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报刊与中国文学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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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伊索寓言的译介、改写与仿写——《万国公报》

报载伊索寓言的译介、改写及寓言的创作繁荣的阵地则该算是《万国公报》。《万国公报》(Chinese Globe Magazine)为周刊,于1868年9月为美国人林乐知(Young J.Allen,1836—1907)创办,并担任主编,上海林华书院发刊。起初名为《中国教会报》,不久改名为《教会新报》,1874年9月5日即第301卷起更名为《万国公报》,至此变宗教性宣传刊物为以时事为主的综合性刊物。内容大致分为5类:1.时事;2.教事;3.中外新闻;4.杂事;5.科学知识。1883年出至第750卷停刊,逾6年,于1889年复刊,改为月刊,册次重起,成为英美在华基督教组织广学会的机关报,于1907年12月停刊,前后历经40年左右。[46]比《中西闻见录》稍晚两年,于1874年12月5日起,《万国公报》推进伊索寓言的译介、改写、仿写及中国本土寓言创作。该报从1874年12月5日(第7年314卷)至1878年12月7日(第11年517卷)历时4年,刊载寓言大致可分以下两大阶段。

第一阶段自1874年12月5日至1878年6月15日,刊载寓言(喻言)共160则,其中除4则:《秋虫相语》(署名:墨余子,1875年7月17日,第7年345卷)、《微虫妙喻》(署名:本埠清心堂来稿,1875年7月31日,第7年347卷)、《画虎类犬》(署名:折衷子,1878年6月15日,第10年493卷)、《妆聋喻言》(署名:寡言子,1878年6月15日,第10年493卷)以外,皆以“〇〇寓言”命名,例如《藏果寓言》《灯塔寓言》等。这说明,这段时期《万国公报》认同《中西闻见录》的观点,将“Fables”一词译介成“寓言”。

同时,刊载160则寓言中除去16则外,其余144则为曹子渔译、作。这16则寓言的译者、作者有:惠志道先生、王次辛、竹溪氏、拙渔者、北京长老会友陶子谦、陈振光、清心堂来稿、墨余子、台北鹭江氏、萧山嚣嚣子、折衷子。较之先前的《中西闻见录》,《万国公报》的寓言译、作人数有所壮大,由6位增至11位;寓言中外译者、作者比例由1:1变为10:1,《万国公报》寓言绝大部分为中国本土译、作者。这说明“Fables”这一西方名称、定义、界定都较完备的文学体裁开始被更多的华人接受,并加入译、作队伍。且据《万国公报》1875年7月31日刊登的《万国公报告白》中提到“本报业已传遍中华十八省各府地方,再各西国大口岸皆有卖者”。[47]寓言借助报刊,向中华十八省传播,开始拥有更多的中国本土读者。

再者,刊载的160则寓言中有144则为曹子渔译、作。曹子渔为北京长老会成员,名景荣,号子渔,浙江定海人。他是丁韪良初到宁波的官话老师,也是丁韪良宣教结信的基督徒,并随丁氏进京传教。丁韪良译介西方“Fable”时,将其译为“寓言”。曹子渔与丁氏关系密切,在丁韪良主编的《中西闻见录》中也刊载过他的4则寓言。在《万国公报》中100多则寓言故事,其译、作量独占鳌头。《万国公报》1874年12月5日首次登载曹氏寓言,在其附示中提到:“舟山曹子渔教友久寓京都,昨接到自著寓言五则,今登二则,余三则随后再登。并函称其仍有200余则,俟后陆续寄登《公报》。本书院附启。”[48]可见,就报刊上而言,曹子渔对“Fable”译为“寓言”的推广之功该居首位。

《万国公报》中144则曹氏寓言中有近20则与伊索寓言关系密切,现整理如下:

1.《纳谏寓言》,1874年12月12日,第七年315卷,420页[49]

2.《自负寓言》,1875年1月23日,第七年321卷,586页

3.《喜媚寓言》,1875年3月20日,第七年328卷,782页

4.《犬慧寓言》,1875年4月10日,第七年331卷,864页

5.《互欺寓言》,1875年4月24日,第七年333卷,921页

6.《失斧寓言》,1875年6月12日,第七年340卷,1092页

7.《争胜寓言》,1875年6月19日,第七年341卷,1120页

8.《献谗寓言》,1875年6月19日,第七年341卷,1120页

9.《肉影寓言》,1875年11月20日,第八年363卷,1738页

10.《蝮毒寓言》,1875年12月18日,第八年367卷,1848页

11.《误恃寓言》,1875年12月18日,第八年367卷,1848页

12.《指胫寓言》,1876年8月19日,第九年401卷,2805页

13.《骄败寓言》,1876年12月23日,第九年419卷,?页

14.《二鼠》,1876年12月23日,第九年419卷,?页[50]

