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国制造业[1]创新与发展的现实背景

中国正走在通过自主创新提升国际竞争力的道路上，致力于在“2020年成为创新型国家、2050年成为世界科技强国”。但要实现这一目标，中国面临着复杂而艰巨的困难和挑战。能源资源和生态环境已经成为经济与社会发展的瓶颈制约，我国的自主创新能力尚不强大，若干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产业结构调整、核心竞争力提升的任务十分艰巨（陈劲，2012）。从我国国情和发展水平看，增强制造业[2]的国际竞争力是提升国家整体竞争力的关键所在。

在过去30多年的时间里，受益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动力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以及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中国依靠低成本优势，加上对市场需求的快速响应，成功地扮演了全球经济追随者的角色。制造业的全面发展和优化升级使中国确立了“制造大国”和“世界工厂”的地位，造就了海尔、华为、联想、格力、中集等一批具有世界级竞争力的企业，并涌现出众多“隐形冠军”企业[3]（如胜武实业、新宝电器等）。2010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达58786亿美元，首次超过日本（54742亿美元），排在美国（146600亿美元）之后跃居全球第二。2013年，中国GDP超过93973亿美元，人均GDP达到6905美元。其中，制造业做出了最大贡献，其工业增加值对GDP的贡献长期保持在40%～45%（见图1-1）。

图1-1 制造业对中国经济发展的贡献

资料来源：根据1991～2011年《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和《中国科技统计年鉴》整理而成。

中国制造业在全球具有日益重要的地位。1980年，中国制造业产值仅占全球的1.5%，这一数字在“十一五”期间就已超过14%，年均上升0.26个百分点。2010年，世界制造业总产出达到10万亿美元，中国占19.8%，略高于美国的19.4%，成为世界制造业最大国，[4]制造业增加值也几乎占发展中国家制造业的一半（见图1-2）。在2013年的中国企业500强中，主业属于制造部门的企业有318家（占63.6%），营业收入达15.16万亿元（占57.9%），利润为6218.99亿元（占28.6%）。而由中国企业联合会发布的2013年中国制造业500强企业，其营业收入总和高达23.38万亿元，占全国GDP的41.8%。

图1-2 1990年、2000年和2010年主要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

资料来源：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Industrial Development Report 2011。

1978～2012年，中国工业品产量持续保持全球领先地位（见表1-1），钢铁、汽车、彩电、冰箱、微波炉、手机、水泥、玩具、纺织服装等200多种工业产品的产量稳居世界第一。[5]

表1-1 中国工业主要产品产量及在世界的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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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正在逐步提升。[6]金碚等（2006）的研究表明，中国制成品的相对出口优势指数[7]在1995～2004年一直处于增长状态，根据日本贸易振兴协会（JETRO）的标准可以认为，从出口环节来看中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在整体上已经居于中等比较优势地位，正处于向次强阶段过渡的临界状态（见表1-2）。

表1-2 1995～2004年中国制成品出口优势指数

从表1-3可见，1995～2012年中国制成品的出口额增长迅速，产业的比较优势较为明显。OECD的研究显示，1995年中国的商品出口额为1480亿美元，这一数字在2009年飙升了10余倍（达15290亿美元）。在1995年出口的中国商品结构中，60%属于最终消费品（Final Consumption Goods），而现在有越来越多的高端中间品走向国际市场，尤其是在ICT设备制造方面，中国已经进入全球前三强。[8]

表1-3 1995～2012年中国制成品出口额及出口增长率优势指数的变化

从国际市场占有率[9]来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工业制成品的这一指标一直呈上升趋势，加入WTO以后的增幅更为明显（见表1-4）。

表1-4 2000～2010年中国主要制成品的国际市场占有率变化

近年来，中国制造业在美国、欧盟和日本这三大经济体的出口强度也明显增强（见表1-5），其中，个人和家庭用品、服装、办公及电信设备等是市场上渗透率最高的产品。

表1-5 2000～2009年中国主要工业制成品在三大经济体的市场渗透率

然而，从整体上看中国企业在国际竞争中仍然是追随而不是引领，其发展更多的不是依靠核心技术的创新，而是不可持续的低劳动力成本优势和自然资源。技术能力的不足和品牌的缺乏，是中国企业发展的瓶颈（薛澜等，2011），企业较高的生产能力与较低的创新能力形成了鲜明对比，[10]从而使中国企业屡屡在国际竞争中遭受挫折，难以构建全球领导力。[11]数据显示，中国本土高技术产业的研发强度远低于OECD中发达国家的同类产业，内资企业高技术产品出口额占全国高技术产品出口总额的比例常年徘徊在10%左右（见图1-3）。

图1-3 中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额中内外资企业所占比例的历史变化

资料来源：《中国科技统计年鉴》（2004～2013）、《中国海关网站》、《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2004～2013）（2011、2012年的数据为出口交货值，内资企业只计算大陆企业，外资企业中不包含港澳台企业）。

