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抑郁，也可能是重生的机会

我的朋友小A抑郁了。

研究生毕业的她，工作后误打误撞进了金融行业，干了几年后感觉沉闷乏味，被互联网公司活泼多变的氛围所吸引，于是跳槽去了互联网行业。然而在互联网行业打拼的短短几年间，她换了好几家公司，因为她遭遇了一连串在她看来匪夷所思的事件：毫无章法的管理模式、风云变幻的战略、狗血任性的斗争、三观神奇的同事和说散就散的公司。

“我运气为什么这么差？”她非常沮丧，性情变得有些抑郁，看来这两年过得真是挺不容易的。

“你觉得你的性格适合在互联网公司发展吗？尤其是你选择的这种初创企业。”我问她。

“有什么不适合的吗？”她明显有些不服气。

我没有再说话。

小A出生在一个不太和谐的原生家庭中，自身安全感比较薄弱。她理想中的自己拥有一颗强大而富有弹性的内心，而这与现实的她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她一直在朝这个目标努力。我认为，小A抑郁的根源正在于此：她混淆了理想自我和现实自我的边界，因而做出了一连串并不适合自己的选择。

01 自恋的破灭和抑郁的形成

容易混淆理想和现实的人，多半有一些自恋倾向。

襁褓中的婴儿，如果有一位情绪稳定的母亲能够给予其充分的照料，对于婴儿的各种状态都能很好地接受，那么婴儿就能够在这些温柔积极的回应中慢慢觉察到自己的存在，继而与母亲发展出很好的情感联结。

若母亲本身有情感障碍，情绪反复无常、时好时坏，婴儿在得不到渴求对象关注的时候，就只能把注意力撤回到自身。运气再差一些，若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持续地被重要的人（父母、师长等）忽略，出于心理防御的需要，他就会把能量投注给自己，这就是自恋的形成。

健康的自恋是有益的，这种建立在一定现实基础上的滤镜，能让自己和周围的人对此保持着不夸张、不膨胀的美感。但是，过量的自我投入，会让人虚拟出一个理想夸大的自我形象来自我催眠：我是特别好的，是无所不能的，你们看不见我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本来是以这样“顾影自怜”的姿态来防御他人的忽略对自己自尊造成的伤害，久而久之，自己也信以为真了，于是理想与现实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们经常会陷入一种偏执的不甘：“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可是实际上，对自我局限没有准确的认知而做出的选择，往往是不符合现实自我的人格状态和能量量级的。一旦现实事件将自恋戳破，无所不能的理想自我轰然坍塌之时，抑郁也就产生了。

就像我的朋友小A，她生性内敛，偏好安定，对于新鲜事物的接纳不具备足够的包容性和灵活性，而互联网行业的箴言是“拥抱变化”和“海纳百川”，这对现阶段的她而言，是有难度，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的。她经历的那些所谓“匪夷所思”的事件，也许只是初创型互联网企业的一个正常缩影，但是与她发生反应后，却对她造成了一些暂时无法消化的、颠覆性的创伤性影响。这样的选择在事后往往被判定为“错误的选择”。其实选择本身不一定是错的，错的是被蒙蔽的自己没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02 合适的选择基于真实的自我

“选择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合适与不合适。”

当一个人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时，对于个人有局限的那部分就会保持敬畏的心态。这种“敬畏”表现在充分承认和接纳自身局限的存在，不带情绪地随意挑战这个尚未解锁的部分，在与之友好相处的同时，以真诚和好奇之心逐步探索其中所蕴藏的可能性或终极边界。

就像当生命系统存在漏洞的时候，维持系统稳定运行的基础是先选择与实际情况相匹配的资源，建立一套允许漏洞存在的运行机制。如果贸然去选择建立一种不允许漏洞存在的运行机制，好一点儿的结果是负荷过重影响系统运作，差一点儿的也许就直接宕机了。

比如在恋人的选择上，你倾慕的男神或女神就一定适合自己吗？清醒一些的人，会结合自己和对方的情况做一个合理的判断，毕竟矛盾型依恋者和回避型依恋者并不适合成为情侣。选择一位与自己性格匹配的伴侣，对于亲密关系的经营来说会容易得多，也牢固得多。

强行配对的结果很有可能是，遇到矛盾时，一方焦虑不安，一方避而不谈，多个回合下来，爱情的巨轮沉了，身也伤了，心也伤了，哭闹着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可这关爱情什么事呢？明明是自己的选择呀。

不让现实来背书，便很难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这是一种最大的不靠谱儿。如何做出符合自己实际情况的选择，是一门值得深究的功课。这门功课的基础是：保持自我觉察，深刻全面地了解自己。

03 抑郁位的重生之光

好吧，选都选了，抑郁也抑郁了，怎么办呢？人生就这样毁了吗？当然不是。把控得好，抑郁位其实是个好东西，它能激起人的反思，是盘点和觉察自己的绝佳机会。这个位置上，一面是失落和无力之痛，而另一面却是看见真实与回归自我的入口。

有人说，人生漫漫，当你想从某段经历中有所顿悟，去更深入地探索自我时，你会发现只有低谷期才是最佳的时期。

人生是一场冒险体验，充满了艰难时刻。被卡住的时候，愤怒、恐惧或佯装快乐，都无法带领你走出深陷的沼泽。而这个时候，找个安静的角落大哭一场，那些释放出来的能量以及在悲伤中沉淀下来的心绪却能帮你满血复活，这正是抑郁在将你引向光明。

弗洛伊德提出，人是本我、自我和超我的集合体，本我是享乐原则，超我是道德原则，自我在其中起到平衡的作用。“追求快乐”是本我的本性，“抑郁和反思”大概可以算是超我的一种监督和平衡吧。

我曾经有段时间经常在抑郁边缘徘徊，那是段非常痛苦的日子。不过，我时常感觉自己是悲壮而幸运的：一次又一次被抛掷于幽冥鬼火处，感受到抑郁带来的密不透风、足以令人窒息的混沌，却又在每一次无涯黑暗的沉沉坠落中，或迟或早，被一只神秘而温柔的大手轻轻托住，慢慢把我托至水面，送回岸边。等我从溺水状态中清醒过来时，身边总会有一些闪闪发光的礼物。

或者是对纠缠于心的事情有了新的领悟，或者是对世界的真实面貌又有了新的瞥见，也或者是开始与自己和解，我感觉心灵深处那些隐秘而凌厉的棱角在一点点变得柔和。最重要的是，我对真实的自己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友好。

这些珍贵的礼物，我称为“重生之光”。在这些光芒的加持下，也许我们能尝试着更好地看见自己，对人生的每一个选择能够更笃定地把握。

希望有些抑郁的小A也能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