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号监狱
夏城脚下是薄薄一层纤细的粉末状白沙，它象积雪似的一层一层地粘满了他的鞋底。他一步踩下去不到一厘米深，目测也许只有10毫米，但能在细沙似的月面上看出自己的脚印来。下面一层很坚硬，像是一整块岩石。月球表面很像一个废弃已久的水泥仓库，地上积着一层粉末。
在月球上看到的天空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看到的投影，那些星星就像是特效做出来的，过于清晰，而且有立体感，跟地球上看到的星空有些不一样。
夏城特意走过去看了那面旗子，那是一根“Γ”形的旗杆，旗子的质地像塑料编织袋，皱巴巴的，难怪会给人“迎风招展”的错觉。
不远处的陨石坑就像一个废弃的矿坑，这是一个缓坡的陨石坑，坑底不是很深，里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岩石。
出于好奇，夏城往“大锅”里用力一跳，也就跳出三、四米远的样子，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身轻如燕，他感觉月球的引力跟地球陆地上相比差不了太多，身体比在水里时还要沉一些。于是他放弃了到处飞奔的念头，慢慢往坑底走去。
正走着，夏城隐约听见坑上面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他快步跑上坡，趴在坑边，探出半个头，打算一看究竟。
只见一辆白色的小型装甲车远远地开了过来，离他的飞船越来越近。
它的履带碾过地上白色的尘埃，留下长长的印迹。
它开得很慢，一直小心地注视飞船，顶端的红色指示灯像在思考着什么。
停了一会，它继续前进，靠近飞船，与飞船擦肩而过。
但开出去不远，它突然又折返回来，停下，一团白色的烟雾升起——它发射了一枚小型飞弹，击中了“无名号”。只听得“铛”地一声巨响，“无名号”就像节日里的礼花，火光四射。
妈的，他们这是打算要我的命啊！夏城心想。
他开始后悔没把“牙膏”带出来，哪怕带上两三管也好啊！即便死也不能饿死，那样太痛苦了！
直到目睹那辆装甲车远去后，夏城才转身背靠在坡上，一抬头就看见了蓝星——一轮表面布满雪白浪花的蓝色下弦月，她就像黑暗的舞台上一个表演独舞的舞蹈家，在强烈的聚光灯照射下，她清晰地展示出了她独特的美，没错，她就是宇宙的宠儿。
能写出这个句子的诗人一定到过月球，至少梦中到过。
不知过了多久，耳机里发出了警报声，手腕上的表提醒他：头盔里的二氧化碳成分过高，必须尽快充氧。只会，夏城感到又渴又饿，他开始觉得冷，不知这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宇航服的供暖系统出现了问题。夏城的意识渐渐模糊，大脑进入一种混沌状态，感觉在一点一点地丧失……
夏城知道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鲭鱼小姐真在月宫？还是幽灵说了谎？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小丽，绝望的小丽。
他的眼前突然一片雪亮。
“不许动，举起手来。”一个男人大声喝道。
夏城听见一片启动电子枪的警报声。
“我们是月宫安全局的，你被捕了。”
“我犯了什么罪？”夏城有气无力道。
“你已经涉嫌非法登月。”
“好吧。”夏城高高举起了双手。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有人站在他身后给他戴上了一副电子眼罩，他的眼前立马变得一片漆黑。
“走。”有人重重地推了他后背一下。
“月亮越圆，想念越深，她的他看到了吗？自尊心有多重要，或许放下了，才会看见真正的自己……”夏城听见小丽对自己说。
疯子在草地上
发疯的人在草地上
记忆中的游戏和还有笑声
把精神失常的人推上他们的路途
精神分裂者在大厅里
精神分裂的人们在我的走廊上
那讯息让他们的脸孔紧缩成一团掉落到地板上
每天那男孩带来更多的报纸
多年来未曾发生过在极短的时间内水坝决堤了
如果丘陵上的空间不足
如果那些黑夜的预兆让你的脑袋炸开
我和你约定在月之暗面吧
疯子在我的大脑里
那疯子住在我的脑子里
你举起了刀并做出了决定
你用尽一切办法想让我恢复理智
你锁上门
然后丢掉钥匙
有某个人住在我的脑子里而那不是我
如果云层迸裂耳中回荡着雷霆之声
你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但似乎没人听的见
如果你在的乐团开始演奏不同的曲调
那么我们将在月之暗面相会
夏城听出来这是Pink Floyd的歌，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明亮的白色小房间里，身上的宇航服被卸下了，换上了一身橙色的连体囚服。房里除了一张白色的床之外，墙上和天花板上各有一块液晶显示屏。
