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辩证法是存在的本原
一、存在的本原问题是哲学研究的永恒课题
这种提法显得十分特殊怪异,明显地与通常的说法不相一致,必然招来种种疑虑与责难。因为它把哲学的对象与课题绝对固定化了,千篇一律,千古不变。哲学之所以富于生命活力全在于它的内容与形式能够走在一切理性思维的最前锋,无论是在本质上还是在实际上,紧随历史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以至引领时代潮流的走势。况且哲学是众多哲学家的事业,哲学家个人都有他们特殊新颖的创造,能够冲破机械网络的重重束缚,在争春斗妍的哲学之林中独树一帜,决不会绝对固执地抱守着某一课题。但是,一般说法虽然是这样的,把“存在本原”确认为哲学研究的永恒课题仍然有它充足的理由与根据。
存在是一个无限广泛的概念。它具有无所不包性,能够包罗一切,既囊括一切存在者又蕴含一切存在者的存在着。它正是由一切存在者及其一切存在着所构成。哲学研究存在的本原,就是去揭示存在的本原、本性、本质与本因,即存在本身的本真本相。这对于哲学来说,是最具挑战意义的课题。它涉及存在本身,也就是哲学本身的终极存在,极限性存在。除了这个中心课题之外,哲学再也没有比它更为核心、更具有普遍性、本质性意义的东西了。自从有人类以来,从理性思维能力发展最初时期开始,人们一直在追问、在思索:这个世界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世界是怎样存在的?它从何处而来又将往何处而去?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世界?世界为什么使人这样地生存着?为什么给人类以种种灾祸与苦难?人类的命运最终将是如何啊?人类应该怎样走自己的路?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能够抱有希望么?可以希望什么?探讨这一系列深奥宏大的根本性哲学课题,这就是智慧。但是,这一系列思想纠结至今还没有也无法从根本上获得解决,仍然在吸引一切真正有头脑、有理性的哲学家莫大的关注;哲学家们绞尽脑汁,日夜沉思,殚精竭虑,心力交悴。这一系列课题支配着哲学的一切思维活动,决定着哲学家的一切言行运作、品格尊严。哲学尽管有不同派别,但万变不离其宗,形形色色的哲学言语不过是存在本原这个中心原点的变体或变异,涂上了种种不同的表面彩色而已。而追向存在的本真本相,不仅要从整个存在本身着手,追寻存在本原的总的根本性原则,对存在的本质规定性从整体上加以把握,更要对各个特殊门类哲学进行具体深入的本原性研究,领会它们各自的特殊本质,才能使整体性研究更加丰富厚实,更为明确清晰。而这最后一点实际上也是各个特殊门类哲学研究的目的与任务。因而哲学研究一般存在的本原与门类哲学研究之间并不具有相互绝对排斥的关系。事实上,它们是相互依存、相互促成的。因而,从这些方面说来,对个别哲学存在的本原性探讨,也就是对整个哲学存在本原的研究;它们的目的是为了更具体更深入地认知整个存在的本原,而反过来,其所起作用也是一样,对整个哲学的研究也促进着各个门类哲学的研究。它们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同一性。
这种关系实际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整体与部分,普遍与特殊的关系。整体包括一切部分,一切部分则构成整体。普遍存在于特殊之中,特殊显现着普遍。它们之间具有不可分离的绝对关系。没有部分,整体靠什么来构成?没有整体,部分也就失去存在的根据,体现不出它是部分。普遍中包含特殊,特殊组合而成普遍。存在是至高至大的概念。它作为整体,离无数个别具体存在最远,但却又离个别存在最近。它是至卑至微的至高至大,又是至高至大的至卑至微。因为存在整体的本原就直接存在于个别存在之中,一切至卑至微的事物之内,直接影响着个别存在,控管着一切卑贱细微的事物。存在与个别存在之间并不具有鸿沟。就实际境况说来,存在就是个别存在,个别存在就是存在。有谁看到过“存在”?人们所接触到的总是个别具体的存在。“人”是一个整体存在,但是有谁直接看到过一般性的“人”?所直接接触到的总是“张三”“李四”这样具体的“人”。“张三”“李四”就是“人”,“人”这个整体存在就是指“张三”“李四”这样个别存在的人。但是,存在却客观存在着。固然否定个别存在也就否定了整体存在,而否定整体存在同样也就否定了个别存在。不过,这并不是说,一般整体存在与个别存在之间就没有任何差别了。个别存在毕竟具有一般存在所不具有的特殊本质属性,表现出种种差异性、多样性。形形色色的个别存在是在极为不同的时间点上空间平台中存在的。这种时间空间的非同一性,正是使无数个别存在的纷繁杂乱得以形成的前提与条件。也正是这种纷繁错乱性充实着存在的整体,使整体存在具有浑厚雄宏的立足基础。个别存在越多样化、广泛化,整体存在的存在平台就越牢固而平稳,其基础就愈益充实而宽广。所以,虽然对存在本原的研究与对个别存在本原的研究不可相互代替,但是它们之间却也不存在相互抹杀的关系。从整体与部分、普遍与特殊这些关系上分析,同样可以认识到,对整体存在本原的研究,也就是对个别存在的研究,而对个别存在的研究也就是对整体存在本原的研究。它们是相互依存,相互促成的。它们都属于对存在本原的研究。
