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闹除夕
农历年临近了。大街小巷挂起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每家每户的门口都贴上红艳艳的春联。有钱人用洒金大红纸，写着“福旺财旺”“财运亨通”，企望富贵。而穷人家也要找低劣的红纸写上祈福的话，“一帆风顺”“吉祥平安”。经商开店的，联语更不能少，什么“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等等。总之，富人离不开求财，穷人祈求平安。
除夕之日，小镇的居民更为忙碌。无论贫富，总要吃个团聚饭，总要给孩子穿上新衣，只是菜肴丰俭不同，衣装质地有异。那家丝绸店的老板姓韦，这天生意分外地好，顾客络绎不绝。前来购买丝绸的人们，富人自不必说，即使穷人，也大都会用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的钱来买一块廉价的面料讨个吉利。生意如此之旺，韦老板喜不自禁。俗话说“和气生财”，韦老板穿上金黄色长衫深红坎肩，一条油亮光滑的长辫，头上一顶黑瓜皮帽，他一反惯例，亲自迎送顾客，站在店门口不停地打躬作揖：“多谢光临！多谢光临！”他那油腻腻多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正午时分，一队身裹黄色衣、腰绑红色带、头扎武士巾的全副装扮的舞狮人到来了。前导是一根长竹竿头挑着的万头鞭炮。来到丝绸店门前，鞭炮点燃，噼噼啪啪炸响，火光闪闪，落红缤纷。舞狮队是前来贺岁的，依惯例，在春节过后于店铺开市之日才会到来，但此小镇却有节前、节后两次贺岁之俗。舞狮队在丝绸店前拉开了场子，欢天喜地的锣鼓声把附近的行人吸引过来，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韦老板出现在店门的台阶上，一手叉腰，一手捋着几根山羊胡子，一副矜持傲慢的样子。看着两头彩狮随着“大头佛”起舞。狮子舞得很有功夫，狮头生猛灵活，狮尾步步紧跟，狮头突然一跃，单腿站在狮尾的大腿上，踩上“梅花桩”，狮尾稳扎稳打。又是一阵急促锣鼓点，狮尾用力高托起狮头，狮子得以腾空飞起。人群里不禁一阵欢呼：“好啊！好啊！”舞狮人更加卖力了，翻滚、回旋、腾跃，千姿百态，憨态可人，引得众人连连叫好。最后，双狮摇头摆尾朝向韦老板，伏卧在地做跪拜状：“恭喜发财！”
韦老板乐开了花，这句话正中他的心坎。他的财运的确一年旺过一年，最近又“吃”掉了街口几家本小利薄的店铺，用不了三五年，这半条街都会姓“韦”了，他也会成为小镇首屈一指的富豪。为此，他踌躇满志，从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抛进狮子的嘴里。
岂料南虎纠集了百多名乞丐赶来凑热闹。他们恍如从天而降，大呼小叫着冲了过来。“快看耍狮子哇！快看耍狮子哇！”身上的一股股酸臭气味也席卷而至。只听一声呼哨，乞丐们便无缘无故地打起了群架。乞丐们相互拉扯辫子，挥拳劈掌，扭作一团。他们翻滚在地，喊打喊杀，呼爹叫娘，弄得尘土飞扬，混乱不堪。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场大战是“雷声大，雨点小”，百多名乞丐没有谁动真格的，只是绘声绘色地在唱一出大戏。然而，人们却当了真，吓得狼狈逃去，唯恨爹妈没多生两只腿。密匝匝围看舞狮的人群一看不得了，像炸了锅一般，纷纷四散躲避。韦老板干瞪着眼睛，看着舞狮人手忙脚乱地躲向远处，再收拾行头、道具，就连店里的顾客也没了。
此时，丝绸店人走一空，门外灰尘滚滚，韦老板被呛得连连咳嗽，气得脸色铁青。他转身进店，直奔后座，连忙召集二十多个他为了称霸一方而雇佣的打手。一群打手们手持棍棒冲出店门，大喊“杀！……”像一股旋风冲下台阶。
韦老板站在台阶上，底气十足地吼道：“收拾这些闹事的叫花子，给我往死里打！”
乞丐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吓慌了，正要四处奔逃，却听得一声如雷贯耳的大吼：“不要怕！我来了！”声音未落，一个矫健人影“噌”地凌空而起，恰恰落在打手们面前。此人正是南虎。
打手们没料到有人胆敢挑战，待看清楚对手仅是一个，便又威风起来，在教头一声号令下，一齐挥起棍棒劈头盖脸朝南虎打去。
南虎手疾眼快，“嗖”地从背后抽出腰刀，飞身一旋，刀光划过一道弧线，打手们掌心一震，手中的棍棒刹那之间都剩了半截。
