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所见牡丹社事件与日本蓄谋吞台
1868年起,日本开始明治维新,资本主义制度迅速得以建立,日本国力迅速增强。军国主义获得了重新抬头的机会。
一
同治十三年(1874年),《申报》接连报道日本人进入台湾东部的事件。台湾东部当时属于生番居住区,清王朝虽然于1683年统一台湾后,已经在台湾建立起完备的行政区划,但生番区域相对于熟番区域的官方管理仍然少得多。日本在自我外扩的过程中,曾把朝鲜作为侵略目标,却屡试不成,就继续驾船往南寻找目标。1874年日本的一艘船只进入台湾东部生番的生活区域,遇到了生番的截杀,死伤数十人,对于充满了扩张欲而急于寻找借口的日本而言,这成了它侵入台湾的最好理由。
他们声称“今台湾之生番启衅寻怨,据险负隅,劫掠我国货财,戕贼我国人命,兹尔众士欲为君父雪耻,欲为死者洗怨,务宜奋勇”。当场同声敌忾,特以战舶三艘,立命驶赴三府,俟至三府之日,更令齐现所泊之船一艘,并速向台湾进攻。日本在到了台湾东部后马上便看中了这里“田壤沃厚,水土温和,且地藏五金”。《申报》认为“以常理揆度后势,东洋若果据台湾生番之地,则我两国必成肇衅之疮痍,两边之患将恒出而无暇日,往来文书繁难而无止期;两国自此以后,难揖和睦之好矣”。《申报》的眼光是敏锐的,一下看到了日本的险恶用心。
三月十六日,日本雇佣西国火船二艘,以供调兵载饷之用。清廷亦派兵船开始观望,以防备不虞。当时日本派了多少军队,并不明确,或说是一千,或说是五千,让人莫衷一是。
三月十七日,《申报》明确登载了长崎的一则新闻,计伐台所用诸船甚多,有战舰“的波千”一艘,内置阿墨士唐炮四大尊,“逆进考”战舰一艘,内置来复炮弹重六十四磅者六尊,阿墨士唐炮一尊,“加苏加乾”一艘,内置大炮七尊。水师提督名纳加马子,将乘“逆进考”船以往台湾。又有“阿师拉”一船,“尼羁勒”一船并“古罗打”一船,亦皆随师前往。据说“古罗打”还要先到厦门备买马牛。
三月二十二日,长崎的报上更详细地记录了日本派兵的状况。二十日时,由六百名士兵组成的陆路兵到达台湾,其中有火船三艘,一艘叫“牛约”,载银两兵饷,加上统帅我古马和参将美国人仁得勒,一艘叫“象可马酥”,载有士兵八百名。第二天又有一艘叫“约沙”的英国船驶来,船上有兵士五百八十名,加上部分军饷。第三天,又开来一艘叫“火攻马鲁”的日本船,船上有士兵二百余名。这样日本派来的士兵总数已逾五千之数。
二
日本的这种挑衅行动自然会引起清廷中有识之士的不满。他们认为日本太藐视堂堂中国了。面对这种状况,日本一度也曾产生“半途而废,退缩不前,将拟以所集师船转攻高丽”的念头,但中国朝廷的忽视却给了日本军国主义者以斗志。
中国完全可以把这当作日本的挑衅,实际上也已调兵到了台湾,目的在于“不使东洋逞志以夺我边陲”。国人认为“夫动兵戈,用兵旅,祸莫大焉。耗国帑,丧民命,无所不至也。然苟当时势已至于此,亦不可畏难而苟安也”,表达了爱好和平,却也不容日本肆意践踏中国主权之行为的决心。
当时关于两国间的讹言甚多,有的说日本征台曾得到中国的允准,也有的说,日本慑服于中国的军事实力不敢贸然行事,已准备“将聚集兵船移向高丽,索立条约”,而且高丽已从不与各国通商的故辙中走出,愿与东洋订立和约。俗话说“兵不厌诈”,战前的各种言论都不一定代表真实的情况。英国有一艘本来停泊在上海的叫“加马士”的练兵船,甚至经厦门前往台湾“旁观东洋伐生番之事”。
三月二十四日的《申报》说:日本四艘船于二十三日避“海面风大”于长崎外海口停泊,其后出海行泊于厦门,并要在厦门置领事衙门,以作接应之用,这次派兵共三千三百人,由外国人管领,所配兵器皆是本国精选出来的。
三月二十六日的《申报》分析说:日本还于厦门“以关榷设领事衙门在彼”是看中了厦门是离台湾南部最近之码头,台湾一岛四围没有好的港口,所以选择了厦门这个可避风处,以求得到接应。日本声称出兵台湾是处理生番杀死日本人的事件,可日本却调用军队达七千人,耗费国帑至十兆之多,而且还配备西方军事指挥官,显然怀有更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申报》说:日本国内已有人传言说,台湾生番所踞之地,于二百五十年前已皆东洋辖下,各乡村取名既多东音,而当地人亦多东洋人之后裔!这种强词夺理的编造与普鲁士侵占法国边郡编造的理由如出一辙,所以《申报》“所望于操政者不可深信其言以中其诡计,且为之思患预防焉可耳”。
同日《申报》附述了日本扩军之举,一方面在长崎大造运兵船,另一方面购买西方火船多只。日本公开称在收军,实际上是掩人耳目,盗人之铃而已。日本在高丽与台湾之间反复权衡,觉得直接用兵台湾不易达到目标,于是想以用兵台湾而令高丽心悦诚服。
台湾是福建省最要之边陲,闽疆兵勇对日本的出面入台似乎缺乏应对之心,加上日本口头上总是申言收兵,更加麻痹了清军。说到底,日本的收兵之谎言一方面也源于对中国的害怕,另一方面在日本国内也有反战之呼声,于是那些右翼分子们炮制了这些收兵谎言,不仅要瞒中国,而且也在瞒外国,进而转借以再瞒中国。