哲学以存在本原作为自己研究的对象,有其内在的必然性。人是在世界中存在的。这个存在既给人的存在带来欢乐与幸福,因而这个世界是善的,但它又给人带来无穷的灾难与祸害,因而这个世界又是恶的。所以,最初当人领悟到自身作为人而存在时,那些有高度智慧的哲学家便开始去研究、去沉思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又是“如何存在”的,为什么给人既善又恶的际遇?在这个世界中存在,人能够有希望吗?显然,哲学探究这些问题,并不是毫无实际意义的。澄明这些问题,可以帮助人们了解存在的本原,揭示存在的秘密,从而可以避免生存的盲目性,更好地生存与发展。这些探究与沉思彰显出,哲学作为一门科学从产生开始就是以研究存在作为自己的神圣任务,去追问“存在是什么?”“存在如何存在?”哲学家都是从人的存在出发,依据人自身存在的境遇,按照人自己的愿望与意志,企图以理性的态度去为存在的存在解蔽,以求澄明所追问的问题。所以,尽管后来哲学家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特别是从古代所谓“巨人之战”时期开始,在去蔽的方向上有了巨大的分歧,但是,这种分歧却是围绕着同一个主题即“存在”这个问题而展开的。存在的本原始终是哲学探索的一个中心点。这个中心课题经过几十个世纪一直传承到我们这个时代。哲学的具体形式几经变化,产生不少特殊哲学门类。例如有所谓哲学存在论、哲学认识论等等出现,不过,它们的根本目的都是相符合的,即仍然在于更好地认识人的存在、世界的存在,哲学的实质并没有也不可能发生根本性转变。唯物主义也好,唯心主义也好,都是围绕这个实质性东西而展开的。前者企图阐明存在是物质存在、物质结构的,它按照自然规律而运行;后者则把人的观念看作存在的本原,存在是思维形式、观念结构的,它受人的主观观念与意志的绝对支配。至于其他形形色色的具体哲学形式,诸如所谓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分析哲学之类,实质上又何尝不是围绕着这个中心课题而旋转?它们没有也不可能超脱这个中心点。
在现当代,人的生存哲学风靡一时。所谓“人的生存哲学”那应该是关于人在现当代如何存在的哲学,也就是去探讨人的存在的本原问题,属于整个存在哲学研究的一个部分。人的存在与世界的存在是不可分离的,它们之间不仅是整体与部分、普遍与特殊的关系,实际上整个世界的存在是人的存在的前提条件,也是人的存在的根据与基础;没有世界的存在,也就不会有人的存在,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不研究整个世界存在的本原,根本上就不可能完全清晰地弄明白人的存在的依据,人的存在的意义,人的存在的价值,从而也就不可能弄清楚人的存在的本质与本因,不可能全面完整地领悟到人的存在的本真本相。因而人类也就只能盲目地在偶然中生存。那种认为只要研究个人自身的生存哲学就可以了,让对一般存在、对整个世界、整个人类存在的研究靠边站的说法,在逻辑上是荒唐谬误的,在事实上也行不通。近一个半世纪以来,人类生存环境日益恶劣,日益极端化。尽管世界的存在脱离原始野蛮时代,已经好几千年,现阶段科学的发展已经把人类带进了一个激剧巨变的信息化时代,对于曾经严重约束着人类生存的自然界来说,人们已经有可能较为方便较为自由的生活了。但是,当今世界的存在严峻地说来却又进入一个新的野蛮时代。这个新的野蛮时代的根本性标志在于已经初步成型的理性人性已经泯灭,人类自相残杀达到空前未有的惊人残酷程度,用新的科学技术制造的杀人武器更为凶残,更为恶毒,在瞬间所导致的已经不只是几万、几十万而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死亡;作为人类自然野蛮性最为突出表现的人的自我主义极端膨胀;以掠夺物质财富为目的、以大规模杀人为手段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战争疯子并没有完全消灭而是叫嚷得越来越猖狂,恐怖主义活动极端猖獗。我们已经日益迫近于整个人类灭绝的边沿。人们已经在大声疾呼拯救人类自身的存在。人类生存之路在何方?人类的生存竟然成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向来以研究人类智慧为目的的哲学家,自然是有责任有义务把对世界现实存在的研究当作一个伟大的哲学课题来承担,把探索世界存在的本原看作神圣的任务来担当。为了人类自身的存在,为了我们的家园,而去探索和追问存在的本原,这是客观存在的必然要求。
