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早年的济南俘虏收容所

一 日本对山东济南的入侵

日本最早在山东的战俘集中营，是1928年春对济南入侵后设立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帝国主义列强仍将中国视为瓜分对象，将战败国德国在中国山东的一切特权转交给日本，日本视山东为自己的势力范围。1927年5月，当蒋介石的北伐军进攻济南、逼近徐州时，日本田中内阁即以保护侨民的名义出兵山东，迫使蒋介石不得不暂时停止北伐，进而辞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职务，首次下野。1928年“宁汉合流”后，蒋介石复职，在英美两国的支持下，再次北伐攻打奉系军阀张作霖。而奉系军阀张宗昌盘踞的山东济南是蒋介石北伐的必经之路、必夺之城。1928年4月5日，蒋介石在徐州誓师北伐，9日下达总攻击令。田中内阁派人与南京暗中联系，一方面要挟蒋介石，要其仿照张作霖满足日本在满蒙的种种特权；一方面扬言再次出兵山东。对日本干涉仍心存侥幸的蒋介石先是向日本等国递交了保护外侨的政府声明，接着向部队发出对日本始终忍耐、避免发生冲突的命令。但日本非但不领情，而且变本加厉。

5月1日，国民革命军赶走了张宗昌，开进济南城。当日晚间，蒋介石也抵达济南。5月2日，日军第六师团长福田彦助、参谋长谷寿夫率领重兵赶到济南，与北伐军形成对峙的局面。5月3日上午8时，日本驻济南总领事西田畔一、武官酒井隆来到北伐军总司令部拜会蒋介石，对北伐军说了些赞美之词，并表示当天要撤军济南，因而前来辞行。然而，就在西田一行离开蒋介石总部十几分钟后，福田彦助便运用“先下手为强”的手段，对北伐军发动突然袭击，恣意杀戮中国军民：在全城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三惨案”。^[4]

二 日军对北伐军的搜查和关押

日军的突然袭击，像狂风暴雨一样降临在毫无防备的中国军民头上。第二十六军上尉韦云彬带宣传员在林祥街宣传北伐，近百名市民围看倾听，先是日本哨兵横加阻止，接着跑来百余名日军和日本浪人，不由分说地向人群开枪射击，当场打死打伤数人。韦云彬也因胸部重伤而死亡。第四十军士兵患病，被战友抬着送往基督教医院治疗，日军无理阻拦并突然开枪，当场打死2人，其余人躲入医院，又遭日军机枪扫射。驻守纬一、纬二路的贺耀祖部第四十军3师7团驻地与日军较近，为了避免发生冲突，上级要该团转移到师部，脱离同日军的接触。部队还未转移就遭敌人袭击，相关将领未能组织有效抵抗，官兵不是被日军射杀刺死，就是当了俘虏。驻在南仁义里的第四十一军九十二师炮兵团两个步兵排被包围缴械。驻济南车站附近大车店的重机枪营马号，因遭日军便衣队闯入，30余头骡马全被拉走，饲养兵全部被俘。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而侵占济南的日军，不仅在济南大开杀戒，而且将南京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黄乳驱逐，还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战地政务委员会委员、军外交处主任、外交公署赴山东特派交涉员蔡公时虐杀。5月3日上午，蔡公时率领18名署员到山东交涉署进行交接，突然门外响起枪声，日军向躲藏在基督教医院的北伐军官兵射击。不久全城枪声大作。蔡公时意识到形势严重，打算亲赴日本领事馆询问，却被门口日军阻拦。他向日本领事馆打电话，却被无理挂断。在日军围困下，公署与外界联系被切断，公署人员当天没有吃饭。下午4时，日军突然冲进公署，将公署人员随身携带自卫枪支全部收缴，还要求在公署三楼架大炮，轰击马路对面基督教医院的北伐军，这一无理要求被蔡公时严词拒绝。是夜，日军借口门外两具尸体是被署内人射杀的要捉拿凶手，并闯进署内大肆抢掠青天白日旗和孙中山画像均被撕毁。蔡公时用日语质问日军的野蛮强盗行为，日军恼羞成怒，将署内手无存铁的18人捆绑起来，撕去上衣毒打，用刺刀乱戳乱砍。精通日语的蔡公时从日军对话中得知日军要杀害他们，就告诉大家要保持民族气节，以死报国。听到蔡公时的话，日军将他的耳朵割掉，蔡公时大骂日军野蛮，日军又削去他的鼻子，挖去他的双眼，整个头部和胸前被鲜血染红，蔡公时仍大声怒斥敌人。日本兵将刀插进他的嘴里，旋了两圈，把他的舌头剜掉。接着把蔡公时和他的署员一个个被拉出去杀害了。交涉署18名官员，除张汉儒乘乱逃脱外，均被杀害。