15.《相迫寓言》,1877年3月17日,第九年430卷,3539页

16.《夸大寓言》,1877年3月17日,第九年430卷,3539页

17.《审几寓言》,1877年3月31日,第九年432卷,3598页

18.《离间寓言》,1877年6月9日,第九年442卷,3802页

19.《授柄寓言》,1877年7月21日,第九年448卷,3888页

曹子渔署名的这19则寓言中,17则与罗伯聃译介的《意拾喻言》内容相关;3则(第6则、第7则、第8则)与林纾译介的《伊索寓言》(1903)中第263则、第55则、第235则相关。据此可以推测,曹子渔当时已经接触伊索寓言并超出《意拾喻言》所翻译的内容。这19则内容经过比较,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类。

第一类,寓体内容相似,文笔有所修改,寓意大体不变,计有7则。这其中寓体与寓意不变,仅个别字句稍作改动的有:1.《纳谏寓言》、3.《喜媚寓言》、5.《互欺寓言》、8.《献谗寓言》、10.《蝮毒寓言》分别对应《意拾喻言》中第44则《鸡抱蛇蛋》、第27则《鸦狐》、第56则《狐鹤相交》,以及林纾译介的《伊索寓言》(1903年)中第235则;寓体故事情节有所增加,而寓意不变的有:2.《自负寓言》、9.《肉影寓言》分别与《意拾喻言》中第61则《驴不自量》、第5则《犬影》对应,19.《授柄寓言》与林纾译介的《伊索寓言》(1903年)中第263则对应。

第二类,寓体情节皆有所增加,寓意变化较大,计有6则。这其中寓意从另一角度切入的有11.《误恃寓言》故事与《意拾喻言》中第43则《鹿照水》大致相同,但寓意从警示世人“每速于所害而舍其所利者”变为自尊自满者乃丧身之阱,自惭形秽者反倒可作保命之凭借。15.《相迫寓言》故事与《意拾喻言》中第80则《鳅鲈皆亡》大致相同,但寓意从讽刺世人多“知进不知退”变为不该同类相残,而要相帮相助,相互宽恕。19.《授柄寓言》故事与《意拾喻言》中第51则《斧头求柄》大致相同,但寓意从“凡人必须各守其分”切勿授人以柄,自掘坟墓变为在寓体中极力铺陈“斧”之巧言令色,忘恩负义的嘴脸,寓意中提出防范小人的同时,又不可过于武断而冤枉好人。

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其余三则寓言的寓意一经曹子渔之手变得具有基督教宣教意味。4.《犬慧寓言》故事与《意拾喻言》中58.《义犬吠盗》大致相同,寓体中增加义犬护主家院毫无畏惧勇猛相向的举动,及至护院成功后毫不居功之谦和姿态。寓意原来为“如世人有贿,令其仆背其主,切不可信!先坏其主,后及其身,理当然也。仍不可将我一生之声望,委诸饮食之间为要”。改为发出“救主圣会者曷异乎是?”的感叹而自勉。16.《夸大寓言》故事与《意拾喻言》中77.《人狮理论》相仿,人狮驯养关系的定位使故事发展更加合理,寓意从立场不同观点自不相同变更为:“噫嘻!异哉!狮同蠢兽而克有此才辩,殆不迷于哑像者自能理直气壮耳。狮尚如此,况人乎哉?”这是批评佛教徒膜拜、迷信佛像。14.《二鼠》故事与《意拾喻言》中第8则《二鼠》相仿,曹子渔的《二鼠》如下:

闻有二鼠世居西子湖紫云洞,一名仙,一名俗。固属至亲又兼同砚,故交好情深,有同胞不及者。惟俗鼠心萦名利,欲观上国风光,束装晋京,冀图差遣。迨抵都门,悉官场辛苦,愿望殊违,且功令严肃,无隙广缘。幸有伶牙俐齿之能,时入公卿门第,日游锦绣业中,肥鲜常足,果米裕如。虽云久假而可不归,倒也自在逍遥,因而价增十倍,诪张为幻,阳邀忠爱,虚声迎合,最工阴设,贪残机械。公心寂寂,私意蒸蒸。何暇念及寒酸通以鱼雁也。仙鼠乃念旧殷殷,时增渴想,买舟北上,趋诣门屏。经三日始得入见,依然旧雨春风。少顷,布席设座,美酒嘉肴,奇蔬异果,靡不备其罗列于前。俗鼠人心是盛,藉此夸张于穷困仙鼠,道心未纯,窃滋艳羡于奢华,于是觥筹交错,议论生风。蓦至一猫,仙鼠几被所撄,乃大骇,曰:“此处屡有虎患乎?”曰:“然。”曰:“然则长安虽好,殊非久恋之区。吾闻贪得者忘失,贪利者忘害。兄宜急流思退缩,与我同归求清福。宁食开怀粥,勿食锁眉肉。与其轻煖肥甘,遭危迫,莫若薄羹布服,常慰乐。乡居虽澹泊,却无此惊吓,可尽我天年,可全我躯壳。”闻者始怦怦,劝者终数数。

补网子嘻曰:“仙鼠一经患难,信道愈坚,勉人愈切,使俗鼠悟澈。苦海风波不时,亦盼登诸彼岸矣。可见金经火炼,始有宝光显于人前,引众同归福域。语云:‘动心忍性曾(增)益其所不能。’又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经》言:‘凡遇试炼诸苦者,勿以为忧,当以为喜。’诚哉!斯训诚信服。”(《万国公报》,1876年12月23日,第九年419卷,266页)

《意拾喻言》中第8则《二鼠》如下:

村落中有二鼠,本属亲谊,一在京师快活,忽一日,来村探旧。村鼠留而款之,所出之食,粗臭不堪。京鼠曰:“汝居无华屋,食无美味,何不随我到京一见世面?”村鼠欣然同往。及到京,果然食用皆异。一日,二鼠同酌,蓦来一雄犬,几将村鼠撄,村鼠大骇,问曰:“此处常有此害乎?”曰:“然。”村鼠辞曰:“与其彷徨而甘脂,孰若安静而糟糠?”

俗云:“宁食开心粥,莫食愁眉饭。”即此之谓也。(《意拾喻言》8页)

曹子渔的《二鼠》中,俗鼠与仙鼠形象鲜明,一正一反形成对比。俗鼠钻营苟求富贵,乐不思蜀。仙鼠笃信友诚,不忘故人,还力劝俗鼠不可贪恋名利享乐,要与其同归淡泊,以享天年。而在寓意中,提到的“《经》”即为《圣经》,所引“凡遇试炼诸苦者,勿以为忧,当以为喜”之语,见《新约·使徒雅各书》第一章第一节:“弟兄们,你们若遇见各样试炼的苦难,都当以为可喜乐。”[51]这样一来规劝世人安贫乐道,莫舍命求富贵的寓言故事,变成宣扬基督教信心与智慧的证道寓言。与两百年前耶稣会士译介的伊索寓言——《况义》遥相呼应。

第三类,依照伊索寓言,或者采用伊索寓言的因素进行仿写,计有5则。其中故事情节不变,但故事角色不同的有18.《离间寓言》,与《意拾喻言》中第22则《鹰猫猪同居》相对应。角色由原来的鹰、猫、猪变成莺、鼠狼、狐,但故事情节与《鹰猫猪同居》雷同。《离间寓言》登载时间为1875年,算是曹子渔寓言译、作早期的作品,情节上模仿伊索寓言的同时,又通过更换角色去伊索寓言化。类似仿写还有13.《骄败寓言》,与《意拾喻言》中第1则《豺烹羊》相对应,将角色由原来的豺、羊换成猫、鼠。12.《指胫寓言》与《意拾喻言》中第26则《四肢反叛》相对应,将角色由原来的四肢与肚腹换成诸肢与左手小指。其中故事情节受到伊索寓言启发,同时又融入中国本土动物谚语、俗语的仿写,如13.《骄败寓言》明显受到《意拾喻言》中第11则《狮蚊比艺》的启发,同时又融入本土谚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节,也算是寓言中西合璧的一种尝试,增进本土读者的亲近感。

再一种仿写就是取伊索寓言故事中的一点元素再创作,读起来似曾相识,却又不同,寓意更是大相径庭,如7.《争胜寓言》与林纾译《伊索寓言》第55则相对应。《争胜寓言》所录如下:

曩者二驴同途,一负棉捆,一负盐包。负棉者高而轻,袱华丽,印鲜明,摇尾长鸣扬扬自足。负盐者实且重,草席揉身,苦如荆棘,喘汗交作,疲困几殆。而负棉者复屡触,以欺之伊惟俯首贴耳,顺受而已。顷遇大河,前阻无舟桥可通。负棉之驴先自冲波竞渡,奈棉包外观虽美,内寔虚浮,浸水易沁,逆风难进。于是加重无算,勉登岸已觉难胜,又行数里,力竭而毙。负盐之驴见河尤畏,彳亍前进,步步安常,过河后负顿轻,喜什。盖盐遇水而化卤,沿路淋漓,时减分两,得以健步趱行。忽见前之任轻威赫者,今已陈尸道左,也不禁嘘唏。(《万国公报》,1875年6月19日,第七年341卷,1120页)

林纾译介的《伊索寓言》中第55则如下:

卖盐者将驴至海滨,驮盐归,必绝溪而渡。半渡时,驴跌,既起,盐被水消。卖盐者复引驴至原处载盐,而重倍前时。驴至溪而佯跌,既起,盐复大消,驴得意自鸣,以为心之所欲者活酬矣。卖盐者知驴诈,复驱而之盐所,不市盐市海泡。驴至溪仍跌,既起,海泡受水而肥,重逾盐十倍矣。

噫!驴再行诈,其所负者亦倍重而酬之。

畏庐曰:“小人行诈,仅能一试,再试则人备之矣。然诈人者,固以受诈者为不觉也,因而所失倍于所得。故天下之人,惟诈乃愚,惟愚益诈。”[52]

颜瑞芳提到“在清代三个(伊索寓言)汉译本中,林、严合译《伊索寓言》最能忠于原著”。[53]《争胜寓言》取伊索寓言中驴驮盐、驴驮棉的故事元素,故事角色从一驴换为两驴,故事情节也由驴因欺诈而亡,转换成一驴因骄傲最终却负重而亡,一驴驯服负重,终得减负,轻装前行。伊索寓言中故事揭示欺诈之始,加倍偿还以终。曹子渔的寓言则警示骄傲的人必将败亡。《旧约全书·诗篇》第三十一章23节中说:“因主保护真诚人,重重报应行为骄傲的人。”[54]负盐之驴因真诚而减负得生,负棉之驴因骄傲而增负而亡,也是作者仿写伊索寓言用语宣扬基督教的伦理道德。

曹子渔对伊索寓言的改写、仿写大多增加文章篇幅,丰富寓体的情节,融入本土化文学因素,增强寓言故事的可读性和文学性。较之他创作的其他100多篇寓言,这20则算得上生动有趣,即使宣扬基督教教理也不太生硬。而自行创作的寓言成就不高,但报载数量惊人,对寓言而言,作用好坏参半,曹子渔推广寓言、将寓言中西结合再创作功不可没,但是大多作品生硬,或说教意味太浓,难免久读生厌。故而,在1874年至1878年改写、仿写、自创寓言繁盛之后,《万国公报》又重新刊载《意拾喻言》,有让寓言重归“喻言”之意图。

自1878年7月27日至1878年12月7日,《万国公报》辟出专栏,名为“喻言”,每期最少登载两则,最多9则喻言,在半年之内共推出80则喻言,这期间再无冠以“〇〇寓言”之名的其他寓言出现。“Fables”译为“喻言”而替代“寓言”,又在《万国公报》上占据绝对的主导位置。将《万国公报》上的“喻言”与罗伯聃译介的《意拾喻言》比对,发现报载的80则“喻言”就是《意拾喻言》的前80则,连刊载顺序也与《意拾喻言》排列的顺序相同,两则未刊载的“喻言”为第81则《老蟹训子》、第82则《真神见像》。1840年至1878年,时隔近40年,这其中关于罗伯聃译介的寓言还有其他版本,如上海施医院藏本《伊娑菩喻言》(1853,73则),《万国公报》编辑者却在报刊上几乎全文推出当时而言最早、最全的汉译伊索寓言,笔者认为这是对之前三年寓言刊载鱼龙混杂现象一次正本清源的反拨。