哲学以追问存在者的存在本原作为自己的根本性任务,突显了哲学的本原性规定,独特的本质规定性。这并不是复古主义。我们不是也不需要去完全重复与照搬古人的东西。我们需要的是那些对于我们今天仍然具有生命力的东西,而且瞬息万变的世界潮流并不允许我们去复古。我们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历史条件下,在信息化时代进行哲学探究的。存在的内容、形态、特征、运动规律等方面都发生了激烈巨变。我们自己也是站在了超高超新的平台上,依据创新性角度,采取突破性跨越的态度,追求全面性变革成效,对现实存在进行超深度实际性研究,完全可以取得同古人见解根本有别的种种全新型的积极哲学知识。历史时代的巨变已经给哲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它供给哲学许多许多信息源以及各种各样的新工具、新手段。哲学家自身是在超新历史条件下,在信息激烈突变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不会也不愿意再受制于古旧时代的约束,而是渴望捕捉超新概念、超新理论,甚至于期盼能够解构一切,推倒一切宏大叙事,以实现完全创新的理念、完全创新的理论抱负。创新,创新,再创新,已经是当今时代的主旋律,它高抗昂扬,哲学自然也不例外。每一个历史时代都会产生每一个历史时代的哲学主调,哲学对存在的研究绝对不可能去思古之幽情,不可能陶醉和沉迷于古之田园深梦,观念是受时代制约的,时代不允许人们去完全重复古人的东西。
存在才是永恒的、无限的。它卷括空间的一切广度,历经时间的一切深度,总括一切存在者,包含一切存在者的存在着。它也是通过一切存在者、一切存在者的一切存在着来彰显存在自己。因而它具有最为旺盛而持久的生命活力。这个个别存在者转化了,丧失了,那个个别存在者又新生了,出场了。所以,整个存在本身是永恒的生机活泼,随时都有新的内容、新的形式发生,都有新的生命、新的信息实现。存在本身是永恒变化着的,绝对不会千古不变,千篇一律,不可能绝对僵硬化。一切天体与天体体系都是在不同时空点上,按照各自不同的轨道运行着,同时根据其内在的不同结构变化着,随时都可能出现新的内容、新的形式。存在本身作为一个统括一切个体的有机整体,不可能衰老,不可能陈旧,也绝不可能在同一个时空点上存在,不可能在同一个时空轨道上运行。因为组合成的这个整体的一切个别存在随时都处在更新换代之中,时时刻刻都有古旧东西的消失,新鲜活泼东西的涌现。会陈旧衰老与死去的,只是个别存在者、个别存在形态,是那些企图去重复古老哲学的个体思维。哲学家去认识存在,他对存在的认识一旦定型,它也就凝固冻结在思维的外在载体上了,停滞不动,从而也就僵化了。它缺乏自我生机的能力,不再能够随存在的不断变易而变易,不再紧跟时间的急速搏动而跳跃。但是,存在总体本身却并未因此而惋惜,而停止自己转换的巨大步伐。它依然是那么生机勃发,郁郁葱葱。所以,哲学以存在为对象,会有永远追问和探究不完的新课题产生。因而哲学紧紧地追随存在,按照自己自在固有的运行轨道运转着,它的冷酷是必然的,不会去怜惜个别存在者的死亡与灭绝。追问存在,那就会永久地焕发着新的精神、置换着新的青春。各个历史时代都会带有该历史时代特殊烙印的对存在本原的新的解读。真理是焕发着历史时代光芒的,永远是春意盎然。那些叫喊着“哲学死了”的人,他是在哀叹他自己那一套所谓的哲学的死亡。事实上并没有去弄清楚存在的本原与存在的本性,没有弄明白存在的永恒性,对哲学的真正课题应该是什么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也不去了解旧的思维的僵化与消亡应该是一件幸事,对新的思维涌现应该抱有永远急切追求的热烈态度。而“上帝死了”,那应该是客观真理。“上帝”作为一种精神产物,曾经是某些哲学家追问的课题。但在人间它居留的时间毕竟太久太长了,太过于衰朽不堪了,它曾经牢牢地禁锢人们的思维,极端沉重地压抑与迫害人们的心灵,早就该完全消亡。第一个喊出这话语的人,也算不了真正的哲学勇士。“上帝”原本是极端虚构捏造的幻想,一切真正有头脑有理智的哲学家早已弃之不顾,不屑论及于它。真正的哲学是不会允许毫无价值的陈词滥调、谎言谬语泛滥的。它会干净彻底地清洗自己崇高雄伟的殿堂。“上帝是死了”而哲学则永久充满活力。这是哲学存在的必然性,以存在的本原作为研究课题的哲学的永恒性。
二、存在本原的两大方面内容
哲学以存在为对象,追问存在本身的自在固有本原。这里所说的“存在本原”的概念有必要进一步澄清。
在哲学产生之初,在哲学家眼里,所谓“存在”主要并且根本上就是指客观外在的存在。后来,当人类内在思维的力量逐渐影响到客观外在的存在时,哲学家才逐渐理性地去考量作为第二存在的内在思维世界的作用。当初,哲学家去追问存在的“本原”时,一般认为,这个所谓的“本原”只是指“始端”,也就是存在的“源头”或“起源”,存在是从它那里发生和发展而来的。后来,在亚里士多德著作中又明确添加了“原因”这一含义。但是,我们对古希腊哲学家留存下来的各种著作与残篇进行考察,发现古人所研究的存在的本原问题实际上包含相当庞杂的内容。它不仅牵涉到存在的本原,而且还包括存在的本性、本质与本因。因而也就是去追问与探究存在的本真本相。而这一方面的追问与探究又进一步被概括为追问客观外在存在两个方面的大问题:第一大方面,追问“存在是什么”,存在是由什么质料构成的,是物质实体还是精神实体,是由自然自身自在地产生的还是由内在的思想观念或神创造的。第二大方面,探寻“存在是怎样的”,也就是构成存在的质料是怎样构结而成的,是一还是多与一的结合,是动还是静或者动与静的结合,存在是孤立地存在着还是存在之间相互联系,存在仅仅是表面现象的还是错综复杂,具有内在本质层次的。自古以来,这两大方面之间就存在着种种不同的看法,不同意见之间相互激烈争论。
至所谓“巨人之间战斗”爆发开来,这种“战斗”对于哲学说来,实际上并不是灾难,反倒促使了哲学自身的发展。它刺激和逼迫哲学家对存在进行更深入细致的观察。更为透亮地去探明存在的本原,澄明真理。
这种论战的主题在《柏拉图文集》中有较为详细的论述。
“我们将要看到的争论就好比一场诸神与巨人之间的战斗,他们就真实的问题进行争论。
怎么会这样?
