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奇命案
四月的东京，上弦月高挂半空。
一切似乎都沉睡了，除了树林里那只肥大的黑色乌鸦。它站在高高的树梢上，圆圆鼓鼓的幽黑眼睛里，映出树林边不远处那所大宅院。
今晚与往日格外不同，往日满是守卫的宅院里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但有两盏灯却一直亮着。
一盏灯照着庭院中央一棵粗壮的垂樱树，它张着无数修长的手臂，密密匝匝缀满樱花的枝条几乎垂落在地面上，像是穿着华丽和服的女人在对月祈祷，又像是在默默沉思。天空中一轮圆月发出幽幽的光，显得有些清冷诡异。
乌鸦扑棱着宽大的翅膀，向大宅院飞去。它悄悄收了翅膀，伸出双脚落在垂樱树上，细密的花瓣立刻像一阵小雨，簌簌飘落在树下的矮桌上，桌上还残留着一些精美的菜肴和三只酒杯。
乌鸦将头转来转去。刚才明明有人在树下喝酒，他们去哪里了？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沿着阴暗的走廊，悄悄走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前。他侧耳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轻轻打开门，闪身进入了房间。
不过几分钟，那黑影又溜出了房间，没有一秒停留，飞快地消失了。
那间亮着灯的房间安静得可怕，乌鸦等了一会儿，垂涎三尺地抖了抖灰白的尖嘴，望着树下那一桌美食。
它张开翅膀，正准备飞下去享用，突然，两个黑影又出现在阴暗的回廊里，他们抬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进入了亮灯的房间。
一阵血腥味从开着的房门里飘了出来，乌鸦一跃而起，向夜空飞去。“啊！啊！”一个小黑点很快消失在那片鬼影曈曈的树林里。
大宅里的灯熄灭了，连树下的矮桌也不见了，只剩一轮残月，冷冷地看着冷冷的城市。
……
飞机终于落地了，机舱内的灯全部亮起，滑行速度越来越慢，航空广播开始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到达贵阳机场……
我拉开舷窗的遮光板。外面是清晨朦胧的光影，巨大的航站楼矗立在明与暗正交替的天空下，半轮红日已经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我一边取下行李箱，一边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燕然的电话：“喂？燕然，我已经到贵阳机场了，先去租辆车，大约两个小时就能到樱湖……“
我看了看手表：“大约10 点就能到。赵青羽先生在吗？”
“什么？你不是说明天过来吗？我和安琪还打算今天在贵阳吃小吃呢！你怎么搞突然袭击啊？我们本来准备明天一早去樱湖的……”燕然显然不太高兴我不打招呼就提前飞来这里，这个吃货，看来我打乱了她的美食品尝计划。
“啊，我的假期提前了，恰好又有特价机票，所以干脆就过来了。”我可不会告诉燕然我是故意搞突然袭击的。
电话那头燕然有点欲言又止，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呃……范一，赵安琪说她父亲喜欢清静，不想被人打扰，我真不明白你一个经济学教授为什么对她父亲感兴趣，你又不是记者。你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千万别把我和安琪的情分毁了，知道吗？”
“当然，不会让你为难的，你放心吧！”
我歪头用肩膀把手机夹住，一边腾出手来打开包拿出笔填租车表格，一边对着话筒再次保证：“作为一个痴迷建筑的摄影爱好者，我就想亲眼看看这个神秘的建筑和建筑大师真实的生活环境，这完全是因为我个人的崇拜情结。你知道，这个樱舍还没有人拍到过。”
“那好吧，我和安琪现在就从贵阳出发，在樱湖等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发一个樱舍的定位导航信息，快点过来吧。”
办完了租车手续，我取了一辆银色卡罗拉，向着樱湖的方向驶去。
贵阳的三月，清晨还颇有些寒气。我一边看着高速公路两边的绿色树丛飞快向后掠过，一边想着两个月前和汤川在酒吧的那一场谈话，赵青羽就是在那时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叫范一，是一名经济学教授，喜欢建筑、摄影，更爱推理。很多人都问我，一个经济学教授为什么会对推理感兴趣？其实经济学既是研究经济规律的科学，也是研究社会人性的科学，但有时候，它会揭开深藏在人性背后的真相！
汤川是我在东京大学留学时参加东京推理侦探社时认识的朋友。
东京推理侦探社是一个特殊的俱乐部，与东京警视厅有着密切关系。这个俱乐部里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特殊人才，类似于正规警察部队的编外组织和辅助力量。通过这个俱乐部，警察可以和案件相关的各行业取得高效的联系，提高破案效率。汤川在大学学的就是刑侦专业，他对罪案现场的蛛丝马迹有着极强观察力；我虽然学的是经济学，却天生对犯罪心理的细枝末节、案情演变的逻辑线索颇为敏锐。在俱乐部时，我们被誉为神探双雄，一起协助警方破获了好几起疑案和悬案。汤川大学毕业后去了东京警视厅工作，我虽然回了中国工作，但我们因为共同的推理爱好，一直保持着联系。
