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事典精选文库:战争中的武器装备与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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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攻击的冷兵器车营

西晋时期,凉州刺史杨欣与羌戎失和,羌戎叛乱,杨欣被杀,西晋在凉州的统治受到严重威胁。晋武帝司马炎欲派人平定叛乱,马隆主动请缨,但提出了自行招募士兵的要求,晋武帝同意了他的请求。马隆招募士兵的标准是“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即能开强弩硬弓。马隆募得三千五百人。争取获得精锐武器后,他又根据“八阵图”制造了偏箱车。

准备万全后,马隆出兵西北。“地广则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弓矢所及,应弦而倒。”“转战千里,杀伤以千数。”马隆最终平定了西凉地区的叛乱。此事证明至西晋时代,以弓弩为投射武器的车营,在与游牧民族作战时依然能“克敌制胜”,但需要正确的战略战术和帝王的全力支持。

东晋义熙十二年(416年),东晋统治者刘裕发动北伐,意图收复北地,灭亡后秦。一路进展顺利,很快便攻占了故都洛阳。次年,刘裕率领大军沿黄河南岸水陆并进北上。北魏以骑兵为主的十多万军队也驻扎在附近,并派遣数千骑兵在河北岸与晋军隔河相望,跟随前进。每当有晋军船因水流湍急被冲至河北岸,北魏骑兵便冲上去将这些落单的晋军杀掉。晋军曾试图派遣部分军队渡河击退北魏骑兵,但每当晋军登岸,北魏骑兵便四散逃窜。这些如秃鹫一样的北魏骑兵时刻威胁着东晋军队,打击着东晋军队士气。面对这种情况,刘裕制订了在河对岸建立以车为基础的营垒牵制魏军的计划。他先派遣白直队主丁旿率领700人和100辆车到达北岸,摆出“却月阵”——“于河北岸上,去水百余步,为却月阵,两头抱河,车置七仗士”。布完阵后,丁旿竖起白毦(一种白色旗帜)信号,表示已经布置完成。整个过程,魏军按兵不动,可能是觉得这700人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

刘裕收到白毦信号后,又派麾下大将朱超石率军并携带大弩渡河增援,最终布阵完成——“并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魏军发现晋军布置出了“车营”,意识到这是晋军牵制自己骑兵的办法,很快就集结起来逼近“车营”。这时,朱超石用软弓小箭(射程近、伤害低)向魏军骑兵射击,意图迷惑魏军,使魏军认为“车营”后的晋军武器低劣、人数不多、极易击破。果不其然,魏军中了晋军的诱敌之计,以将近四万骑兵的兵力进攻“车营”。这时,晋军大弩(强弩或床弩)、弓弩一齐猛射魏军。如果此时来袭的是匈奴军队,可能很快就会在箭雨中崩溃逃散。但时移势易,南北朝作为中国重装骑兵大发展的时代,骑兵盔甲得到大大改进,北魏骑兵自然不例外。魏军优秀的盔甲使他们能顶着箭雨继续冲锋,很快就冲到了车营前,晋将朱超石见“弩不能制”,便命阵内士兵将长槊截短与大锤搭配使用,使用“凿击”的方式攻击接近车营的魏军。“一槊辄洞贯三四虏”,对魏军造成有效杀伤,魏军在遭受相当损失后撤退,退守平城。

纵观此次战斗可知,敌我双方盔甲都已完备的时代,弓弩火力并不足以对敌军造成重大杀伤。敌军依靠盔甲,可以顶着弓弩造成的箭雨前进,这时,“长槊铁锤”便成了压制敌军攻势的好办法。但这种办法与早期车营不同。早期车营主要以“以车为城”,注重守。士兵在“车城”的保护下可以从容依靠弓弩射出的箭雨杀伤敌军,己方损失比近战搏杀低,也能坚守更长的时间,如天汉二年李陵与匈奴那战。但敌军装备有优秀的盔甲时,弓弩便无法有效杀伤敌军,只能用“长槊铁锤”近战搏杀,士兵伤亡将增加,军队持久作战能力降低。但“却月阵”无疑是对“车营”的发展。魏晋南北朝时期,以车为营的战例不胜枚举。