有一方试图把一切事物从天上和不可见的世界拉到地上来,用他们的双手像握石头和树木那样去触摸,因为他们用握着石头和木片并肯定真正的存在只属于那些坚挺的、可以用手把握和触摸的事物。他们把真实的存在定义为与形体相同的东西,一旦对的一方断言没有形体的东西是真实的,他们就会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一句话也不再听下去。
…………
于是他们的反对者便小心翼翼地从不可见的某个高处捍卫自己的观点,全力支持真正的实在是由某些理智的、无形体的相组成。在论战中,他们把对手挥舞的形体打得粉碎,那些被他们的对手称为真正的东西,他们不称之为存在,而称之为变易的过程。两大阵营就这个问题一直争论不休。”1
尽管在这些段落中,柏拉图带着严重的有色眼镜进行描述,但是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二千多年前这场论战的鲜明主题。柏拉图把古代巨人之战确认为两个阵营两条路线之间的战争。战斗进行非常激烈。这种论争被柏拉图确认为一场持久性的“战争”。一方以巴门尼德、芝诺、苏格拉底、柏拉图为代表,另一方则以荷马、赫拉克利特、普罗泰戈拉为代表。这种论争是围绕“存在的本原”这个中心点来进行的,涉及的是整个客观外在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人自身的存在;是在存在的本真本相、也就是存在的自在本原、自在本性、内在本质结构以及本因与根据等问题上展开的。前者认为,真实的存在是理智的、无形体的理念组成的。它们是静止不动的,或者虽然有变化,那也是非根本性质变;后者则认为,真正的存在是像石头和树木这样的有形体可以触摸的事物,它们是运动着的,会发生辩证变易的。我们可以看到,在上述引文中,主要强调了“存在是什么”这一主题,而对“存在如何存在”这一主题则陈述得相当简略,只涉及事物是否运动变化。这造成一种误解,以为后一主题并不是整个论争的中心内容之一。实际上,在柏拉图其他著作中,例如在《泰阿泰德篇》里,就非常突出地描述了后一主题所展开的激烈论战。柏拉图对自己所确认的存在是怎样存在的,做出了反反复复的陈述与论证。而对赫拉克利特他们所确认的“综合”思想,即对立面统一这一根本性原则则进行了激烈的批评,竭力否认事物的辩证转化,反复指称在对立事物之间不可能存在第三者,在是与非、真与假、美与丑之间只能进行“非此即彼”的选择。
亚里士多德著作中明确确认“存在如何存在”这一主题是存在的本原之一。不过,对于这一点,在现当代哲学家之间存在不同的看法。例如海德格尔就认为,在亚里士多德哲学存在论中只包含“存在是什么”这一主题。海德格尔在《什么是哲学》一文中说:
“走向‘哲学’一步,经过诡辩论的酝酿,最早是由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完成的。进而,几乎在赫拉克利特之后两个世纪,亚里士多德把这一步表达为:‘自古至今(哲学)所常质疑问难又一再没有找到通道的问题是:存在是什么?’
