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养谦
温陵李先生为姚安府且三年,大治,恳乞致其仕去。
初,先生以南京刑部尚书郎来守姚安,难关万里,不欲携其家,其室人强从之。盖先生居常游,每适意辄留,不肯归,故其室人患之,而强与偕行。至姚安,无何即欲去,不得遂,乃强留。然先生为姚安,一切持简易,任自然,务以德化人,不贾世俗能声。其为人汪洋停蓄,深博无涯涘,人莫得其端倪,而其见先生也,不言而意自消;自僚属、士民、胥隶、夷酋,无不化先生者,而先生无有也。此所谓无事而事事,无为而无不为者耶?
谦之备员洱海也,先生守姚安已年余,每与先生谈,辄夜分不忍别去,而自是先生不复言去矣。万历八年庚辰之春,谦以入贺当行。是时,先生历官且三年满矣,少需之,得上其绩,且加恩或上迁。而侍御刘公方按楚雄,先生一日谢簿书,封府库,携其家,去姚安而来楚雄,乞侍御公一言以去。侍御公曰:“姚安守,贤者也。贤者而去之,吾不忍。非所以为国,不可以为风,吾不敢以为言。即欲去,不两月所为上其绩而以荣名终也,不其无恨于李君乎?”先生曰:“非其任而居之,是旷官也,贽不敢也;需满以幸恩,是贪荣也,贽不为也;名声闻于朝矣,而去之,是钓名也,贽不能也。去即去耳,何能顾其他?”而两台皆勿许。于是先生还其家姚安,而走大理之鸡足。鸡足者,滇西名山也。两台知其意已决,不可留,乃为请于朝,得致其仕。
命下之日,谦方出都门,还趋滇,恐不及一晤先生而别也,乃至楚之常、武而程程物色之。至贵竹,而知先生尚留滇中,遨游山水间,未言归,归当以明年春,则甚喜。或谓谦曰:“李姚安始求去时,唯恐不一日去,今又何迟迟也?何谓哉!”谦曰:“李先生之去,去其官耳。去其官矣,何地而非家,又何迫迫于温陵者为?且温陵又无先生之家。”及至滇,而先生果欲便家滇中,则以其室人昼夜涕泣请,将归楚之黄安。盖先生女若婿皆在黄安,依耿先生以居,故其室人第愿得归黄安云。先生别号曰卓吾居士。卓吾居士别有《传》,不具述,述其所以去滇者如此。
先生之行,取道西蜀,将穿三峡,览瞿塘、滟滪之胜,而时时过访其相知故人,则愿先生无复留,携其家人一意达黄安,使其母子得相共,终初念,而后东西南北,唯吾所适,不亦可乎?先生曰:“诺。”遂行。(《赠姚安守温陵李先生致仕去滇序》,见《焚书》卷二《又书使通州诗后》附。又见《李氏全书》附《李温陵外纪》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