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榕荫下的老篱笆屋
烈日炎炎,蝉鸣钻空绝响,顺着被带白水露的浓茂杂草参挤着的湿漉粘黏的小黑泥道下至梯田坡头即可,放眼一望,老少们都在低头忙耕种。
可能是站的高,又或许是灿阳照的亮明,在远处大山脚下的深沟壑旁边的那一块老王家的田也看得清楚。老王一家——包括他在县城上班的儿子,都在田里耕种着,老王佝偻的身躯却像一块铁似的立在犁伐上,然后在空中扬起鞭索,猛猛地抽在老牛背上。可能是牛先前在泥潭打了滚儿,身上覆了层淤泥,暴晒后成了干土末,每当老王抽鞭这向前耙犁的老青牛时,非是伴有着一袭长长的灰烟随鞭溜起来。老王的儿媳在一旁的田埂上铲着杂草,儿子则跟在媳妇后面用锄头往田里捞泥浆抹在清好草的田埂上来重塑加宽着这老埂。儿子虽是在城里工作,但这一捞一码一磨一刮一平的姿势标致极了,手里的木柄锄头像极了支狂撩飞作的笔儿,好像从不生疏过,妥妥的泥腿子。
一两岁的小孙子被置在了田头,孩儿坐在展开的红襁褓上,襁褓的中央绣的两只嬉戏鸳鸯被肉嘟嘟的小手尽力的抓扣着,好像要把它们捉出来似的。蓝蜻蜓飞过,吸引了孩儿的注意,孩儿转趴着追看蜻蜓,一手握住一旁的青草,一手指着天空中的蜻蜓,抖着身躯哈啊的嘟囔着,晶莹的口水珠顺着这饱润的小口溜出来,落在衣巾上,嫩圆的小下巴满是晶水流下的干迹。心疼孙儿的奶奶抬头望了望宝贝,知道了他的意思,便歇下了手中的秧苗捆,往山沟里冲洗了手上的泥渍,然后擦了擦粗布的围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接近着树稍上停落着的蜻蜓。小子在一旁屏住呼吸,睁圆了大萌眼看着这熟悉温暖的陌生人的一举一动。奶奶准备捉住蜻蜓的时候还朝孙儿笑了笑,做出了嘘的手势,然后转身过来慢慢的准准的捏住了蜻蜓的尾巴。蜻蜓在老妇的满是茧子的手上快速的扑打着,而这对奶孙却在对目欢笑着。这双老手精细的折了蜻蜓的翼,轻柔的递给孙儿的小手上,只见小手猛的甩来甩去,蜻蜓的抖动更为频繁了。孙儿乐笑了,夸张的啊笑声散入了风中,传遍了山谷。老王和儿子们回头看这开心的小孙子时眼角也不禁一咪,乐了。
看不尽的满山满野的风景好不热闹,更况有这遐飞的红云与夕阳的映衬。跟前邀牛顶帽披蓑的叔伯们随着牛儿漫着悠步回去着,也有几个没玩够的小童抬着扁担拉着绳索一路闹腾着,说笑着。走过我跟前和一齐向我打了招呼后,好像更起疯了,一溜跑去没几步远的水塘边脱下衣服下了塘子噗嗤起水来,和婶婶们走来的小女孩们见状都捂起了眼睛向前冲去,而小子们可不答应,急忙的捧起水来扑湿女孩们。后面的婶婶们也不答应,往路边折起藤条就是往水塘边一顿训斥。小子们哪有功夫听训,匆匆起身,抱了衣服就往家冲。
我也准备回去了,走了没几步,前面的屋子的钨丝灯快被小子们拉亮完了。一缕一缕的黄光透过篱笆缝隙洒亮了大石子路。一阵清凉的风掠过我和路旁的大榕树,带给我一份闻得到的属于榕叶、青草和秧田融合的味道。
经过老王家后面的土坎时,几股从篱笆缝里飘过来的熟悉的小米香味加快了我回家的步伐。伴着带土腥味的清凉晚风和悠然蝉鸣,和家人围坐在火炉旁端起了蒸腾飘香的小米饭,任凭细雨四下,也停不住这温烫的筷子。
深夜,细雨唤起了篱笆的苦丝味、老榕的涩青香,再伴着楼阁下老牛的清脆铃儿与冗绵咀嚼声,我又梦沉在白天的世界了。
或许爱得深沉,城市夜晚的小雨往往会赋予我一个好梦,而在梦里,总是会出现那榕荫和老篱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