两个月前，汤川为一桩五年前的旧案来上海出差。回日本前一天，他约我一起去酒吧喝酒，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他闷闷不乐地望着酒吧对面的一栋灰白色建筑，垂头丧气又心有不甘地一口饮下一杯酒，指着那栋建筑对我说：“范一君，帮我一个忙吧！”
这可一点也不像他，他是从来不会气馁、总是元气满满的一个人。
我转头认真一看，那是一栋造型奇特的大楼，整体采用自由形态的外骨骼结构，流畅的线条、优美的曲线造型、大胆又不突兀，建筑的中央部分有着无穷符号∞的镂空部分，初看有点抽象甚至扭曲，却增加了整个建筑的律动感。那建筑上有四个大字：青羽筑务。
这立即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赵青羽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建筑设计获得了多次国际大奖，却没有人能采访到他，行踪成谜。
“赵青羽？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位建筑设计大师。你查的案子和他有关？”我问道。
“是的，他与五年前发生在东京的一桩谋杀案有关。”汤川回答道。
“谋杀案？”我吃了一惊：“是什么人被杀了？”
“那是一桩震惊东京的谋杀案，死者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黑社会人物，到现在也没抓到凶手，唯一的嫌疑人也消失了。正是这个嫌疑人与赵青羽有着密切的关系。”
“喔？快跟我详细说说。”著名的建筑设计师竟然和黑社会的大案扯上了关系，这令我越发好奇了。
“五年前四月的一天，东京黑道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大泽弘被发现死在了他家的老宅里。报案的是他的保镖，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死者被谋杀的第二天早晨。我们去勘验现场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两处刀伤，一处在腹部，一处在背部。他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前一天晚上十点至十一点左右。据保镖说前一天晚上大泽弘撤去了所有保镖和守卫，好像要会见什么秘密人物似的。后来我们发现整栋房子的监控系统当晚也被人关掉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不过，通过对周边监控和经过车辆的行车记录仪进行调查，我们发现了一名女子的影像，而且拍到了她清晰的正面，经过查证，是一个名叫吉永千鹤的花艺师，她当时正向大泽家走去。我们马上开始追查她的下落，可是过了几天，在郊外一处海崖下发现了她当晚穿的外套、鞋子和假发，还在海崖半山一快突出的岩石上发展了一片挂烂的围巾碎片，疑似她已经畏罪跳海自杀了。”
“尸体呢？”我问道。
“警卫队没有搜索到尸体。当时正是洋流变化的季节，尸体很可能被洋流带到深海去了。而就在我们搜索海岸线的时候，接到了赵青羽的报案，他给了我一封诀别信，这封信没有署名，但赵青羽自称是吉永千鹤写给他的，因为他们是恋人关系。信中说大泽弘杀害了吉永千鹤的父母，她为了复仇决心杀掉他，信中所提到的时间、地点也确实与大泽弘谋杀案吻合。于是，这封信便成为了这桩谋杀案的关键证据。”
“嗯……杀人动机有了。凶器呢？”我认真听着，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询问。
“没有找到凶器，但我的上司认为凶器很有可能被嫌疑人扔进了大海。这件案子很快就结案了。”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就这样结案了？”
汤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当时，大泽弘一死，大大小小的帮派纷争不断，赵青羽提供的诀别信是一个有力的证据，我的上司希望尽快结案，以恢复社会各方的稳定。不过，我一直认为这案件有许多可疑之处。比如：一个纤弱的女人是怎么杀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大佬的？为什么大泽弘身上会有两处不同的刀伤？还有，尸检时我在现场，那两处刀伤的位置和深度根本不足以毙命，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
“是很蹊跷。不过既然结案了，你为什么现在又来调查赵青羽呢？”我疑惑地问道。
“最近，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藏起来的凶器，证实了我提出的疑点是存在的，于是，我申请了重新调查案件。五年了，当年我勘验现场发现的许多谜团尚未解开。这个赵青羽，在当时案件侦查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就是因为他提供的关键证据，那桩大案才匆匆结案，我总觉得他出现得实在是太巧合了一些，可是，又说不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从汤川对当年案情的详细讲述中，我敏锐地感觉到这个赵青羽没有那么简单，他一定有所隐瞒！我回去后认真研究了汤川发来的资料，这个案件越发勾起了我的兴趣，我答应了汤川帮他这个忙——调查赵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