为避免与日军交战，北伐军撤出济南绕道渡河北进，但日军对城中未及撤离的北伐军并不放过，他们在城中进行大搜查，并规定遇有下列一项者，立即抓捕或杀害：推平顶头与学生式头者；女子剪发者；穿草鞋者；有皮带者，有灰色衣服者；有南方人名片者；有中央钞票者；若受检查时开门迟者；有自卫之枪械者；带开国纪念币者；家中有军用品者；穿皮鞋者；操南方口音者；带照相机者；镶金牙者；学生式的青年；家藏青天白日旗和国民党书籍者。^[5]日军入城后，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挨家挨户地强行搜查，抓捕、杀害未及撤退的士兵及平民。济南商埠，普利门外，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三 日军对战俘的虐待与杀害

5月3日，日军决定把拥有宽大院落的商埠邮局改为临时战俘营，把北伐军战俘一批批押进来。日军野蛮地践踏国际法规，违反人道，以暴力手段凌辱战俘人格，肆意虐待和残杀。

被囚的战俘白天双手被绑在背后，夜间则连脚一起绑住，令人发指的是日军竟用铁丝捆绑战俘的手脚，且极力勒紧直到鲜血流出。有人疼痛哭喊，日军就用铁棍猛打，轻则流血，重则晕倒，有的被打断手脚，有的被打掉牙齿，有的被活活打死。日军小队长木户金一带着一个小队在此警戒。闲得无聊，他们便拿煤油当水让战俘喝取乐，第一个战俘不喝，被三个日本兵用枪托猛打，用皮靴猛踢，惨叫着昏倒在地；第二个战俘在日军的刺刀逼迫下喝了两口，喉咙和胃火烧火燎，疼痛难忍，在地上打滚，日军则高兴地哈哈大笑。他们见阴影处有个女人，走过去一看是个孕妇，木户金一有点扫兴，突然起脚向孕妇隆起的腹部踢去，孕妇惨叫一声，双手护着肚子倒在地上。三个日军又连续向她的腹部踢了一阵，致使孕妇绞痛不止，一个幼小的生命流产了。他们又走向另一个女子，将其架到墙角。不一会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这个女子被日军轮奸了。日军还经常在夜间把战俘拉出去枪毙。战俘们被囚禁了一天一夜，水饭未进，饥渴难忍。信奉基督的意大利籍邮务局长看不下去，悄悄弄了60斤馒头，分发给战俘吃，却被日军小队长木户阻止，战俘们又断了口粮。

