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的人,早已戒掉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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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当连崩溃都静默无声时,你还能撑多久

《少年的你》里有个镜头,小北和陈念在监狱隔着玻璃对视,全程静默无语,只有复杂的表情、交织的眼神和炽热的泪水。

看到这个“名场面”时,我偷偷望了一眼四周,很多人都在低头擦眼泪。那一刻我有些出戏地想:一群成年人,在别人的故事里,为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两个少年泪洒当下,而当电影散场,回到现实,穿上坚硬的铠甲,我们又得继续在自己的故事里扮演合格的成年人,努力和眼泪保持距离。

郑警官在电影里说:“长大就像跳水,不论河里有石头、沙砾、河蚌,什么也不想,跳下去。”有人做了后半句的补充理解:也许磕着疼,但不会怕,也不会哭,你就长大了。

哭,仿佛成了每个人成年的牺牲品。

01 长大以后,就不会哭了

说来有趣,我们常常为电影里的人物泪流不止,但对于身边的人,却鲜有共情。

当一个人哭唧唧地出现在你面前,抛开面子上的安慰和客套,你的真实想法可能是:“好烦,搅得我心神不宁。”“这么脆弱,像什么样子!”“哭能解决问题吗?”……顺便还要再强化一下“我多么成熟优秀”的自恋感。

在集体潜意识中,哭代表无能、软弱、怯懦,是没出息的小孩儿和弱女子的专属。这种深入骨髓的偏见,拼接成了一个苛刻的社会环境,人人都想成为强者,而脆弱和哀伤不被允许、理解和涵容。

其实,讨厌别人哭,是因为害怕。一是害怕认同这种方式,会将自己变为同一类人;二是害怕早年沉寂的创伤和苦苦压抑的情绪,会因为镜像神经元而触发共情,进而被勾连出来;三是害怕没人愿意接住这些强烈的感受。我们深知,一旦闸口打开,将泛滥成灾,无人可救,于是潜意识匆忙选择防御、回避和逃离。

所以,不是不会共情,而是根本不敢共情。

面对自己时,就更加狡猾了,一边自我哄骗“多大点儿事啊”,一边祭出各种大招:工作麻痹、酒精麻醉、夜店狂嗨、疯狂购物、朋友聚会、旅行艳遇……谁会用“哭”这么小儿科的把戏呢?看看我的处理多么的成熟高级。

在这些所谓成人化的方式里,我们压制情绪、转移精力、平复心态,然后,生活的车辙继续滚滚向前。看,又扛过去了,一切安然无恙。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被某些小事击中:可能是急着给女友送钥匙骑车逆行,被交警拦下;可能是一个人在厨房做饭,突然停电,四周一片漆黑;可能是看着电影,看到少年纯真的眼神和坚决的样子……于是,崩溃大哭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成年人的崩溃点似乎都有点儿奇怪:那么多大风大浪都面不改色地过去了,怎么总是在细节上功亏一篑呢?

有人说:“生活像一个巨大的枷锁,人被困在里面,稍微动一下就会流出血来。”这是因为那些积攒的伤疤从未痊愈,它在暗处鲜血淋漓地等待一个扳机点,伺机喷涌而出。

02 哭有什么用?

哭有什么用?

小时候,父母将无力抱持的情绪,一把推还给我们:“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长大以后,这个声音内化成了自身的一部分,在自我脆弱的时刻不停叫嚣,发动自我攻击,直到把眼泪憋回去。

婴儿初来人世,最先习得的就是哭:从生理角度,是肺部呼吸的需要;从心理角度,既是通过哭来表达对熟悉子宫的分离之痛、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也是在表达自己的需要,呼唤母亲的关爱和照顾。这种最原始的情绪表达方式,却在成年之后被无情地隔离,哪怕是内心充满无力、恐惧、哀伤和呼唤的时刻。直至某个情境,情绪被唤起,层层堆叠的糟糕体验以一种更复杂的样貌卷土重来,使我们瞬间溃不成军。更坏的结果,还可能导致动力系统的摧毁。

