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华与中国抗战:有关史料及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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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相关研究与问题要点

海峡两岸学界对于卢沟桥事变史料的整理,一直十分重视且成果丰富。已整理出版有当事者回忆资料,如何基沣等《“七七”事变纪实》(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秦德纯《七七卢沟桥事变经过》,王冷斋《卢沟桥事变及平津沦陷》,金振中《卢沟桥抗战经过》(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选编》第25辑)等。史料汇编成果有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台北,1981),罗家伦主编《卢沟桥事变史料》上、下册(《革命文献》第106、107辑,台北,1984),中共中央党校党史资料室编《卢沟桥事变与平津抗战》(1986),全国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七七事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1986)等。研究专著主要有李云汉《卢沟桥事变》(台北,1987),马仲廉的《卢沟桥事变与华北抗战》(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荣维木的《炮火下的觉醒——卢沟桥事变》(广西大学出版社,1996),等等。

在日本方面,作为战争的发动者,其直接的战争筹划与决策机密文件,已在战败投降前夕大批焚毁,相当一批重要的日本军政决策文件已经永远消失了。不过,经过战后官民各界多种渠道的发掘收集,也有一些史料被重新发现。迄今所发现和出版的当事人回忆、部队战斗详报、部队史、旧报刊战时报道等的收集与利用,受到普遍重视。主要有:清水节郎手记、第三大队战斗详报、田中新一《中国事变记录》相关诸条、井本熊男《作战日志缀录之中国事变》、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卢沟桥附近战斗详报》、支驻步一会《中国驻屯步兵第一联队史》(非卖品)、日军谈判代表寺平忠辅《卢沟桥事件》等。专著方面作为“官史”的《战史丛书》102卷,其中关系到卢沟桥事变的有《北支治安战》(1),《大本营陆军部》(1),《中国事变陆军作战》(1)等卷。战后批判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了侵略战争的学术专著,代表性的有井上清的多种专著,有江口圭一《卢沟桥事件》,安井三吉《卢沟桥事件》。右翼方面则有秦郁彦《卢沟桥事件研究》,等等。

围绕上述史料发掘、整理与研究,在右翼阵营之外,在有关对华战争,包括卢沟桥事件侵略性质问题上,大体上获得日本研究者的承认,日本政府在外交上也不能否认这一结论。但是在事件的发生原因、过程等方面,日本学界多注重个案性的考据方法,着眼于卢沟桥驻地日军的作战计划及目标分析,形成了“第一枪”“计划论”等问题焦点,在日本学界结论不一,和中方学界存在较大的分歧与讨论。

安井三吉曾指出,由于日军烧毁档案等原因,现存“卢沟桥事件”的资料不够。安井明确强调日军惯用挑衅手段以扩大侵华事端:“从柳条湖事件、天津事件、上海事变以及山海关事件,这一连串事件,全都是由关东军或支那驻屯军的‘谋略’炮制的。”[2]不过,其著作以较长的篇幅讨论了卢沟桥事变的偶然性与必然性问题,并从“第一发”的追查中确认事件的“偶发”性,“卢沟桥事件同柳条湖事件不同,‘第一发’的开枪者是谁没有判明……卢沟桥事件对于日中双方来说,都是‘偶发’的”。[3]安井主张“偶发”结论,但其研究立场与秦郁彦、冈野笃夫的民粹主义显然有别,故安井三吉的著作受到右翼的攻击,也有中方学者对其偶发论提出商榷。[4]安井三吉后来通过《卢沟桥事件研究现状与课题》等文章,就偶然性等问题讨论,一再阐述了自己的观点。[5]

日本民粹主义和右翼方面,值得关注的有秦郁彦等人执意为战争性质翻案的论述。秦郁彦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曾写过批评日本军队法西斯运动等方面的专著。但其后转向,使用“国家革新运动”之类词汇,以称呼1930年代的陆军政治势力,替换了自己原用的“法西斯运动”的说法。[6]至1987年卢沟桥事变50周年之际,秦郁彦撰文片面摘取金振中回忆录中有关部队思想动员的话语,随意解释中方实施举国抗战的史实,纠缠于事变“第一枪”的烦琐考据,将战争扩大原因归于蒋介石和国民政府的开战决心,由此而将战争责任推给中方。其后于1996年出版《卢沟桥事件研究》等著作,执意展开了同样观点,坚持强调是中国驻军开了第一枪。秦郁彦的上述论点在日本社会上有不小的影响力。

进入21世纪后,由于内阁首相小泉连续参拜靖国神社,日本和东亚各国关系紧张。为解决中日两国在历史问题上的认识冲突,由两国外交机关推动,自2006年12月开始两国学者共同进行中日历史的共同研究,卢沟桥事变问题成为了共同研究的主题词之一。

中日历史共同研究的日方报告书由波多野澄雄、庄司润一郎两位学者执笔,其叙述是:“卢沟桥最初的枪击事件是‘偶发的’,当地为进行局部解决进行了努力。但视这次冲突事件为良机,支那驻屯军(后来的北支那方面军)和关东军于是凭借绝对的军事力量开始实行打倒蒋介石和占领华北的意图”。这一论述,可以说是对于日本学界观点的一个总结。该论述着力于“枪声”等个案问题的探讨,强调其“偶然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确认了日军在事变前发动战争的计划沿革,指出了关东军等军方强硬主张的存在,也指出了“华北驻屯军频繁的夜间演习是对于宋哲元所率领的第二十九军的‘挑衅行动’”。

作为上述共同研究的对应方,中方的表述是,在尚未发现更直接的资料的情况下,“卢沟桥事变作为个案,它的发生可能具有偶然性。但是……从历史的演变过程来看,卢沟桥事变的发生又带有必然性”。显然,中方报告书回应了日方说法,在总结两岸学界研究的基础上,强调综合分析日军侵华决策过程的重要意义。中方学界所说的“必然性”,即指卢沟桥事变是日本有计划、有预谋、有目的炮制的产物,是为日本蓄谋已久的侵华政策发展的必然结果,日本华北驻屯军是发动这一阴谋事件的直接责任者。

上述中日两国共同研究报告书的双方论证,以及长期以来的官民各界研究成果,均显示在卢沟桥事变的史料发掘、整理与研究上,特别是对于事件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等问题的解读方面,除开固执曲解历史的右翼阵营,中日学界仍然存在分歧,存在值得继续研究的巨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