“哲学就存在者存在,去探索存在者是什么。
“无论如何,亚里士多德对哲学的特征的描绘不能转嫁到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的思想上去;相反,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定义确然是早期思想及其结论之一种自由的结果。我说‘一种自由的结果’,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看出各个哲学和哲学时代在辩证运动的必然性意义上相继产生出来的。”2
海德格尔在这两段论述中,就确认哲学是以研究“存在的本原”为任务的科学,不过却没有明确提到古代哲学中是否包含“存在如何存在”这一主题。他认为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定义中只有“存在是什么”这一个中心点,“根本不可能看出各个哲学和哲学时代是在辩证运动的必然性意义上相继产生出来的”。在这里,暂且只满足于简单地指出海德格尔所引证的亚里士多德文本资料有较大的片面性。其实,亚里士多德反复说过“存在的本原是对立”“对立是存在的本原”。他还说:
“因为从适合于个别学科的本原出发是不可能对它们言说什么的,既然这些本原是其他一切的最初根据,而且,必然是要通过关于每个东西的普遍意见来讨论的。辩证法恰恰特别适于这类任务,因为它的本性就是考察,内含有通向一切探索方法的本原之路。”3
亚里士多德不仅认为存在的本原是辩证法,而且认为辩证法还是探索本原的方法。
哲学从最初产生开始就以探索存在的本原作为自身的主要课题,并且认为存在的本原包含“存在是什么”与“存在是怎样的”两大方面的内容。
三、辩证法作为存在的本原不可否认
自从辩证法作为存在的本原被发现以来,它的命运就一直十分乖舛。依据它所提出的一些命题,例如:
“善与恶是一回事”;
“我们存在而又不存在”;
“我们走下而又不走下同一条河”;
“有即无”“无即有”;
“真理是非真理”;等等。
即为普通人所不理解,更为一般读书人所反对,被指认为怪异非凡,有违常理。而一些哲学家则指责它荒唐谬误。中世纪僧侣哲学更激烈地攻击它,指斥它是魔鬼撒旦的化身,对上帝的存在造成严重的威胁。所以长时期以来,辩证法并没有形成为历史主流的思维方式。普通形式逻辑的思维方式占据着统治地位。至近代步入中期,随着社会大震荡、大变革时代的到来,经过许多哲学家的不懈努力,局面有了根本性改观,它被歪曲了的形象得到扶正,它的被曲解了的理论获得改正,它被重新确认为正确的思想方法论、科学的世界观,逐渐广泛而深入于人们的思想观念中,在后来的一个相当不短的历史时期中,在广泛的社会实践生活中发挥着巨大的历史性作用,导致了广大范围社会生活的激越转折。
但是,近期以来,又出现一些了不协调的声音,辩证法似乎不再是、并且不应是流行的时尚话语,它的神圣光彩似乎暗淡下来了,它屡被指责与非难。有人指责它是“变戏法”,没有原则性论辩方式;是权力化、霸权化、打压他人的意识形态的工具,“它完全成为一种独立于具体内容的万能裁判尺度而具有了超时空的绝对权威”;它被毫无根据地指认为“无根的木,无源的水”,被讥讽为“是一块用旧了的抹布,在到处擦洗后被丢弃一旁”,成了“过时的哲学语言”。有人感叹:“它现在还具有哪些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呢?它还会‘复兴’吗?”这阵风来势相当猛烈,许多人包括自己在内都被蒙了。
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相当复杂。既有深厚的社会因素,又有思想认识方面的因素。
有人认为,“人们的普遍态度是,对概念辩证法还能认可,对存在辩证法则趋向基本否定。”这里的问题在于,这种说法只肯定概念辩证法,而否定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以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看法,既没有去做出一点分析,也没有提供一丝一毫的论证。
我们先来分析所谓概念辩证法。概念辩证法研究的是单纯的概念本身,怎样按照运动规律进行发展变化。它的任务就是探索纯粹思维的辩证运动;它所使用的研究方法是单纯的先验逻辑分析法,少数人也有使用辩证逻辑综合分析法的。客观外在的存在并不是它主要探究的对象,或者简单论及,或者弃置不顾,经验性感性事物更被视为粗率庸俗,不值得崇高的哲学在意。在近代费希特是第一个单纯研究概念辩证法的哲学家,探讨自我与非我怎样辩证统一的。黑格尔是最大也是最为典型的概念辩证法家。他把概念辩证法的研究推进到了极致,被称为绝对的概念辩证法。应该说,近代人对于辩证法的研究并不是一无是处。费希特的研究促使和推动了黑格尔的研究。而黑格尔则从理论上使辩证法系统化了,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辩证法理论体系,丰富了辩证法本身的理论内容,初步完备和阐释了辩证法的各种基本概念、基本命题、基本原则以及基本规律。但是,他们的研究却又是以纯粹抽象思辨哲学作为基础的。因而它们的最大缺陷就在于它包含非常强烈而浓重的主观任意性。它们虽说是以概念作为研究的对象,但是以怎样一种概念作为对象,这却是全由哲学家个人随意确定的,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费希特是以“自我”概念作为对象建立了一套“自我—非我—自我”辩证法。黑格尔则从纯粹概念“有”与“无”出发,他所谓的“存在”与“本质”都是纯粹的概念本身,而不是“客观外在的存在”,不是客观事物的客观“本质”。在概念辩证法本身的内容方面也是由哲学家个人任意设定的,有哪些基本概念、基本原则,它们之间有怎样一种辩证关系,对立面之间是否有中介环节,对各个基本概念、基本原则做出怎样阐释,也都是由哲学家个人说了算数。