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忆悲鸿先生

李苦禅

徐氏悲鸿先生，江苏宜兴人也。少时家贫，攻读不怠，且人品高尚。曾于西湖偶遇康南海（有为），南海闻其谈吐非凡，乃奇其才，援为少年挚友。尔后悲鸿先生之气度、书法颇近南海，且有六朝之风，诚非偶然也。

徐公文思博赡，艺诣宏深，以整顿改造传统绘画并创立新派为己任。徐公避流俗，去陈腐，尝语余云：“文至八股，画至四王，皆入衰途。”一生致力于将中西绘画精微融为一炉，而领异标新，直如昌黎文起八代之衰矣！先师齐白石翁敬其志，作《访徐熙图》亲赠徐公，称其为“近代徐熙”也！

徐公《九方皋》、《愚公移山》、《徯我后》等杰作，倾尽其爱祖国怜苍生之深情，为世所共睹，足堪传诸千秋。

徐公雅好交游，齐白石、张大千、高剑父与赵少昂等先生皆其艺友也。

徐公一生，慷慨慈和，仁厚之至，且爱惜人才，谆谆善教，遂于画坛不负德高望重领袖群伦之名，身后亦不愧丹青巨擘与美术教育家之盛誉焉。1919年，长余三岁之徐公乃余西画开蒙师也。

数十年来，徐公事迹吾辈固铭于心，然后世能知否？近闻其传记正在出版，纪念馆亦已落成，余积虑消矣！唯惜恩师益友悲鸿先生鸿才未展，即逝于知命之年矣！然其音容笑貌时在心际，感慨所系，谨书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