打手们看着被砍断的棍棒，才明白自己遇到了强手。但他们凭着人多势众，不肯服输，依旧杀气腾腾，抛掉半截棍棒，抽出随身的短刀，围住南虎。“杀！”他们挥起短刀，一齐砍向南虎。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惧人多”。一旁观战的乞丐们，个个屏住呼吸，圆瞪两眼，为南虎捏了一把汗，深恐他今日逃不过鬼门关。只听到打手们的吆喝之声此起彼伏，铁器磕碰之声惊心动魄。南虎被围在中央，只采取守势，把手中刀舞得上下左右翻飞，整个人似被一只闪亮的光球围护着，可谓滴水难以泼入，那些打手根本无法近身。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南虎牢记法印师祖“惩恶扬善”的训诫，知道这伙打手并非坏人，投靠韦老板只不过为了混一口饭吃而已，所以不想取他们的性命。突然，南虎一声大吼，身体一旋，腰刀环扫而过。打手们只觉胳膊一麻，不由倒退数步，其中几柄短刀已被削断，刀头“叮叮当当”掉落地上。南虎挽着腰刀，纹丝不动地站立在中央，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南虎疾眼一看，韦老板不知何时已脚底板抹油——溜了，便决定向那个教头下手，擒贼先擒王，给他一些教训。
面对这小毛头，教头被激怒了，心想臭小子你还嫩着呢。他抄起一支长枪，猛地刺向南虎头部。南虎仅把头微微一偏，便化解了如毒蛇一般蹿来的长枪。不想教头这一刺用尽了全身之力，未中目标身体便随着惯性往前扑去。南虎乘机侧身，一把攥住那刺空的长枪。教头并不相争，撒手将长枪放弃，却一弯腰从绑腿处抽出一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南虎。
南虎侧身抽步，挥刀朝教头拦腰砍去。以这祖传宝刀之锋利，只怕教头身体会立即一分为二。观战的乞丐、打手们惊怔得张大了嘴巴，即将目睹横尸闹市，血溅街头了。然而，南虎却将刀锋朝后一转，只以刀背触及他的腰部，而且仅用了三分力，就把教头放倒在地。
南虎大声训斥打手们：“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手下留情，你们再要帮恶人干坏事，助纣为虐，绝不轻饶。天底下无论富人、穷人，都是爹娘父母生的，乞丐也是人，不能够随意欺辱。”
打手们早已吓破了胆，哪还敢吭气？架起受了伤的教头，灰头土脸地逃之夭夭。
有几个胆大的行人留下看热闹，其中一个悄悄问一个小乞丐：“这个侠士是哪里来的？”
“从天上来的！”这小乞丐拍手喊道。
“从天上来的！从天上来的……”乞丐们齐声呐喊，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开心。
青蛙很解气，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丝绸店的橱窗。一时间，乞丐们群起砸店，最后点起了一把火。
韦老板仓皇奔出，看着熊熊大火，眼一黑，腿一软，跌坐在地，发疯地叫道：“毁了！毁了！”
南虎冷冷地看着韦老板这副模样，心里说：“猫仔，我们为你报仇了。”
当年与南虎结怨的独眼龙也闻声赶来凑热闹。见是南虎，先为之一怔，后见其武功高强，自知没有报仇的可能了，尽管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逞强，却又不甘心，思前想后便心生一计。
独眼龙走上前讨好地说：“南虎，多年不见，真没想到你的武艺这么高强，连韦老板的保镖们都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他又转过头来对乞丐们吆喝道：“看到了吗？这位大英雄是当年我们一起的难兄难弟哪。”
南虎对独眼龙自然没有好感，可又一想，这些年过去了，兴许独眼龙改邪归正，仇人宜解不宜结嘛，也就顺水推舟说：“是啊，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呢，当年如果你不把我往死里打，我能有今天吗？”
独眼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装着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说真格的，从第一天看到你，就知道你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好汉。”