费希特、谢林的辩证法就异常突出辩证法的“绝对同一性”,而黑格尔则与他们相反,特别强调“否定性”。他把“否定性”确立为“绝对否定性”,把它确认为辩证法的“内在灵魂”“辩证法的内在源泉”“生命的永恒原则”,强调事物的最深层次的本质就在于自身的内在超越,有意忽略客观外在条件对事物发展变化的巨大影响。又如费希特辩证法中,“扬弃”这个范畴被单纯地阐释为“排斥”或“否定”,而在黑格尔辩证法中,“扬弃”这个范畴则被赋予了二重性,这即包含既“克服”又“保持”的二重含义。从概念辩证法理论本身的构建上分析,它所采用的仅仅是概念的逻辑含义分析法,所依据的是单纯的逻辑思辨运动,所活动的平台只能是意识运转本身。因而概念辩证法在本质属性上有极为明显的主观观念性。各种形式的概念辩证法在实际上是不重视客观有效性、客观实在性的问题。在它们看来,凡是符合逻辑规则的就是可能的,因而也就具有客观有效性;黑格尔甚至认为普遍性就是客观性。而一切概念本身都是一般的、普遍的,因而都属于客观的东西。黑格尔本人就从来没有去讨论概念本身的虚构设定性。这样,发展到现当代,形形色色的概念辩证法竟然有几十种之多。它们的提出者一方面声言,他们个人所提出的辩证法才是最为确凿无疑的,不仅具有极为高深的理论意义,而且包含最为广泛的实践价值,属于绝对真理;另一方面又拼命地攻击别人提出来的那一套东西,指斥它们错误百出,谬误连篇。哲学论坛上同样出现相互混战的嘈杂声。这些就是某些人士所谓的“对概念辩证法还能认可”的伟大而光辉的场景。
现如今否定和指责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已经成为一时流行风尚,他们竭力指责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搬弄传统、弹唱陈词、拒绝人本、抛弃个体生存;并且提出种种名目的辩证法企图取而代之。
有人指斥“对立面统一”辩证法“将导致辩证法实证化和经验化,辩证法将由此蜕变成‘原则加实例’的实证性客观知识”。4这种指责实际上是指斥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只具有经验性偶然性意义,企图依据个别事例得出普遍的科学的哲学原则。但是,这是毫无事实根据的,并且显示出缺乏普通常识,分不清楚哲学与实证科学的区别。它指责对立面统一辩证法“以自在的,与人无关的客观物质世界作为辩证法的根基和载体,将混淆辩证法与实证科学的界线,从而在理论性质上难以对哲学与实证科学做出区分,辩证法与实证科学的区分,辩证法与实证科学之间的应有划界被抹杀,辩证法所独具的理论精神与理论境界被遮蔽。”看来,这些似是而非的指责的确煞费了一番心思,竭尽了想象力的虚构功夫。它们既无确实可靠的理论原则作为理论依据,又无详尽的客观事实作为论述的经验基础;一时之间的“小聪明”蒙蔽了他们客观科学的眼光。
第一,所谓“原则加实例”云云,与现当代辩证法理论发展的客观事实并不相符合。就是在哲学发展的最初时期实际情形也不是这样地进行简单化思维活动的。许多哲学家例如赫拉克利特,在追问存在是什么、存在如何存在这种存在的本原问题时,他所取得的关于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理论原则,是通过对无数而不是作为例子的自然存在事物长时期观察分析,对日常生活中大量大量经验性事物的考察,在不断反复思维它们的实质内容与结构中抽象概括而形成的,它们根源于客观存在本身。尽管在他那个历史时代里,理论思维还没有发展起来,但是从现有文本资料看来,他所获得的认识并不是简单的事例。赫拉克利特著作残篇中种种阐释与论证绝对不逊色于上述指责者的各种大手笔,其中包含着相当深刻的理论分析与理论论述。对作为“对立面统一”辩证法最最基本的一对概念“存在”与“不存在”的“存在”本原做出了最为深刻彻底、最为普遍广泛的概括与揭示,绝对不是“原则加实例”所能达得到的。这两个最基本范畴的产生具有十分宏大的历史意义与历史价值,至今二千多年了,仍然为哲学界广泛确认与沿用。
至于现代许多辩证法大师用自然科学史的实践来验证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其情形就有了更大的区别。“在数学中,正和负、微分与积分。在力学中,作用与反作用。在物理学中,阳电与阴电。在化学中,原子的化合与分解。在社会科学中,阶级斗争。”5用这样的普遍事例进行论证,却被指责为“原则加实例”,正表现出指责者的“粗疏加肤浅”“无知加愚鲁”。指责者个人一看到“例如”二个字如获至宝,以为这就是证据,可以证明这就是“原则加实例”,根本不去了解这是什么样一种事例,也根本不去对这些事例进行深入分析,研究研究这些事例属于什么性质的,粗率地就盲下断语。需要了解到,以上所举事例,是经过深刻而反复研究才提出来的。它们属于自然科学中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基本结构部门。正与负、作用与反作用、阳电与阴电、化合与分解、斥力与引力、生与死等,是自然科学每一巨大领域的最基本元素、最基本环节,它们形成自然科学各个领域的最基本的内在结构,显示出最基本的运动过程,形成运动变化的最基本规律。它们的活动和作用决定着各个领域的本原、本性、本质与本因,体现各个领域存在的本真本相。我们要追问:难道物质的斥力与引力的辩证统一关系不会影响到一切天体与天体体系的存在与运行?不会影响到地球的存在与运行?从而不会影响到整个人类的生存?不会影响到一切个体生存者的生存活动?难道个人的生与死的变化影响不到一切个人的生存?一切部门的各个基本元素、基本概念本身都包含着客观外在存在各个领域的具体特殊的辩证法,体现着普遍深刻的哲学原理。用这些普遍而广泛的基本客观事实进行对照与论证,却被粗鲁地指责为“未经反思的论证”。却不知道所谓“反思的论证”到底有何神秘性?“反思的论证”与客观事实的论证到底哪一个更具有科学确切性?