一个抑郁症患者这样形容他的状态:活在暗无天日的凛冬,荒凉、贫瘠,与外界隔着密不透风的墙,丧失了生命力。这堵墙,就是由大量未经处理、压抑着的强烈情绪浇铸凝固而成的。

哭也许无法直接解决问题,但却是营造空间、处理情绪、接纳现实的重要手段之一。

《头脑特工队》里的Sadness(忧忧),一开始没人知道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认为主人Riley只需要被保护,于是四个情绪小人分管四个部分:Joy(乐乐)保护快乐,Anger(愤怒)保护公平,Disgust(厌厌)保护独立,Fear(怕怕)保护安全。只有Sadness的出现,会给主人带来眼泪和悲伤,于是被众人一致忽视和排斥。可是,最终主人Riley经历混乱到成长,却是由Sadness的归位带来的。五种情绪的整合,代表着卸下对哀伤的防御,正视和接纳痛苦,并从抑郁位获取领悟、养分和力量。

刘若英在歌里动容地唱着:“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爱情也好,人生也罢,只有在哭泣中尽情哀悼之后,才可能告别、放下、反思和成长。

03 成年人的必修课

当然,我们也该理解成年人的处境。

一个朋友说,有段时间,自己刚离婚没多久,父亲便去世了,又碰上公司裁员,生活鸡飞狗跳,每天心情复杂,压力特别大,夜夜失眠,梦魇缠身。但为了不影响孩子,她每天回家都在停好的车里呆坐半小时,对着镜子调整好状态再上楼。推开门那一刻,满脸的轻松愉悦,撒开手:“来,我的乖儿子。”面对家人的关心,她也只淡淡地说着“没事”。

她叹了口气:“崩溃和眼泪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

有人说,能崩溃还算是幸运的,说明背后有人托底。如果身后真的空无一人,那就只能硬撑着往前爬,因为一旦崩溃,就相当于自我毁灭。

那些扛满了责任的成年人,生怕崩溃大哭一场之后,某根弦就松了,再也扛不起来。

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是一种深深的不信任,不信任自己能处理好强烈、复杂的情绪;不信任可以获得安全、充分的支持;不信任心理状态的弹性和复原力;也不信任失控之后还能重建秩序。

沉重坚硬的壳里,装着的依然是那个在情绪面前惊恐地蜷缩着、单薄而脆弱的内在小孩。

真正的成熟应该由内及外,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允许看见自己的情绪,接纳脆弱、丧失和哀伤,并与之联结。

哭不是目的,而是表达复杂情绪的一种基本方式,情绪只有表达出来,才可能被意识化、被看见、被接纳、被处理。虽然这种方式原始、低级,但却行之有效。

我们需要的是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涵容的环境,赤裸地去展示和面对脆弱,真诚地去呼唤关照:可以是哄孩子入睡之后,关好卧室的门,点上暖色的灯,躺在爱人的胸口放松、倾诉、尽情流泪;可以是找一间安静人少的咖啡厅,抱着闺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好好地哭个痛快;或者是很多人所热衷的,趁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蒙着被子放声大哭。

当然,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表达和呈现情绪,比如写作、绘画以及其他艺术创作。这些方式和“哭”的作用类似,能够支撑起一个空间,让真实的情绪流动起来,从潜意识层面流到意识层面。只不过,它们更有秩序、灵感和完整性,是更高阶的方式。

小北的扮演者易烊千玺,遇事时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写书法,一写就是一个下午,写完心境平和,万物归宗。这个前途无量的光环少年,用他的理解和方式开启了成人世界的大门。

成年人的必修课,不是放弃哭泣、一味隐忍,乔装着一戳就破的强大,而是学会处理情绪,整合四分五裂的内心,并从中不断汲取和释放新的能量。

内外统整、身心协调的成熟,才是决战世界的终极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