这种反拨的结果是自1878年12月7日至1879年8月31日前,《万国公报》再未刊载任何“寓言”或“喻言”,1879年8月31日到第一次停刊前夕(1883)才在“杂事”一栏零星刊载一些寓言,如1879年8月30日的《贪狗失肉图说》,1879年10月3日的《蚊蛾寓言》,1880年2月28日的中田敬义雪庄氏译“伊萨普喻言二则”:《狐骂葡萄》《狐绐山羊》,1880年7月31日的《犬捕寓言》,1881年3月12日的“喻言二则”《鹰避风雨》《鹰饲养其子》,1881年6月4日谭雨岩的《蝇语》,1882年1月14日“罗先生寄来喻言三则”。总体来说,1878年后《万国公报》寓言相对寥落,并出现“喻言”与“寓言”共存,但“喻言”稍占优势的局面。

不仅如此,《万国公报》对新时期白话伊索寓言译介及图文并茂的动向也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有所介绍,如1879年8月30日的《贪狗失肉图说》,1880年2月28日的中田敬义雪庄氏译“伊萨普喻言二则”:《狐骂葡萄》《狐绐山羊》。戈宝权提过“日本在明治十二年(1879)还出版了一本中田敬义翻译的《北京官话伊苏菩喻言》”[55],查阅《万国公报》会发现,1880年2月28日刊载过中田敬义雪庄氏译“伊萨普喻言二则”:《狐骂葡萄》《狐绐山羊》。摘抄如下:

狐骂葡萄

有一天,一个狐狸进一个葡萄园里去,瞧见狠(很)熟的葡萄在高架上垂挂着。他说:“想必是好吃的。”就咂着嘴儿赞了赞,蹿纵了半天总够不着,这幺着就生起气来,说:“算了罢。谁要这道东西,生来就是酸的。”

狐绐山羊

有一个狐狸掉在一个水坑里头,想要上去,又没有一个扒头儿,正在那儿想法子。可巧有一只山羊要喝水,到这儿来瞧见狐狸单单露着个脑袋。就问说:“狐兄这儿的水好不好?多不多?”狐狸听见,就掩瞒起实事来。说:“嗳!很好的水,请下来罢。实在很多,我是喝不了的。”山羊并不思忖,向那坑里一跳。狐狸趁空儿扒住他的犄角,登着他的脑袋跳上去了。回着头儿瞧那老实的山羊,冷笑着说:“要是你胡子一半儿多的灵动,必在没跳这坑的之先,先细瞧了啊。”(《万国公报》7077—7078页)

与书中所载寓言比较,寓体一致,只是《万国公报》刊载时省去寓意。《北京官话伊苏菩喻言》是迄今看到的最早的白话伊索寓言集,先成书出版再以报刊选载的方式出现。《东京日日新闻》广告中提到“中田敬义君翻译的支那语《北京官话伊苏菩喻言》获得中国读者的一致好评,并被我国(日本)东京外国语学校定为学习汉语的必读书”[56]

除以上提及的报刊以外,《小孩月报》以大部分接近官话的方式刊载44则伊索寓言,其中42则配有插图[57],是创报载寓言朝儿童阅读群体的拓展。《上海新报》于1872年10月12日和16日刊载了《豺求白鹤》《二鼠笑谈》,署名“西士来稿”;《申报》于1874年1月7日摘录了刊载于《中西闻见录》上的《二蛙寓言》,可看作同时代报刊对寓言在以上报刊上如火如荼的零星回应。关于报载伊索寓言传播的范围还可以从报刊传播的区域和发行数量上获得参考,《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刊载伊索寓言5则,1819年的发行量是12000份;《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刊载伊索寓言4则首版600册,很快销售一空,并一再重印;《遐迩贯珍》刊载伊索寓言19则(其中1则重复),每期发行3000册,读者覆盖社会各阶层;《中西闻见录》刊载伊索寓言12则,每期发行1000份,以京城官绅为阅读对象;《万国公报》刊载伊索寓言近100则,每卷销售量约为1900份,并逐年递增,《小孩月报》刊载伊索寓言44则,每月销售约2000本。[58]从报刊销量、历时以及销售范围来看,《万国公报》对伊索寓言在中国的传播贡献最大。

从对伊索寓言的润色、改写、仿写到本土寓言的创作繁荣,再到《意拾喻言》的不增一字,不减一字地全面推出,以及以后寓言译、作的相对寥落,《万国公报》呈现给读者一个同时代其他报纸所不及的寓言译介与创作的剖面。它囊括先前报刊单纯译介,或少量的译、作结合刊载寓言的方式,并凭借同时代最大的发行量,中国国内最大的发行圈,给文学体裁名“喻言”与“寓言”之争提供一个历史的注脚,并给以伊索寓言为主的西方寓言与当时中国本土创作的寓言提供一个对话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