世间人人都喜欢赞扬，年纪轻轻的南虎也不例外。独眼龙的甜言蜜语虽然未使他心花怒放，却也微笑点头，有些扬扬得意。独眼龙看在眼里，便不动声色地给他出“主意”：“你可知道，丝绸店韦老板的姐夫是镇衙门的官老爷，你们烧了他的店，他岂能罢休？我若是有你这身功夫，今夜就潜入衙门，把那狗官宰了，以绝后患！”他心里打了如意算盘，一旦南虎照办，便转身去衙门告密，这借刀杀人之计便大功告成了。
南虎扭过头来，看到独眼龙的那只好眼里一丝寒光瞬间即逝，立即警觉。无语了好一会儿，冷冷一笑道：“你好精明，可我也不傻，我若杀了人，你就可以在一旁看官府把我送上西天了，是吧？”
“哪里，哪里，”独眼龙的诡计被识破，十分尴尬，“我是为你好。”
看着独眼龙离去，南虎知道韦老板不会就此罢休，一定报官府捉拿他。不料，官府来得如此之快，只见一队持枪的官兵正朝他们跑来。“官兵来了！”乞丐们像一群受惊的鸟，四处逃走。霎时间，大街上空无一人。官兵的子弹带着尖厉的呼啸从天空划过，南虎一时就地翻滚，一时左右闪身，好在与官兵们还有一段距离，加上枪法稀松，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追！抓住他！”当官的一声令下，士兵们紧追不放。不管南虎往哪里跑，蹚过小河，穿过树林，他们咬住他的“尾巴”不放，南虎恨不得马上长出四条腿来。
不远处有一座破庙，南虎赶紧跑了过去。院子里杂草丛生，断壁上藤蔓纠缠，殿堂大都倾圮，仅观音殿残存半座，角落里挂着蜘蛛网，观音菩萨的金身虽然光彩褪尽，却依然端坐于莲花台，面含微笑，只是齐肩断了一只胳膊。
追兵的声响越来越近，怎么办？南虎忽然眼前一亮，只见昏暗的角落里停放着一口破烂棺材，他豁出去了，迅即遁入棺内，盖起了棺盖。他仰面躺在里面，把腰刀抵在棺盖上，哪个家伙胆敢掀开，便让他做刀下之鬼。
少顷，官兵们到来了。从声音判断，他们开始里里外外地进行搜查。南虎紧张得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手心直冒汗。若被官兵发现，只能拼死一搏了。只听到官兵们说道：“奇了，明明看到他跑进庙里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也许从庙后边跑了吧！”“咦？他会不会躲进这棺材里了？”“打开看看。”南虎心头一沉，握紧了刀柄。一个声音讥讪道：“亡人为大，你们惊动了他，当心惹鬼上身，子孙遭殃！要动手，你们自便，不干我的事。”“哎呀，这破庙阴气太重了，赶快走吧。”“说的是呀，晦气！晦气！”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南虎又忍耐了好一会儿，确认官兵真的走了，才轻轻移开棺盖从里面爬出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棺材里竟有一具不知什么年代的骷髅，刚才他就躺在它的上面。他感到冥冥之中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庇佑着自己。南虎一抬头，见观音娘娘正微笑着俯视他，便不由自主地跪下，磕了三个头，深信观音娘娘是他的保护神。他转眼看到那口棺材，心想，刚才也许是观音娘娘附身于棺内的死者，搭救了他一条命。于是，立刻扑倒在地，虔诚地向棺材磕了个头。
夜幕降临了，南虎不敢贸然离去，决定在破庙里过夜。他拆下已歪斜的一扇门，贴墙放下，静静地躺在上面，感到睡在观音娘娘脚下无比踏实。
从佛殿坍塌处遥望夜空，只见满天繁星闪闪烁烁，月亮却躲在星星后面。南虎相信，在月亮上居住的阿爸和阿妈此时正看着他笑哩！不久，他进入了甜美的梦乡……随着一阵悠扬的笛声，踏着一团五彩祥云，观音娘娘从天而降，南虎看到了她美丽慈祥的脸孔。
“南虎，南虎，”观音娘娘轻声呼唤着，“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你必须走得远远的，你要去南边，朝南走，朝南走呀……离开这里，好孩子，走吧！”声音一落，五彩云朵便托载着观音娘娘远去了。
“观音娘娘，那个地方是在哪里，在哪里呀？”南虎惊醒了，睁开蒙眬的睡眼，坐起身四处张望。原来是一个梦。
他完全清醒了，拜倒在观音塑像前，双手合十：“观音娘娘，请告诉我，南边那个地方是哪里？”
没有回音，只有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南虎恍惚看到一道银光射向观音娘娘，塑像立时变得光彩熠熠。南虎惊讶得张大嘴，他深信这是观音娘娘托梦给他。仔细一想，说得也对，倘若留在镇上，官府绝不会放过他。他应该遵照观音娘娘的指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