从5月3日起，短短三天，商埠邮局关押人数就超过了1600人，人满为患，拥挤不堪。5月5日，日军又把战俘们捆绑着押往纬九路和纬十路之间的清喜洋行空场内，让战俘们露天而居，每天只发给一个黑乎乎的夹生饭团。日军仍然是拳脚相加，毒打残害，还不时地把战俘拉出去枪毙。躲在家中的女护士冯玉芬就亲眼目睹临院日军把一个北伐军战俘头朝下吊在一棵大柳树上用皮鞭抽战俘惨叫不止。抽累后的日本兵又把一个大钉子刺进战俘的手掌心，疼得战俘一阵惨叫，日军却获胜似地狂笑。接着他们又从屋内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用刀凌刮战俘的肌肉。随着一阵阵惨叫，这个战俘鲜红的肌肉被日军一条条割下来扔在地上，战俘很快便昏厥过去，但两个日本兵仍不停手，把其臂上、胸上的肌肉割完了，又踮起脚尖刮臀部和两腿的肌肉，直到这个战俘被活活凌刮致死。若不是冯玉芬隔着窗户看到了这一幕，人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最凶残的是肆无忌惮的虐杀和残暴的集体屠杀。江家池和西门外前门医院的300多名伤病员及医生、护士，几乎全部被杀。关押在清喜洋行的战俘一连几夜都遭到日军的集体屠杀。每当子夜时分，战俘带着饥饿、恐惧、困顿，刚刚睡着时，空场上的铁门突然打开，几个日军提着轻机枪走进来，拉出一批战俘集合，接着便是一阵扫射，然后开进一辆卡车，将尸体装上运走。有的被烈火焚毁，有的被埋到城墙外边，有的被投尸黄河。^[6]

日军在攻占济南全城后，连续屠城十几日，而后又持续不断地对军民进行残害。根据“济南惨案外交后援会”的调查，截至1928年底共死亡3608人，伤1455人，损失25951793万元。而根据“济南惨案被难家属联合会”1929年6月的进一步调查，在这场浩劫中，死亡人数为6123人，受伤者1701人。^[7]据“济南惨案外交后援会”调查，北伐军被俘官兵约有1700名。《济南“五三”事件报告册》也承认：日军在5月3日的突袭，即俘虏了1500多名，随后又进行了更加严密的搜查。据日军档案资料：单是5月3日、4日两天，缴获的步枪和手枪，即达2297支之多，足见“济南惨案外交后援会”调查数字1700余名毫无夸大之处。然而在5月20日，日方对“济南临时治安维持会”声称，只有1081名战俘。那失踪的700多名，大都被日军以土匪名义分次枪决，尸体用汽车运走，抛入黄河了。在21日召开的中日联席会议上，决定由商会派人遣送这些俘虏。当商会派人接洽时，日方的名册上，只剰下1071名而那10名的下落，日方竟说已释放回家。但据附近居民揭露，22日早晨，日军曾在纬九路枪决10人。23日，日方在联席会议上称有20名俘虏患病。24日，等红卐字会及红十字会去接病人救治时，20人只剩下15人。日方说那5人患病死了，但却不见尸体。而活着的15名患病士兵，绝大部分被打得遍体鳞伤，虚弱不堪，有2人已不能说话。据受伤俘虏讲：如果不是长官命令不许还击，他们绝对有把握战胜日军。此后，经过“济南临时治安维持会”与日本方面再三接洽，决定南方籍的战俘运回上海就地解散，北方籍的运往天津或青岛解散，其中山东籍的在济南就地解散。6月13日，济南日军将被关押的南方籍战俘918名释放，送往上海。6月20日又将100多名北方籍的战俘，由济南中日联席会议给资遣散，其中10余名日军认为是“刑事犯”的被解送警察厅。^[8]

这是日军第一次在济南屠杀中国战俘，制造这一惨案的祸首谷寿夫，后来又参与制造了南京大屠杀，强掳和残杀的战俘是五三惨案的100倍。为了铭记国耻，怀念英烈，在日军于1929年6月撤出济南后，济南民众将在炮火中变成废墟的西门顺城街，改称“五三街”，刻立“五三惨案纪念碑”，并在蔡公时遇难处附近修建了“五三纪念亭”（七七事变后纪念亭被毁）。五三惨案一周年时，山东民众在泰安岱庙遥参亭坊前刻立了“济南五三惨案纪念碑”。1995年9月2日，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济南人民在“五三街”旧址重新修建了“五三惨案纪念碑”。1998年五三惨案70周年时济南人民在不远处的护城河西岸又重建了“五三惨案纪念亭”。2006年4月10日，新加坡华侨陈嘉庚后人将1930年铸造的蔡公时烈士铜像移交给济南民众，此铜像现被安放在济南趵突泉公园的“五三纪念堂”内，与“五三纪念亭”、“五三纪念碑”隔河相望。^[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