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离间
圣上对外宣称，派遣方常去扶摇仙山寻仙药炼丹了。瑶池殿戍卫的人换成了陌生的面孔，对此，圣上的解释是为了保护二皇子和皇长孙的安全。
“筠江，你现在身份非比寻常，自然是要多留心些。”圣上在乾坤殿意味深长地说。
非比寻常。是要立储了么？几个大臣笑容满面地恭喜他。
这本来是喜庆的事啊，可嗅觉灵敏的二皇子，终究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尚书房的折子依旧是二皇子过目，殿前议事的位置依旧在，金銮殿上，他依然站在右侧最显眼的地方。可他总觉得圣上看他的眼神变了。那双饱经风霜雪雨的眼睛，似乎总时不时地瞥他一眼，让他不适。
与此同时，殷贵妃的哥哥殷将军被封为云贵总督，年纪轻轻，便成为封疆大吏，在外人眼中，实在是烈火烹油之盛。他前往云贵任职的时候，圣上特意在宫中办了一场晚宴。在人前，圣上对殷贵妃表现出了久违的亲近。殷侯被圣上加封为“太师”。殷侯在金銮殿上叩首：“陛下恩宠，老臣惶恐，感激涕零。”
圣上笑道：“殷家是皇亲，又乃孤的肱股之臣，理应如此。”
如此一幅君臣其乐融融的景象。可我明白，圣上的真正用意。
手握实权的殷将军被调到了云贵。太师呢，是虚职，位高而无实权。如今在京城的殷家，成了空壳子。外头好看而已。
沈昼给圣上递了一个名单。名单里有京城以及京城周边500里的所有跟吴家有关联的武将，哪怕是在吴家军帐下做过几个月参谋的都算。这些武将在一个月内，以各种名义被降职或者外调了。
圣上杜绝了一切发生乱子的可能。他在最高处，像鹰一样，打量着、权衡着。
六月过去，七月到了。
乞巧节那天，宫中诸人都在御花园放烟花、饮酒、看歌舞。成筠河唤我：“星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待会儿来莲花池边找我啊。”我笑道：“什么礼物，如此神秘。”他嘴角微微地上翘：“很特别很特别的礼物，你一定要来啊。”
“好。”
突然，我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往乾坤殿的方向去了。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赶紧追了过去。
成筠河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他只当我惦记着差事：“元宵节的时候，别人都在外头玩，你却担心乾坤殿的火烛，守了一夜。现在，是不是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父皇请你做掌事，真是极上算的。”
我没空理会他，一口气跑了老远。快到乾坤殿的一处走廊，一个身影拦住了我。
“让开。”
那身影阴阴地笑了：“陆掌事，何事如此匆忙？”
“原来是二爷，请让开。”
是二皇子。这样的夜晚，他在这个地方做甚。
“陆掌事，本王特意来寻你，想邀你一起赏月。”
“是吗？原来二爷有这等闲情雅致。只是，今时月不过是昨夜月，夜夜如此，月悬当空，有何可看？”
我试图推开他，走过去。他却一把将我拽得死死的。
“陆掌事不喜欢看月亮，我们就看星星。星河流转，真真儿是极美的。水暮渊不愧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才子，两榜进士，给千金取名字如此简洁而优美。”
“二爷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现在有急事。”
我使劲儿甩开他的手，大踏步往前走。刚刚那个黑影，到底去乾坤殿有何蹊跷？
“我这里有你妹妹水月的下落，你不想知道吗？”二皇子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蓦然回头：“你说什么？”
他知道月儿的事情，他竟然将我调查得如此彻底。
“赵志常说了，他将你妹妹扔了……”
见我回头，二皇子笑了笑。
“扔到了何处？”
他不吭声。我急了，揪着他的衣领：“你说啊，你说，赵志常将月儿扔到了何处？”“陆掌事，你失态了。你若答应替我办事，我便告诉你水月的下落。”他将手中的扇子在掌心拍打了几下。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了疑惑，面儿上镇静下来，似感慨地说道：“月儿脸上那道大伤疤，不知现在如何了？”
他顺着我的话说道：“那道疤还在……”黑夜中，我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只不过是试探他。如果他真的见过我妹妹，或是真的有我妹妹的下落，就该知道，我妹妹脸上，根本就没有疤。
我恍然大悟！他在故意拖着我！目的就是给那个黑影充足的时间！
一阵脚步声传来，二皇子猛然猝不及防地抱住我。
“二爷，你干什么？”
