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哥布林杀手（五）
从洞窟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小神官有一种噩梦结束了的轻松感。
她原本的队伍是在上午的某个时间点出发的，而现在却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片苍凉的暮色之中。她近乎是有些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体会“自己仍然活着”这一事实带来的喜悦，顺便在暗中做了几次地母神的祈祷。但……一想起那名被哥布林撕成碎片的战士同伴，这个姑娘碧蓝色的眸子又立刻满盈了泪花。
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面对着夕阳，轻轻地掩面啜泣着。
大雄没有特别去安慰她，他知道，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新兵都会经历这个过程——直面同伴的死亡。能挺得过来就挺，挺不过来的……从此患上创伤后应激综合症，然后退役，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属于哪一类，姑且还是让她自己去做决定吧。
……
“成功救出来两个人呢……”大雄往前迈了几步，和哥布林杀手并排行走着这块地方仍然属于山中，所以傍晚的天气异常寒冷，“这样我们也算是积德了吧。”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在自顾自地盘算些什么。
或许是发现小神官没有跟上来，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了一眼。
“她怎么了？”
“可能是后怕吧……人就是这样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往往就会带来巨大的恐惧感。这种时候心理调整是很重要的，如果没调整过来，说不定整个人都会崩溃掉。”
大雄对这种心理现象再熟悉不过了……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次冒险是在白垩纪，自己这边几乎赤手空拳，却要与那些荷枪实弹的猎龙人做斗争，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死字。得胜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时代，也为之后怕了挺长一段时间……
但相对的，第二次考考星上的冒险就好多了，大雄和他的伙伴们也开始找自己的节奏。
第三次去刚果盆地，他们组织了自己的探险队。
第四次百慕大三角……大雄他们甚至都能主动出击，拟定战术。
……
时至今日，他在童年阶段经历过的那些冒险依旧在脑海深处熠熠生辉，大雄每时每刻都在从中学习斗争经验——这也正是他来到异界之后，依旧毫无慌乱的重要资本之一。
“……”哥布林杀手似乎无法理解这种细腻的情感，他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不明白。在我看来，这是很简单的问题。”
“是很简单，在我看来也很简单——无非是在死亡和生存中选一样而已。”大雄和善地笑了笑，“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不像你……或者我这样，见识过真正的战场，要求她一下子明白其中的残酷未免有点过分，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或许吧。”哥布林杀手不置可否地说道，“但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必须比太阳更快下山，回到城镇中去。”
城镇？
听到这个词，大雄的眼睛瞬间一亮，这可是个搜集情报的好机会啊。通过那段片头cg，基本上确定哥布林杀手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换言之，只要大雄跟着他，就能触发一系列重要事件。届时只要见机行事，稍微动点儿手脚改变剧情原来的走向就行了，并非什么难事。
大雄也看出来了……剧情大概已经被自己修改过一次：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小神官说不定还能活，但那个魔法师姑娘绝对是活不了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被哥杀一剑给刺死……他是那种极度冷静的现实主义者，不存在什么“下不了手”之类的问题。
原本应该死去的人还活着，就会引发剧情的变动，进而换算成自己的点数。
……
想通此节，他便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说起来，哥布林杀手桑……你是一个人住吗？”
“不是。”他回答道，“目前借住在亲戚家里。”
“哦……那你家亲戚的房子大吗？”
“你想说什么？”
“嘿嘿……你看，我是一个来边境游方的学者，也没有固定的住处。”大雄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要求看起来很失礼，“如果说，你那位亲戚有空地的话，能不能让我暂时也去那边借住呢？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今后可能还是会和你一起组队出行，在猎杀哥布林的时候顺便勘察边境的地质……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我觉得你比较可靠，万一遇到哥布林，你也正好可以帮我干掉他们。”