第二,那些指责别人混淆了哲学与实证科学、辩证法与实证科学的区别,遮蔽了哲学与辩证法所独具的理论精神与理论境界的人,恰恰最搞不清楚这种区分,做出了胡乱遮蔽的小动作。其实,哲学与实证科学的区分是十分明显的。哲学家用自然界和经验性事物来阐明和论证各种哲学原理,并没有也不应该与实证科学混为一谈。因为哲学家是从哲学的立场,按照哲学的角度上来运用它们,进行哲学的分析与研究。哲学是从存在的本原这个最高境界上进行考察,追问的是存在以及一切存在物存在的本原,对自然界、人类社会、一切个人的生存存在进行最本原、最本质、最基本、最彻底、最具普遍一般概括性研究。因而,我们在前面讨论过,哲学包含有至高至大性,却又包含有至微至卑贱性;哲学离个别事物最远,却又离个别事物最近。辩证法深存于、熔融于一切个别事物之中。辩证法并不把个别事物当作自己的“载体”来看待。所谓“载体”云云,这个概念对于辩证法来说,是完全不适用的。说某种事物是辩证法的“载体”,这种表述是完全错误的。它把辩证法看作一种外来的东西,事物只是在某种条件下承载它而已。但是,在我们看来,客观事物本身、客观事物的本原、本性,内在本质结构与本因就是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它们是绝对不可分离的。客观事物与辩证法之间并不是承载与不承载的那种外在关系。对立面统一辩证法就内在于客观事物之中。哲学与实证科学、辩证法与实证科学之间,其界线毕竟是非常分明的。实证科学只研究各个特殊门类具体实证事物的特殊具体本质,特殊具体结构,特殊具体运转规律,以及它们各自构结与运行的基本元素、基本环节、基本原理。这里又需要举出实际事例来做出分析与论证了。在前面所举事例中,讨论到数学。数学是一门实证科学。它与哲学、与辩证法有着非常密切的关联。数学之中就有辩证法。那么它们怎么区分开呢?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是一位伟大的数学家。他说到,对立是数学的本原,数学的本性。这就是从哲学角度上所做出的论述。而当他说到,“一既是偶数又是奇数”时,就更为鲜明地论及辩证法的对立面统一。不过,需要注意到这个命题既是从数学上又是从哲学上进行论述的。前面讨论中举出数学的“正”与“负”的例子,正是要去阐明辩证法极为普遍而广泛地存在于一切数学的计算中。但是,这样一种分析与论述并没有把哲学辩证法与数学这门实证科学混为一谈。它的意思是说,数学的最基本概念“正”与“负”深刻地体现了“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普遍本性与内在本质,但并没有去替代数学作为实证科学的有关“正”与“负”的一切运算。没有去具体地研究与分析加、减、乘、除等这些计算方法。更没有去研究与分析这些具体计算方法正确与否。它们的规则与规律、它们的发展变化的高级复杂计算形式等等,这些是数学作为实证科学本身的任务。哲学不去研究这些东西,但却要探讨加、减、乘、除之中包含的辩证法。因为辩证法作为最一般性规律,作为一切存在的本原就存在于数学的一切加、减、乘、除之中,这就是哲学辩证法与作为实证科学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第三,否定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的人指责研究存在辩证法就是“以自在的、与人无关的客观物质世界作为辩证法的根基”。这种说法是一种新型的抽象思辨思维,一种自废根基的“无根”观念。对此,我们要追问:如果对立面统一辩证法不以客观物质作为根基,那么以什么为“根基”?难道要以主观观念世界、要以主观思维毫无限制任意虚构捏造、绝对空灵幻灭为根基?
我们还要追问:什么样的客观物质世界属于“自在的,与人无关的”客观世界?难道整个自然界与人类的生存,与一切个体的生存完全无关?难道天体与天体体系的形成与运行,比如说,太阳与各个行星(包括地球在内)的形成与运行同人无关?地球上频繁发生的大规模地震与海啸与个体的生存无关?难道太阳的一切活动不直接影响着你这位批评者一年四季的生活活动与生存方式?我们要追问:人的一切活动、实践活动、历史存在、社会存在、一切个体存在者的生存可以脱离太阳的存在,与太阳的存在无关?其实,他们对于这些客观事实并不完全一无所知,他们进行指责实际上另有其目的。那就是要把哲学,把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研究限制在十分狭窄的主观思维方面,脱离整个客观物质世界。我们这样说,完全是有根据的。因为他们的指导教师不是在不遗余力地宣扬“主观性就是真理”么?