“陆芯儿，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好，本王答应收了你。你现在该称心如愿了。”
脚步声停住。
“星儿！”
是成筠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二皇子正抱着我，我百口莫辩。
二皇子冲成筠河说道：“小六，我早就告诉你，这女人绝非善类。之前就曾屡次勾引我。七夕佳节，她约我来到这荒僻之处，用意昭昭。”成筠河的眼里溢满了眼泪：“星儿，是不是因为二哥要做太子了。而我什么都不是。”
“筠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上前想拉住他的衣袖。二皇子说道：“小六莫伤心，二哥一定会为你找到出色的闺秀做王妃……”
成筠河摇着头。“二哥，宫里人都说你要做太子了，我是支持你的。你是我最敬爱的哥哥，一直都是。我什么都没有，可我习惯了。我从小到大就已经习惯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星儿。”
“筠河……”
自从进宫以来，我一直妥善地隐藏自己的每一丝情绪。可是看到成筠河不断地重复那句“我什么都没有”，心里一阵阵揪扯地疼。
“星儿，我在莲花池边，给你铺了好多好多的星星，我等了你好久。”他轻轻地说道。
他转身就跑了。纵便是他误会了我，伤心到了极处，可他依旧没有责备我。
二皇子笑了：“小六已经走远了，陆掌事擦擦眼泪吧，别装腔作势了。”我盯着他：“二爷，你总说我是雪鸮，你知不知道，雪鸮吃人肉、喝人血。”
我拂袖而去。我跑到了莲花池边，果然看见水池上铺满了许多金箔纸做的小星星，还都插上了七彩的动物羽毛。
月亮在树梢上，深夜的荷花池泛起了缥缈的雾气，幽静的紫丁香丛，花还没开，沉浸在月光当中。水上那些小星星，影子晃啊晃的。
那个黑影到底去乾坤殿做了什么呢？二皇子到底藏着什么阴谋？小六会明白我吗？我觉得好累好累。
我回到房中，菜头从房梁上跳下来。
“成筠江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
“你有没有查到，他手上现在还有些什么人？”
“有一个死士组织，似乎是吴将军从前在西南一带的势力，现在效命于成筠江。那群人武功极高，躲在暗处，深不可测……”菜头说着，看了看我的脸色，担忧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我没事。”菜头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小姐，六殿下终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是吗。”
“是。等天下都归了六殿下，他自然会明白了你的苦心。”
圣上越来越喜欢去清风殿了。他跟姜娘娘，越来越像世间平凡的夫妻。一起侍弄着院子中的花草，一起喂着檐下的鸟。姜娘娘从不提时局。偶尔，圣上提起来，她笑笑，不吭声，拿别的话岔过。
一日傍晚，圣上说：“巧巧，你有没有想过给小六找个什么样的王妃？”姜娘娘一边给鸟槽里换水，一边说：“不拘什么样的，姑娘人好就行。”圣上眯起眼：“做天家的儿媳，可不是人好就行的。”
姜娘娘拿帕子给圣上擦擦汗：“臣妾瞧着，您身边的陆掌事就很好。”圣上笑起来。一旁站着的我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姜娘娘扶起我：“有何不敢。咱们这是寻常说话儿，又不是金銮殿上君臣问答。你不必怕。”
她转身给圣上说：“小六性子柔，娶个有刚劲儿的媳妇，好。来日去异地就藩，能镇住王府。”圣上沉吟片刻，说道：“孤想起母后来了。虽是宫人出身，但智勇非凡。若不是当初，她镇住了宫中局势，孤带着父皇的棺椁从淮水边回来时，宫中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
这回，姜娘娘也怕了，她跪下了：“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圣上笑着拍拍她的手：“巧巧，你莫紧张，孤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不过是说笑而已。快起来。”
成筠河从里间书房走进来。
圣上问：“小六，刚你母妃说笑，要把芯儿定给你做王妃呢。”成筠河看着我：“呵，陆掌事愿意吗？”
我低头。刚好，沈昼从外面走进来，一身黑衣，步履匆匆，似乎有很重要的急事。圣上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沈卿，你是孤最信赖之人，孤家的好儿好儿媳，可就托与卿啦。”
沈昼正色道：“君上，臣有大事要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