两块显示屏上都有一行滚动的文字：非法登月，服刑九个月……一号监狱。
既然这里是月宫，为何不叫月宫监狱呢？是因为他们担心月宫一词会产生歧义吗？还是因为月宫本身就是一座监狱。
叮咚一声，滑动门打开了，像是一个升降电梯，一个白色的机器人推着餐车走进来，食物都是罐头制品，看上去很诱人，夏城注意到机器人的脚都是滚动的。
床前整齐地摆了一双白色的太空鞋，夏城穿上后，感觉鞋底与地板之间有粘性，他行走时就像是在水底的淤泥地上跋涉，他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在月球上，还是在另一艘太空飞船上。
“这里上厕所该如何解决？”夏城尝试着询问道。
机器人瓮声瓮气道：“你只要说一声‘上厕所’，墙上有道门会自动打开，你进去就是了，全自动，冲水、洗屁股、烘干，一条龙服务。看电视也一样，你说一声就行了。”
“有人来看你了。”墙上传来一个语气冷漠的女声。
“是谁啊？”
“小丽。”
“那我应该怎么做？”夏城的心里一阵高兴。
“你什么都不用做。”机器人道。
视频上出现了满脸微笑的小丽，她化了妆，除了漂亮好多，精神状态也变好了。
刚才那个女声又在一旁提醒道：“你们有十分钟的通话时间。”
“小丽，看你那么开心，肯定是见到哥哥了。”夏城道。
“见到了。”小丽咧嘴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我要给你交保释金，过几天你就能出狱了。”
夏城也忍不住笑道：“你是如何说服家里给你钱的？”
“我跟他们说咱俩已经订婚了。”
夏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夏城不说话，小丽还是一直微笑着：“你也许没想过，我们在蓝星上所了解到的月宫都是骗人的。”
“怎么啦？”夏城觉得她话里有话。
“月宫其实是在地下。”
“什么！”这太出乎夏城的意料了，“可他们哪来的能源？”
“他们在月球表面铺设了大面积的高效太阳能电池。”
“为了安全，蓝星上建了很多地下城，但没想到天上……不，月球上，也是地下城。”
“哈哈，我们最终不都会葬于地下么？”小丽笑道。
“他们真打算在这世世代代生活下去？”
“其实月球只是跳板，人们最后目的地是火星，有开发商在那建了一个更大的基地。”
“从这里飞火星？”
“他们建了十个发射塔，只要付费就可以乘坐飞船飞往火星，但船票的价格不菲。”
“这里的人对地球上的事了解吗？”
“他们也有各种报纸，昨天议会还就言论自由进行了辩论。”
“他们是怎么看待非法登月者的。”
“他们会对你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一旦发现你携带病毒，立即实施隔离政策，并且遣返。。”
夏城心想，千万别让我携带地球上的病毒。
“最早一批开拓者五十年前就已经这里定居了，现在他们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一批人。”
“他们知道在罗布泊一带发生的事吗？”
“应该不知道，至少现在还没有公开报道这事。”
“对了，”夏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咱们说话会被监听吗？”
“不会的，因为他们这有一个隐私保护法，犯人也有人权的。”
“看来你恶补了不少月宫里的知识！”
“那是必须的！”小丽笑道。
“你们的约谈时间快到了。”先前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还有一件事，”小丽突然提高了嗓门，加快了语速，“听说五天前，航天中心发射了二十艘飞船，说是要来月宫检修。”
“没那么简单吧！”
“奇怪！”小丽嘀咕道，“看来并未受到破坏啊……”
屏幕突然又回到了刚开始那一行滚动的字幕。
“明天他们就会抵达月宫！”夏城心里一阵打鼓。
晚上11点刚过，夏城又想睡了，他躺上床，却觉得很不舒服，牙床酸痛肿胀，上下齿一碰就尖锐地痛，导致左半边脸的牙齿都痛了起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牙痛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不一会，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一个鼻孔肿胀，塞满了鼻涕，他不停地辗转反侧，把鼻涕倒来倒去，最后清鼻粉还是流了出来，流过脸颊，他一抹，糊了一脸。他记得有次在高原上睡觉时也会有这种反应，不知是因为月球的重力，还是因为这里的空气稀薄。
夏城辗转反侧了许久也睡不着，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