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见 GOOD-BYE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真实的怪事。那家爵士吧的门好像突然被打开了……”我说。
在曼哈顿上城七十一街的高档酒吧里,我和十多年的老友、电影制片人C相酌而谈。
我继续说道:“据那些去过爵士吧的人说,那晚爵士吧的女歌手唱得歌声特别怪异,像毒品那样让人听了只觉得心头非常之轻松。但这怪事究竟发生在哪儿的爵士吧,到现在还是个谜。去过的人都说记不清楚了。有人说就在曼哈顿,也有人说在六本木,此外还有各种说法,什么维也纳、毛伊岛,以及银座、新宿、布拉格、巴黎等等地方。”
“像毒品那样让人听了只觉得心头非常之轻松……”C重复了一句我说的话,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自己用过毒品没有?”
“要是大麻叶的话,我在学生时代吸过。”
“大麻叶不是毒品。即使根据日本的法律,如《毒品取缔法》《大麻取缔法》,它也不属于上述范围。”C有些烦躁地说道。
看到C这样的神情,我不由暗自纳罕:他为什么会这样焦躁呢?
C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一个直接下属也抽上了可卡因,他不听劝告,非常难办,现在每天上班都会迟到,白天也常常躲在摄影室里呼呼大睡。那家伙是熟知我工作方法的极少数人中的一个,所以现在又无法辞退他,真叫我恼火。”
“听上去很严重,但也是实情。”
C冷冷地说道:“什么叫也是实情啊?”
“现在可卡因在日本也已经成为一个热门话题了。”
C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什么热门话题?我真想把那些吸可卡因的人叫做混蛋。现在日本吸可卡因的家伙该是美国的几万分之一吧?美国人都知道吸可卡因对身体不好,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喜好,只觉得吸的时候心情很舒畅。但吸多了就会失眠,甚至觉得心脏咚咚狂跳,喘不过气来,这时他才会想到以后绝对不能再吸了。可怕的是,由于可卡因很容易买到,所以不久他就会忘了教训再度复吸。在曼哈顿附近的哈莱姆区,那些干菜店似的小店的收银台都出售可卡因。此外,还有各种称作可卡吧的小店,不仅一克两克地出售经过加工的可卡因,还附带出售小碟子和其他吸毒用具。可卡因是一种想戒也难以根治的毒品。就我所知,戒毒的方法到现在只有四种。第一种是送进医院强制戒毒,但这会产生副作用,不得已接受人工呼吸,心脏暂时停止跳动,或者手脚麻痹,使患者感到十分恐怖。第二种对那些并不常吸的患者比较有效,就是让他做一些比可卡因更具兴奋感和充足感的工作。第三种是警方将其逮捕拘留,或是送到乡村疗养地和买不到毒品的地方隔离性戒毒。第四种是他真的死亡,所以没有必要再吸毒了。”
听了C的一席话,我不由毛骨悚然,一时难以回答。
“你难得来纽约,一见面谈这样阴暗的话题,真是对不起。”C说着又向酒吧的侍者要了双份的伏特加和马提尼酒。这时,酒吧里面的餐厅和吧台边的客人越来越多,九成以上都穿着昂贵的羊绒西服。
“现在只要有哪个酒吧或餐厅流行起来,大家就都喜欢到那儿去喝酒或者用餐。来客点鸡尾酒,酒吧的调酒师会用欧式用语‘棒极了’来应答。也许大家都会说是因为感到寂寞和无聊才来的。不过,我还是很想去你说的那个使人感到轻松的爵士吧。你也想去吗?”
我说不知道,也许多半不会去。
“那为什么?”C瞪大眼睛望着我。
我慌忙解释道:“主要是自己胆怯的原因。刚才听了你说的一席话,我想我今后绝对不会去碰可卡因了,就是和女人交往也不会越过那条红线。”
“你撒谎,什么越过红线?难道只握着女人的手就不会越过红线了吗?对有些人而言,绿茶也许比可卡因更有效果。”
也许是这样的。我暗自同意C的观点。
C又道:“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道德的问题,你把道德的底线设在何处,你的情人对你是有深刻影响的。所以,既然‘是否想去’已经问出口了,回答‘不去’是不可能的。那样做是不道德的。”
“你在美国呆久了,说话总要讲什么逻辑性。”
“我不是对你讲逻辑性,而是讲大实话。”C笑道。
我俩暂且打住了话题。慢慢地喝起酒来。
不一会儿,C又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过去的女人。”
“我也在这样想。”
两人相视而笑,一口干了马提尼酒。C说:“先不讨论想去还是不想去爵士吧的问题了。”接着他又道,“那种爵士吧里绝对有我不想听的歌曲。那个女歌手去爵士吧时,也许就会唱那首歌曲吧?”
“是,我也有不想听的歌曲。”
其实我们想到的是同一首歌。那是在一张名叫《和克里古德·布朗在一起》的著名唱片中最后录制的由海伦·梅芮尔演唱的歌曲:
我绝对无法把你忘怀,
决不能忘了你的情意。
即使有了新的情人,
离别时也不能对你说声“再见”。
我俩的山盟犹在,
岂能转眼间随意忘却?
也许你说这是无意义的誓言,
纯粹是语言的游戏。
一切都是过去的往事,
你已把它全部忘掉。
如果你对我叹息,
清楚地告诉我对此已感到厌烦,
那我只能痛下决心,斩断情丝。
于是,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
从今以后,
我们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你走在令人目眩的断崖险道,
我漫步在海边低坦的小径。
虽然内心明白各不相扰对彼此都好,
但我还是不能完全割断对你的思念。
临别之时,
我想再一次和你亲吻,
“再见!”亲吻如蜜。
“再见!”亲吻如饴。
“再见!”亲吻如酒……
“这样的女人是最差劲的。”我俩说过这话就沉默了。因为此时我俩都在想万一在那个爵士吧听到最不想听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