经过魏晋南北朝将近四百年的大分裂后,拓拔北魏开创的北朝继承者隋朝南下灭陈,统一了中国。随着南方统一,隋朝与北方突厥的冲突渐渐激烈起来。

突厥部族相传是由狼生下的阿史那建立的,这也是突厥以狼为标志的原因。北魏末年,突厥渐渐强大起来,并最终建立了突厥汗国。隋文帝知道突厥实力强大,便通过各种计策离间突厥内部,成功使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削弱了突厥力量。隋开皇十八年(598年),西突厥达头可汗侵犯隋朝边境,隋廷任命杨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出兵讨伐。杨素一改往日隋朝面对突厥的作战方式“以戎车步骑相参,舆鹿角为方阵,骑在其内”,摆出骑兵作战阵型。达头可汗认为胜利在望,于是率领十多万突厥骑兵进攻隋军,但隋军奋勇作战大败突厥军,连达头可汗也负伤逃跑。这场战斗隋军之所以能取胜,除拥有发达的畜牧业能发展骑兵以及突厥分裂后内部人心不齐等原因外,战术上的“出其不意”也是能取胜的重要原因。以往隋军面对突厥骑兵时,都是全军围成一个“车营”,结果虽然保护了己方军队,却无法对来去如风的突厥骑兵造成有效杀伤。这样偏防御的战术也助长了突厥骑兵的轻敌之心,并使突厥对隋军的战斗力缺乏正确认识。如达头可汗见隋军摆出骑兵作战阵形后“大喜”,并“下马仰天而拜”,以为隋军不使用让突厥骑兵束手无策的“车营”便可将隋军赶尽杀绝。在武器装备上,以无甲弓骑兵为主的突厥骑兵与装备重甲的隋军步骑也缺乏正面对抗的资本。士气方面,杨素治军实行的“不胜者斩”和“微功必禄”赏罚政策使士兵都尽力作战。纵观整场战斗可知,纯粹防御性的“车营”无法对敌军形成杀伤力,除非有强弓硬弩或一支强力的骑兵让车营具有攻击性。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弓弩还是长槊铁锤,对使用者来说,都有一个缺点:会消耗大量体力。因使用冷兵器消耗的体力高,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作战持久性远远不如使用热兵器的军队。这个问题在步兵身上最为明显。步兵行军作战时要消耗体力,为了保证作战时体力充足,步兵在没有牲畜或船只提供后勤支援时,行军速度极慢。这就给了“倍养副马”“有骑士无步卒”的游牧骑兵相当多的进攻机会。游牧骑兵有机动优势、战场选择权,可以袭击落单的士兵,也可以截断步兵的后勤补给线。附近有敌军骑兵的情况下,步兵很难去附近地区搜集粮草,所以一旦被敌军骑兵成功“断粮道”,就很难维持战斗力,全军就会陷入人困马乏的境地,然后被敌军骑兵消灭。雍熙三年(986年),北宋为收复燕云发动了雍熙北伐。其主力东路军被辽国骑兵截断粮道,加上辽军不断打击落单士兵,宋军士气低落,最终东路军崩溃,死者枕藉。东路军崩溃后,辽军压力骤减,得以抽调足够兵力向中、西路军发动反击。宋军北伐失败,勇将杨业战死。

冷兵器时代的“车营”编组最终成型于北宋王朝。说到“平戎万全阵”,很多人就想到了宋太宗赵炅本名赵匡义,后避其兄宋太祖讳改名赵光义,即位后改名赵炅。“用兵士十四万九百三十人”围成的“周回二十里”的巨型方阵,因方阵庞大,历来被人认为是缺乏机动、毫无用处的阵法,一些学者更是将其作为北宋王朝守内虚外、将从中御的原因之一。仔细研究阵法,便能发现其内部编组原理与后世的“火器车营”完全相同,可以说是“火器车营”的冷兵器版本。其阵法是:“凡阵之四面,列战车榜牌,及诸兵器,皆持满外向。”即在阵外侧用战车环绕,每一辆战车配22名士兵:“三人在车上,四人掌拒马四、小牌四、枪四、剑四,六人掌床子弩二,四人掌步弩二,四人掌掉刀二、小牌二,三人掌弓三、圆牌三。”(还有一人可能是“车长”)每一辆战车配大小弓弩七副,搭配各种长枪、短刀、大小盾牌等武器。阵内配有3万名骑兵、1万名步兵,这1万名步兵为“无地分兵”,也就是以机动部队的职能被配置在军阵中如果有固定职能被布置于战车上则为“地分兵”。。此阵以车营为盾抵挡骑兵冲锋,敌骑距离远时以弓弩杀伤,敌骑靠近时则改用长枪短剑,若敌军冲破车营则派无地分兵堵口,若敌军败退则放出阵内骑兵追击扩大战果,形成了攻守兼备的“车营”战术。《武经总要》对其做出了“挫驰突之锐,明坚重之威”的正面评价。虽然其原理已经非常科学,但十四万名步、骑兵布阵在方圆二十里的区域,让这个阵经常难以实行。于是,宋军又借鉴唐代名将李靖的“四门斗底阵”“四门”指的是四个利于阵内骑兵通行的通道。开发出了“大阵”,其原理与“平戎万全阵”没什么大的不同。“阵面联布拒马或间以大车”,同样是以“车营”抵挡骑兵冲锋。与“平戎万全阵”的主要区别是规模灵活,可根据当时军队的数量调整方阵大小,“行伍厚薄,出于临时”。在决定北宋王朝历史走向的“澶渊之役”中,北宋宿将李继隆就曾经“以大车数千乘重叠环之,步骑处中”击退了数万辽军骑兵的进攻并追击数里,为《澶渊之盟》的最终签订创造了有利条件。无独有偶,公元10世纪的拜占庭帝国也极为重视这类阵法。辽国契丹人实力强悍,因此北宋并不能凭借此阵法收复燕云,攻灭辽国。再加上弓弩的威力和持久性都不如后世的火器,所以该大阵未能扭转宋军步兵在骑兵面前的劣势地位。

《武经总要》中记载的平戎万全阵

《登坛必究》中记载的宋军大阵及其附属小阵

拜占庭帝国军阵复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