筮法疑义说
虞氏翻曰:“奇,所挂一策。扐,所揲之余。不一则二,不三则四也。取奇以归扐,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故归奇于扐以象闰也。”张子曰:“奇,所挂之一也。扐,左右手四揲之余也。再扐后挂者,每成一爻而后挂也,谓第二第三揲不挂也。闰尝不及三岁而再至,故曰五岁再闰。此归奇必俟于再扐者,象闰之中间再岁也。”郭氏忠孝曰:“奇者,所挂之一也。扐者,左右两揲之余也。得左右两揲之余置于前,以奇归之也。归奇,象闰也。五岁再闰,非以再扐象再闰也。盖闰之后有再岁,故归奇之后亦有再扐也。再扐而后复挂,挂而复归,则五岁再闰之义矣。自唐初以来,以奇为扐,故揲法多误,至横渠先生而后挂扐复分。”又曰:“扐者数之余也,如礼言祭用数之扐是也,或谓指间为扐者非。《系辞》言归奇于扐,则奇与扐为二事也。又言再扐而后挂,则扐与奇亦二事也。由是知《正义》误以奇为扐,又误以左右手揲为再扐。如曰最末之余合于扐挂之一处,其说自相抵牾,莫知所从。惟当从横渠先生之说为正。”又曰:“《系辞》以两扐一挂为三变而成一爻,是有三岁一闰之象,《正义》以每一揲左右两手之余,即为再扐,是一变之中,再扐一挂皆具,则一岁一闰之象也。凡揲蓍第一变必挂一者,谓不挂一则无变,所余皆得五也。惟挂一则所余非五则九,故能变。第二第三揲虽不挂,亦有四八之变,盖不必挂也,故圣人必再扐后挂者以此。”
《折中》曰:“按郭雍本其先人郭忠孝之说以为说,引张子之言为据,朱子与之往复辨论。大约《孔疏》《本义》,则以左右揲余为奇,而即以再扐象再闰。张子、郭氏则以先卦一者为奇,而归之于扐以象闰。其说谓惟初变挂一,而后二变不挂,故初岁有闰,又须更越二岁。如初变有挂,又须更越二变,以应再扐后挂之文也。如郭氏说,则再闰再扐两再字,各异义而不相应,故须以朱子之说为确。然以归奇为归挂一之奇,则自虞翻已为此说。且玩经文语气,归奇于扐,奇与扐自是两物而并归一处尔。此义则郭氏之说可从,盖《疏》《义》之意,是以扐象闰也。张、郭之意,是以挂象闰也。今折其中,则挂扰皆当并以象闰。以天道论之,气盈朔虚,必并为一处。以筮仪论之,挂与扐必并在一处。以经文考之,曰归奇于扐,又曰再扐而后挂,则象闰者当并挂与扐明矣。”
谨按,奇字之义,对偶言之,则以单数为奇,对正数言之,则以零一数为奇。投壶礼曰“二算为纯,一算为奇”,此经归奇,正是一算之义,即挂一之一也。当其象三,则似人为一位参天地,当其象闰,则似有闰之岁多一月也。故虞翻之说为最确。自《孔疏》以来,以揲余在扐者为奇,则其义变矣。以四营考之,揲左扐左,揲右扐右,共为一营。盖揲肋相因,扐所以终操之事,是以扐不别为营,至最末归并挂扐。审其为五为九,为四为八而别置之,以定奇偶,实是一度经营。而旧说以再扐当之,则四营似少一营矣,故旧说又有此疑窦,而先儒不觉也。至五岁之象,朱子以挂一为一,揲左为二,扐左为三,揲右为四,扐右为五,此义最确。以营言则扐统于揲,以象岁言则一挂两揲两扐,实是五事,义各有当也。但《本义》因再闰、再扐两再字相连,遂以再扐当再闰。今详经文,乃是以再扐当五岁,以后挂当再闰,再扐而五岁终,即谓第二次右手之扐可也。后挂并前挂之归奇,如五岁终而再闰,古法置闰常在岁终也。挂一虽以象三,而挂一实为归奇象闰之张本,故遂以挂当闰也。旧说以再扐当再闰,考之经文又有疑窦焉。《本义》云:“五岁之间,再积日而再成月,故五岁之中,凡有再闰然后别起积分,如一挂之后左右各一揲而一扐,故五者之中凡有再扐,然后别起一挂也。”
按,积分者,一岁气盈朔虚之日也。如旧说以扐为闰,则积分所以为扐,非所以为挂,何言再扐而后挂乎!以十八变成卦言之,当言再扐而后变。以分二为四营之始言之,当言再扐而后分。今不言变,不言分,而言后挂,可知挂与闰相当也,可知归奇为并所挂之一也。反覆推之,归奇从虞氏与张、郭。五岁之象从朱子,后挂为成一变而后挂,非成一爻而后挂,亦从朱子惟别易其再扐后挂之说,则两疑窦皆释,复不蹈乎张、郭之失,有后二变不挂之误,于是筮法始完全无病矣。
郭氏扐字之说,谓是数之余,而非在指间,亦未尽然也。归奇于扐,犹可曰归奇于余,若再扐而后挂,不可曰再余而后挂,则扐必有其事矣。扐不在指间,将置之席上乎?置之席上,或恐混合为一,非法也。《王制》祭用数之扐,注谓什之一,其字从人。《考工记》“以其围之扐捎其薮”,注谓三之一,其字从阜。此扐字从手,当云以余数扐于指间谓之扐。
“再扐而后挂”, 《孔疏》不可晓。疏云既分天于左手地于右手,乃四四揲天之数,最末之余,归之合为挂扐之一处,是一扐也。又以四四揲地之数,最末之余,又合于前所归之扐而总扐之,是再扐而后挂也。夫揲余而归之扐,此时挂扐未合也,俟再扐后乃合挂扐于一处,而疏于一扐时即合之,郭氏所以讥其自相抵牾也。后扐乃是扐右余,何云又合于前所归之扐而总扐之耶?且后挂乃第二变之挂,岂可混于第一变之挂耶?朱子谓孔氏非不晓揲法,但为之不熟,故其言之易差者此也。今既以归奇为归挂一之奇,则于再扐之后,当言归并挂一于扐以象闰,以终四营之事。其初挂之一为归奇者,止象一闰,再扐而别起一挂者,乃象五岁再闰也。
张子之说,朱子谓恐非横渠之言,今《横渠易说》中实有此,非他人伪托也。其所以致误者,因五岁之象不明,以再扐为象闰之中间再岁,是以有第二第三揲不挂之说。而郭氏遂因之,不悟其有三营而成易,六扐而后挂之失也。其云“闰常不及三岁而再至”,三当作五,否则难通。
郭氏讥左右手揲为再扐之误,是谓一变止一扐,再扐象再岁,然四营少一营,则其失显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