如果说客观物质世界与人的生存无关,那什么东西与人的生存有关?人的一切生存活动,可以完全脱离阳光、空气与水这些“自在的”物质世界?难道人的存在、人的存在方式、存在活动不是整个客观物质存在的一个部分、一个方面?人的存在根源在哪里?人类的生存、个体存在的最基本前提与条件又在哪里?人类生存的基础与生存的根据又在什么地方?我们生存的生活物质资料从何而来?难道不是来自自在的客观世界?极为明显的客观事实是,我们所说的客观物质世界尽管是依据自然规律自在地形成的,但人本身也是按照自然规律自在地形成的,客观外在世界并不把人排斥在外。虽然个人自身有其特殊性与客观物质世界有完全不同之处,人是能够进行主体思维活动的,他的主体能动性能够发生巨大的反作用,影响于外在世界。但是,能够产生巨大反作用的思维活动却是产生于人类的物质大脑,人又是有物质性存在的另一面。归根到底,人类的思维无论开出怎么鲜艳的花朵,结出怎样丰硕成果,人终归来源于物质世界,又回归于物质世界。固然,我们必须承认,人自身的自为主动性、人的自由能动性、自由意志、自由选择、人的主观思维能力在许多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强力意志、强烈愿望、强悍情感确实能够影响人自身的生存,以及相当一部分客观环境(在目前阶段上局限于地球)。人自身的生存确实充入过浪漫主义的诗情画意,可以在“林中之路”上惬意行走,有人确实曾经在“田园风光”中游哉游哉,但是归根到底,人类的生存、个体的一切存在活动必然受到客观物质世界的限制;要想脱离甚至控制整个物质世界,这是纯粹的痴人说梦。从目前整个人类的进化阶段看来,整个人类所能掌握的自然能量,能够予以运用的能源,同整个宇宙的总能量比较起来,实在太过于微乎其微。整个人类的活动半径同宇宙总体无比巨大的活动半径相比较,其值几乎接近于零。因而,人的生存以及人对客观存在的影响必然受客观外在世界从根本上所施加的支配性作用。人绝不是超感性超自然的存在物。以为人的生存可以超脱自然存在,超脱客观世界的影响这种想法既十分幼稚又十分荒唐,十分冒险。所以,研究人类生存的辩证法必然要与客观外在物质世界的辩证法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后者必然对前者施加决定性影响。客观物质世界才是整个人类、一切个体生存的“根”,人类生存的总根基。
其实,进行上述种种指责的人实在还另有一种目的,即要指斥对立面统一辩证法根源于物质存在的本性这种根本观点本身,表现出冷酷无情的物质性,没有人性,没有人情味,反对人本,反对个体生存哲学。这些想法体现出,既对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实质无知,也对辩证法的整个发展史毫无了解。在对立面统一辩证法最初被发现时期,赫拉克利特就是首先在人的个体生活中、个体存在中领悟到的。辩证法在本性上就是与人的个体生存紧紧连接在一起的。当赫拉克利特说到“我们存在又不存在”“我们走下而又不能走下同一条河”时,显示出辩证法在本质上就与个人的生存与活动交织在一起,辩证法是关怀个人的生存,富有人情味、人性味的。赫拉克利特就热烈主张人世间的正义原则,要求建立平等的法律制度。普罗泰戈拉则更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伟大原则,作为人类生活生存的真理标准,彰显出整个人类人本主义的第一次觉醒。这些历史事实表明,对立面统一辩证法在产生之初就是人的生存本性之所在,同只使用为论辩工具的柏拉图“二分法辩证法”根本不同。在整个黑暗的中世纪,僧侣哲学竭力排斥与抹杀对立面统一辩证法,全力支持封建专制主义对人的奴役与统治,十三四世纪虽然开始发生人文主义的觉醒,但是直到近代中期康德才提出重建对立面统一辩证法。康德一开始就使用这种辩证法来分析与认识人的本性,发现无论是整个人类,还是一个个个体生存者在本性与本质上都是对立面统一这种内在结构的。康德根据法国启蒙运动的自由理论,创立人的权利学说,给一切个人以完全独立、平等与自由的全部权利,提出人不是工具,人是人的目的这些根本性原则。至于现当代对立面统一辩证法一直就是以人本主义作为目的,去实现全人类自由彻底的解放,并且明确地规定一切个人的全面自由是一切人自由与解放的前提与条件。这些辩证法发展的客观事实不容置疑地证明,辩证法的本性与本质就包含着强烈的人本主义倾向,对于辩证法的本性与本质进行任何的判断,都不可看不到这些客观历史事实。
所以,无论在理论上、逻辑上还是在事实上、日常生活中,以客观物质基础作为根基的客观外在存在辩证法,不仅不外在于人,对人绝对不是冷酷无情,不属于“人学的空场”,相反,它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实现一切个人全面而充分的自由。它竭尽全力去实现每一个人的出彩人生,每一个人的高度尊严与体面生活;它大声疾呼人是人的根本,人的人格庄严神圣不可侵犯,不可凌辱;它高扬个人的意志、欲望、情感,要求创造出最充分的各种条件以便促使一切个人存在的充足价值,个人创造精神得到最大可能的自由发挥;它最为深切地了解与理解没有一切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也就完全谈不到一切人的自由发展,谈不到高度突显个人自由生存与全体人类自由生存的紧密结合的极端重要性。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最高价值原则就是:个人生存权利的神圣性,个人自由存在的崇高性,人本主义理念的最全面最充分的实践性。
辩证法的不可否定性就在于它是物质存在的本原。存在本原的两大方面,即存在是什么与存在如何存在,绝对地熔融一体,不可分离。否认其中的任何一方,都等同于对整个物质存在的否定,对整个世界、对人本身存在的否定。这种否定在理论上是极端荒唐谬误的。那些攻击与指斥对立面统一辩证法的人,无论进行怎样的否定,他们在理论上与客观事实上都是拿不出任何可靠而科学的根据的。
1《柏拉图文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版,王朝闻译,《智者篇》246A-C。
2《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版,第596、598页。
3亚里士多德《论题篇》101Q30。
4贺来《辩证法的生存论基础》,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版,第2页。
5《列宁全集》第38卷,第40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