“……就算组队，我也不会按你的指挥行动的。”哥布林杀手的口吻并没有多少感情，原本一句稍稍带点轻蔑的句子从他口中说出，并未引起大雄的不适，“我只猎杀哥布林，不当任何人的保镖。”
“你觉得我需要你保护吗？”大雄邪气地一笑，反问道，“说实话……也不需要你听从我的指挥，你干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只是‘捎带’上一个我而已。”
“可你要进行学术研究。”
“你可能误解了什么……地质勘测本就是随机的，我并没有什么指定地点要去。”大雄逐渐发现这家伙的脑筋比较直，所以编出来的谎话也就变得随意起来，不那么严谨了，“所以我跟着你就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在随行途中我也会将一些黑魔法道具借给你使用，以此抵消掉你在行进中保护我的费用。”
……
哥布林杀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子。
“……我的亲戚是一个农场主，有自己的属地和牧场。总体来说，并不算是穷酸人家。”他如此总结道，“或许还有多余的房间，但……不太可能让你白住的，你还需要付借住费用。”
“我有钱。”大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但他还是很有自信地这么说了，“而且肯定足够多了。”
“……那么，我将和他说你是我的朋友，暂时来牧场借住一段时间。”说到这儿时，大雄在注意到他的语调起了一点点变化，似乎是终于谈到了一件足以触动其内心的事，“问题在于……你真的是我朋友吗？”
哥布林杀手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雄。那一瞬间，大雄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意，仿佛面前的战士已然拔出长剑，身形微曲，将剑刃点在了自己喉咙前几寸的位置。若是自己有轻举妄动，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剑点穿自己的喉结。这是一股人类罕有的凶戾之意，或许在这一刻，大雄体会到了哥布林们在面对哥杀时的切实感受。
但……与妖灵大帝奥多罗姆的恶意相比，似乎又不值一提。
所以大雄并未被他唬住，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摊开双手，说道，“我向你保证，哥布林杀手桑……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
“最好是这样。”他审了大雄一会儿，便收回了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接着说道，“如果你伤害了我的亲人……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待到三人回到城镇后，大雄总算听到了些许人声。
由于小神官要回地母神神庙去，暂时就和大雄他们分道扬镳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看上去娇弱的小姑娘已经拭干了眼泪，虽然眼角还有些许红彤彤的泪痕，但看样子是从刚才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将法袍的每一个边角都拉得整整齐齐，然后当街郑重其事地向大雄和哥杀二人鞠了一躬。
她的腰鞠得很深，清风拂过金色的长发，更是显得格外优雅。
“谢谢二位……哥布林杀手先生，黑魔法师先生。你们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愿地母神庇佑二位健康长寿。”她的声音带着一点颤巍巍的哭腔，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却始终没有滴出来。
“虽然我现在还很弱……但我也想像两位那样，游刃有余地冒险，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落难之人。”她的语气充满了坚决的意味，这倒是让大雄有些吃惊，“所以，今后我想和二位一起去冒险……猎杀哥布林也好，做什么别的事也好，都请带上我吧！我也希望能为别人提供帮助……”
“总之，今后的日子还请多指教了！”
……
大雄和哥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用眼神快速地交流（不知道为什么，大雄似乎能感觉到哥布林杀手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决定鼓励这个少女的的想法。毕竟想法本身是积极的，只不过，如果小神官真的想要独当一面的话……估计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就此自闭要好。
“真是不错的理想呢……”大雄欣慰地笑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帮助别人确实需要高尚的品行和不菲的实力。这其中，实力的提升是按部就班的，但高尚的品行却并非如此……哥布林杀手桑，你说是吧？”
“……”
“哥布林杀手桑？”
“嗯，没错。”他似乎回过神，将头偏过来一点点，对小神官说道，“每天早上，我都会去冒险者公会看一下有没有发布讨伐哥布林的榜单。这个活儿一般没有任何我抢，所以我一直都是最后一个轮到……如果你想要加入的话，早上的时候直接来公会找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