四月初六日报道引日本三月三十日《西字日报》说:日本采买西方火船四艘,任用西方海官四员,秣马厉兵的步伐在加快。《申报》认为“中国宜设法以明探东军之虚实精弱及备齐载运之充缺、遣兵之多少并战船之优劣,既知其详,宜随时酌量以防不测”。《申报》文章还认为:“台湾系属海岛,距福建海滨约有二三百里,而东洋所恃者,在于战船之精且众也,或图将战船割断台湾来往之道,亦未可知。然中国之为计者,不如速调多兵以备不虞,且东洋兵所执之枪,皆属后门开者,其兵械可谓精矣,而中国防备之策,亦万不可忽焉。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修。亟宜设法广购精械、利器,庶几可以制服之也。”
四月初七日的报道说,日本购得的“德厄得”和“沙弗士自利”两艘船已于当日晚和次日凌晨往台,除搭士兵五百余名之外,另附东洋木、铁、水作各匠多人,盖以起屋以备屯兵之用也。日本有一艘名叫“亚酥马乾”的铁甲船也于当日赴厦。日本征办生番只是幌子,真正目的在据有其地,进而设官移民,渐次以归兼并。
《申报》还提供了这样的消息,即旅日华人已闻风赴英国领事馆办理赴英之手续,这进一步表明了日本侵台之战的即将到来。
四月十三日《申报》登载“闻沈钦使将往台湾论”,认为沈葆桢赴台是合适人选。沈上任后即给日本人照会:“台湾地方,无论生番、熟番,皆属中原地土。其中果有残害外邦过客,尽可知照中国为之查办,岂能径自兴师征伐,殊违万国公法!况番众亦好歹不一,如去年之有日本国民利八等遭风遇救,曾经番目款留,送由凤山县申详解沪回国,极称恭顺。即所谓被害者,闻皆遭风自毙,亦无实在残杀之据。然是否被害,自当中国派员严加查办。现在简派统军前来之陆军中将所部兵船已经抵口,应即转请朝廷撤回。”沈葆桢的照会义正词严,不失大国风范,明确指出了日本擅自出兵有违国际公法的本质,但沈葆桢很快被调离了台湾,日本军国主义者在台不再有强有力的对抗者。
日本方面还编造谎言称:“明治四年十二月,我琉球岛人民六十六名遭风坏船,漂到台湾登岸,是处属牡丹社,竟被番人劫杀五十四名死之,十二名逃生,经蒙贵国救护送回本土,又于明治六年二月,我备中州人民佑藤利八等四名漂到台湾卑南番地,亦被劫掠,仅脱生命。幸蒙贵国恤典,送交领事,旋即回国。凡我人民叠受恩德,御感无涯。”日本强调它曾“招彼酋长,百般开导,使毋再蹈前辙,复云虽率兵前往,惟备土番抗抵,不得已始稍示膺惩,是贵国中将之意,但在惩办首凶以杜后患,并非必欲用兵”。竭力为自己的出兵辩护,欺骗善良的人们。
四月二十九日,《申报》发表文章表示:对于日本,唯有三条出路。一是以理相拒,不容假道,这是上策。二是拒之不得,则系有意害我边疆;按万国公法,便可交战。生番在前,我师在后,日本能不畏首畏尾乎,这是中策。三是彼既轻视于我,犯我边疆,我亦伐其国土,高丽闻风慕义,必欣然相从,试问日本能复支乎,这是下策。中国人一直抱着和平的愿望,却屡屡得不到日本的友好回应。朱元璋时就是如此。
中国人始终这样认为:“夫兵者,凶事也;不得已而用之。况兵连祸结,靡饷劳师,且推译万国公法之义,彼邦之君非大有横逆为害于我而不得理解者,不可加之以兵。今中外相睦,动须循理,不得不以万国公法为法也。”或许是当时中国反复的忍让,使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有机可乘。他们不但不加以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三
其后的军事行动步伐变得更大了。日本军队中有美国的克色里任水师提督,瓦生任陆军千总,其目的显然绝不止于“教训”生番,而在于占领台湾,以侵占这块在海洋世界中具有重要地位的肥肉。尽管它的北方领土为俄罗斯占据,却不敢与俄对抗,而把矛头指向了中国的台湾。接着日本从美国购得铁甲船“士多瓦”号用于征台,在练兵过程中,仿照日耳曼、法国做法,号令严厉,士兵变得严肃整齐,日本军国主义由此急剧升温,其目的就在于以最先进之军事,实现其建立东亚霸权的野心。
面对日本的咄咄逼人之势,中国朝廷依然意见分歧,特别是那些主和者仍竭力阻碍中国发展军事,给了日本军国主义以私心膨胀的机会。但由于当时清政府还有调动军队的能力,精心的准备给日本以巨大的威慑。到该年的十月,日本甘愿撤军,接受了清政府对其被生番杀死人员的赔偿,和平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日本之所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军事实力尚不能战胜中国的结果。其后,他们扩大了“铁甲之坚也,火器之利也,战士之猛也,谋主之计深而虑密也”这些优势,先是在台湾东部生番居地横行霸道,既而不断把目光转向中国大陆,乃至发动了甲午战争和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日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