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最后的赢家
四月的北海道正是春季，小樽已经脱去了白色的大衣，只在山顶上留下些尚未消融的残雪，映着纯净的蓝天。整个小城从头到脚换上了优美的赏花幕。
佐藤秀一的艺术玻璃制造工坊已经改造完成，成为了小樽运河旁最受欢迎的传统工艺体验地。络绎不绝的游客在工坊里参观，工坊为客人提供亲手制作玻璃的体验，走累了的客人还可以在工坊一侧的休闲吧喝喝咖啡，透过大幅的落地窗眺望美丽的运河与街景。
上午的小樽已经游人如织，许多人正在佐藤秀一的艺术展厅欣赏、挑选心仪的玻璃工艺品。
这些工艺品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幅女人的玻璃肖像。可惜，这幅作品下面标注着“非卖品”字样，看样子是这间工坊的镇店之宝。
一个男人正坐在那幅肖像下的长凳上，仔细欣赏着它的每一处细节。他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腰背却挺得笔直。
佐藤看到他便走了过来。
“宫本先生，您每天都来看这幅肖像，不会看腻吗？”他笑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会？”宫本仁回答道：“这件作品实在太完美了。”
“谢谢您！这的确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
“从这幅作品可以看得出，你当初有多爱她，想让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围绕在她身边。”宫本仁似乎特别喜欢这幅肖像创意背后所蕴含的浓浓的爱意。
“是啊，可惜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佐藤秀一想起了赵青羽讲给他听的故事，感叹地说道：“爱这个东西很奇妙，并不是只有我一人才有，别人也有啊，甚至比我爱得更投入、更义无反顾。所以，放弃和成全才是让大家都幸福的选择吧。现在，我看着这幅肖像，留着一段美好的记忆，也是一种不错的感觉。我想，他们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放弃和成全才是幸福……
宫本仁细细品味着，没有说话。
“我想请您帮我定制一幅玻璃肖像，和这件作品的风格一样。内容请参考这张照片，可以吗？”
宫本仁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佐藤秀一。
佐藤秀一用双手恭敬地接过来。
那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对青年男女。女人发髻高绾，盛装打扮，身着浅橘粉色留袖礼服，衣身下摆的樱花云纹异常华丽，格调高雅，明艳动人；男人西装笔挺地站在她身边，面容冷峻，嘴角略微上扬望着镜头。两个人都是好看的人，虽然站在一起，却因为少了些笑容，所以感觉其实隔着远远的距离。
“是毕业典礼上的照片啊。”佐藤看到了照片背景的毕业礼横幅。
“是的。不过，我希望背景换成樱花。”宫本仁淡淡地回答。
看来也是藏着故事的照片。
佐藤秀一本以为是宫本仁年轻时的照片，但照片上的男人与宫本仁的长相完全不同。他见宫本仁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问，将照片小心翼翼收起来，说道：“明白了，我会用心的，不过可能会多费些时日。”
宫本仁回答道：“没关系，这并不急，你慢慢做吧。”他的目光还在那幅肖像上。
“佐藤先生，请到这边来一下，有客人想要定制一件作品。”工坊的助手走了过来。
佐藤秀一向宫本仁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工作室走去。
工坊展厅的客人越发多起来，来来往往的有些嘈杂。
一个戴墨镜的人走了过来，背对着宫本仁坐在长凳上，抬头欣赏着对面墙上的艺术品。
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周，低声说道：“先生，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
宫本仁仍然保持着仰头欣赏那幅肖像的姿势，问道：“都清理干净了吗？”
“是的。与替身和整形医生有关的人早已经清除了。牧田昨天也被一直想夺权的吉野杀死了，我亲自确认过。”
宫本仁的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让这些人去争斗吧！
这些贪心的家伙，都该死！
牧田这个混蛋，要是他知道其实自己不仅早就看破了他的阴谋，而且让他不知不觉成了自己全身而退的一颗棋子，会不会就算变成鬼也气疯掉呢？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一切都是牧田在背后捣鬼，那致命的药物早就被提前换成了只是让人短暂麻痹的药物，牧田走后，他就醒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替自己躺在那张椅子里的男人。
那天晚上，等牧田走了以后，藤井和鬼冢两人把他的替身抬了进来，在他头发里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又在他身上相同的位置插上两刀，神不知鬼不觉地代替了自己。
哼，自己十几年的替身，得了多少好处，最后竟然想出卖自己，他这样替自己死去也算物有所值吧；还有那整形医生也真是蠢笨，给自己做完手术就狮子大开口想狠敲自己一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留活口！
“藤井呢？”宫本仁摸了摸自己这张与过去已经完全不同的脸，短促地问。
“去巴西了，他让我转告您：谢谢您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不再回来了。”
“嗯。你也走吧，你的账户上有足够的钱。鬼冢，好好生活，和过去告别吧。”
那个人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戴上帽子，向门外走去，很快不见了。
宫本仁依然坐在那里，望着玻璃肖像里女儿那张美丽的脸庞。
周围人来人往，但丝毫没有影响他放松的心情。
他在这里蛰伏了五年，指挥一切，现在终于都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他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走到工坊另一边的咖啡吧，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宽大的沙发里，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看着窗外阳光通透的运河美景，等待着。
“喂，宫本先生，您好！别墅设计图和效果图您看了吗？还满意吗？”电话接通了，传来松本一郎轻快的声音。
他回答道：“松本先生，设计图我已经看了，效果非常好，我很满意。”
“啊，太好了！那么下一步施工建设就由中国上海方的青羽筑务负责了。”
“不，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您请说。”
“我想请赵青羽先生替我把别墅庭院的布局改一改，因为我打算在庭院里种一棵老樱花树，请把那个位置留出来。”
“老樱花树？”
“是的，我老家有一棵樱树长得很美，我打算花些功夫把它移栽到樱湖去，毕竟，我要在那里长住了。”
宫本仁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棵名叫“婆娑”的老樱树的样子。
树不能变，人，却是可以变的。
……
四月的东京，春风和煦。风儿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这个城市，拂过城市角落里一处荒芜的老宅。
“婆娑”依然站在这空无一人的寂静庭院里，仿佛睡着了似的低垂着树枝，那些树枝上结满了几十年愁怨的梦。当阳光爬上屋顶的时候，它被路过的春风和斑驳的光影唤醒了，密密的枝条缓缓拂动起来，落下了一地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