑说道:“当今圣上年轻,膝下无子,正是开枝散叶的好时候。后宫仅有合贵妃一人,像什么样子?圣上堂堂一个君王,宠幸一个宫女,还有错了?合贵妃,你一大早来堵门,这醋劲未免也太大了吧?你可知嫉妒是女子七出之过,更是嫔妃之大罪?”

“我没有……”我开口想解释什么,被信贞姑姑打断。

“太皇太后懿旨,命合贵妃在合心殿闭门思过三日,将女则抄写五十遍。至于巧云姑娘,既然圣上和合贵妃都不想留她,那便带回萱瑞殿吧。”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巧云:“穿好衣服,跟我走。”巧云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走了。

屋子里只剩我与成筠河二人。成筠河轻轻地抱住我,我感觉我的身子兀地一僵。

“星儿,我去上朝了。事情不是那样,你别瞎想。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我不是欢喜她。是真的记不得了。”他走到门口,又扭头:“等下了朝,我就去找你。”

我默默地回合心殿。

南飞说道:“娘娘,巧云这个小蹄子,会不会是在薄荷酒里动了手脚?”

我点点头。

成筠河不胜酒力,一向是有分寸的,并不是那等宿醉癫狂之人。能让他完全没有印象,那酒里一定有猫腻。我敏感地闻到空气中阴谋的气息。

一夜未眠,加之早晨受了一番刺激,到了合心殿不久,我开始发起了烧。烧得面颊通红。南飞一遍一遍地给我绞着冷帕子敷额头。

我昏昏沉沉睡过去。醒来,我看到成筠河用手摸着我的脸:“星儿。”

“筠河。”我迷迷糊糊地喊着,“云贵战事,派的谁去?”

“在朝中另择了一员骁勇猛将前去。你病成这样,别想着这些事了。”

“筠河,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