当前，中国制造业正面临着三个巨大的挑战。

（1）随着能源、资源、运输、环境和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加上人民币升值和反倾销等国际因素，中国制造业已进入“高成本时代”。近年来，东部沿海地区出现大面积“用工荒”，工资薪酬快速上涨，[12]中国在过去30多年中的低成本优势正快速消失。[13]专业咨询公司Alix Partners指出，到2015年印度、越南、墨西哥和俄罗斯等国的生产成本将比中国更具竞争力，[14]不少跨国公司已考虑撤出在中国的制造工厂[15]（见表1-6）。2012年7月18日，德国的阿迪达斯公司宣称在年底关闭其在华的最后一家直属工厂（位于苏州工业园的全资子公司）。[16]而早在2009年3月，美国的耐克公司就关闭了在中国唯一的一家鞋类生产工厂（太仓工厂），转而迁往越南生产。[17]从2010年开始，我国一些传统的劳动密集型的出口产品在欧洲、日本、美国的市场份额，正在被越南、印度尼西亚等国所挤占。[18]近几年人们所热议的欧美“制造业回流”、“再工业化”和“先进制造业”等，反映了欧美各国政府既着力加强发展制造业，也在一定程度上为跨国企业在中国进行加工生产的成本攀高而担忧。

表1-6 近几年从中国撤资或关闭的跨国制造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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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国制造业总体上仍然“大而不强”，多数行业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的低端环节。[19]在国际市场上，中国制造业在整体上仍停留在低质低价、依靠粗放式经营的层次上，在高端产品市场上的竞争力偏弱，[20]对全球价值链的控制能力很薄弱，真正能确立全球行业领袖地位的企业屈指可数。许多产业的对外技术依存度较高，仍处于依靠资本扩张和资源过度消耗实现增长的状态，创新还尚未成为发展的主要推动力，被“锁定”于高新技术产业低端化、传统产业低技术化的“双低”发展路径：前有发达国家抢占高端制造业，后有新兴国家承接中低端制造业的转移。据统计，2006年以来，中国装备工业的增加值增幅超过25%，发电设备、工程装备居全球第一，但低水平重复建设、自主创新能力薄弱、国际性优势品牌缺失等问题仍然突出。[21]在造船业，尽管中国造船产能常年保持世界领先，但是高端制造能力严重不足，大量船企面临淘汰。[22]2011年6月24日，美国正式启动“先进制造伙伴”计划，旨在加快抢占21世纪先进制造业制高点，奥巴马政府宣称要在高端制造业继续保持领先，为新的产业革命做好技术储备。[23]一些美国学者甚至认为美国通过大力发展人工智能、机器人以及电子制造业等高端技术，必将在未来20年内在制造业“打败中国”。[24]显然，中国企业需要考虑如何通过研发和生产更高价值的产品抢占全球产业链分工的高端环节。[25]

（3）中国制造业的自主创新能力薄弱，难以在全球市场竞争中获得持续优势。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和欧洲工商管理学院（INSEAD）联合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Global Innovation Index）（2012）显示，2011年中国的创新指数居全球第34位，其中创新投入和产出指数分别列第55位和第19位。[26]从专利看，2010年我国申请的国际PCT专利12337件，仅相当于美国的1/4、日本的1/3。[27]一项报道称，中国PC机生产成本中的50%～70%都是向微软和英特尔缴纳的注册费（薛澜等，2011）。我国每年要花费6000多亿元进口重大制造设备，光纤制造装备的100%、集成电路芯片制造设备的85%、石油化工装备的80%都要依赖进口。[28]另据统计，我国每年生产380亿支圆珠笔，但近90%的笔尖珠芯都需要进口。在美国市场上卖1.99美元一支的圆珠笔，中国的制笔厂只有0.1美元的利润。[29]

如何通过创新驱动实现制造业的转型进而提升国际竞争力，已成为中国经济面临的重大问题。近年来，中国企业自主创新的宏观环境正在逐步改善。2006年1月9日的全国科学技术大会将“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创新型国家”正式确立为国家重大战略目标。同年1月26日，国务院在《关于实施科技规划纲要增强自主创新能力的决定》中提出“走中国特色自主创新道路，建设创新型国家”。《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则将“自主创新，重点跨越，支撑发展，引领未来”作为科技发展的指导方针，核心是自主创新。2009年3月，国务院出台《关于发挥科技支撑作用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意见》，推出加快实施重大专项、为重点产业振兴提供科技支撑、支持企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等六项措施。2012年7月6～7日的全国科技创新大会提出要“进一步推动发展更多依靠创新驱动”，将国家发展的指导方针从“科技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转向“创新驱动发展”。党的十八大也提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以全球视野谋划和推动创新，提高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创新驱动，就是要强化自主创新，提高核心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