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献给

珍妮·贝尔和亚历山德拉

怀特1999年去世。城市规划师、建筑师和社会进步的倡导者们都在颂扬他。怀特发表了三部重要著作。1956年，《组织人》第一次出版，这本著作解构了“公司”这一组织形式的价值观，并就人们的战后心理状态这一话题给出了永不过时的解读，至今仍是对美国20世纪50年代的价值观的贴切描述。1968年《最后的景观》出版，这本著作给现代环境保护思潮提供了一些基础。《最后的景观》是在“绿色”意味着善待环境之前谈论“绿色”的。我们手上的这本著作《城市：重新发现市中心》是在1988年出版的，可以认为是怀特的集大成之作，他把原先对美国城市健康和富足的认识都集中到了这本专著中。在集中讨论大都市更新问题上，其他著作都不足以与这本书相比。怀特的天才在于他的观察能力和让观察到的现象得到解释，从而产生实际意义。这本书是这个美国杰出人物的收官之作。

怀特是一个完全、彻底的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他在费城富裕的郊区长大，就读于一个精英预校，之后考入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进入美国海军陆战队，然后在《财富》杂志当编辑。他理应最终回到普林斯顿大学去当新闻学的教授，或者到哈佛大学商学院去教商业伦理学。可是，怀特与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爱上了城市，尤其是纽约。他怀着宗教信仰一般的虔诚做着他的城市研究。

爱上城市，是不是有些古怪？从历史的角度去看怀特和他的著作很重要。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美国的中产阶级陆续迁出了市中心。他们这样做不无道理。污染、犯罪、糟糕的公共教育、崩溃的公共交通、地方腐败之风，都是人们逃离城市时常常提及的因素。怀特加上了另外一个因素——建筑和城市规划已经失去了与人的联系。

我们中间很多人把怀特视作偶像。他有一个浪漫的理想城市远景，他迷恋规则与秩序，在纽约列克星敦大道拥挤的人行道上漫步让他兴奋不已。他对城市的生活方式做了归类，认识到了人口密度对人的意义。他发现了街头的演员们，如“马古先生”，戴着一顶礼帽，手提一个有年头的购物袋，指挥着梅西百货周围的人行道上的人流；或“丈夫解放斗士”哈里【1】，带着他手工制作的标语站在人来人往的第五大道；或“东区”的女巫，加上她的小丑的嘴唇和满天飞的吐沫，还有那些怀特称之为不受欢迎的、不浪漫的或没有威胁的城市街头的表演者们。怀特的论点是，合适的人在，不合适的人自然会离开，这是一种知性的俏皮话。他所说的是合理的，是他对街头生活的亲身感受。当我还是个青年学生时，他激励了我。我第一次听了他的讲座之后，我对我的生活有了新的看法。我们都忘不了怀特的那些思想的精灵，但是，这本书提醒我们，从本质上讲，怀特是一个孜孜不倦的研究者，一个很有主见的新闻工作者。

《城市：重新发现市中心》的前2/3引导读者了解他的调查研究成果，旨在回答究竟是什么让城市运转起来的问题。他使用的那些例子至今都不过时，那些例子所包含的信息至今仍然是无价的。怀特的著作里充满了美国童子军的探索精神，正如他这个人一样。他精心地、充满感情地探索着城市，他所获得的堪比达尔文探索加拉帕戈斯群岛时获得的。怀特的至理名言是，对城市的热爱始于街头巷尾。城市的天际线让人印象深刻，与此同时，路面和星星点点的草坪也是城市生活须臾不可或缺的部分。这本书的内容十分翔实，从楼梯的设计到分区规划简史，几十年以来，分区规划一直影响着美国城市大厦和广场的建设。简单观察、超8延时摄影机、手绘示意图、图示表格等，怀特使用这些工具组织他的论点，而这些工具蕴藏着原始的力量。他从“街头生活项目”和“公共空间项目”中获取资料，尽管这两个项目的资金捉襟见肘，但是，就像海军陆战队员一样，怀特和他的战士们充分利用了他们手中掌握的那些资源。

《城市：重新发现市中心》剩下的1/3研究了那些弃城区而落脚郊区和远郊大学园区的企业。怀特十分正确地把密度和经济健康联系了起来。例如，我知道，我在第二十街和百老汇大街拐角处的办公室是最容易造访的地方之一。一些人确实可以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与我联系，但是，我们不应该低估面对面的力量。我的办公室和我在市区的家之间需要步行17分钟，在此期间，我肯定会遇到我所认识的人。在城市里，我们的工作与生活是混在一起的，而在郊区的办公园区里，我们在围合起来的大院里工作，我们是孤独的。一些重要企业把它们的总部迁移到了郊区，那些执行官们把他们的家安在公司十英里的范围内，怀特对此嗤之以鼻。当这本书第一次面市时，许多这类公司正碰到麻烦。现在，一些办公园区已经不存在了。

从一个21世纪城市研究者的角度看，《城市：重新发现市中心》的确遗漏了许多事情。它几乎没有谈及公共交通问题或种族和多样性问题。谁都知道，经过过去20年以来的所有改良，美国城市依然在公共教育、医疗和经济适用房方面面临重大挑战。这本书的副标题是“重新发现市中心”，只有重新发现市中心，才能应对那里存在的公共教育、医疗和经济适用房的重大挑战。

走遍纽约市，我们目睹了那些小城市空间逐步转变成了清洁的、美丽的和使用率高的小公园。从翠贝卡到西村，从联合广场到上东区，世界上没有几个城市可以与纽约的市中心相比。怀特在分析佩利和格里纳克公园时概括出来的原理已经得到了普遍的应用。纽约市兴旺的最好标志也许是，希望在纽约居住和抚育孩子的家庭重新出现了。

怀特对我们影响至深，不仅体现在有形的场所里，也体现在我们研究城市生活的方式上。通过与怀特的接触，我们这些散落在纽约市和城市规划团体中的人都受到他的感染。通过他的演讲和讲座，通过他的著作，一批人接受了他的思想，而这批人继续影响着我们。

城市研究者看上去是什么样呢？其他专业人士有他们的制服，银行家是灰色制服，律师是条纹的制服，时尚达人是黑色制服。怀特身着细条纹的上衣，喜欢头戴窄边软呢帽。从外表，我们看不出他是一个研究城市的学究，他的为人和作品都能打动人的一部分原因恰恰就是这一点。他写了《组织人》，他看上去也适合“组织人”的角色。不像那些在街上走的人，他不穿便鞋，不穿运动鞋，不穿商务休闲款的POLO衫。我至少见过一次他不打领带，不过，记不起是何时了。

我一生中崇拜三个偶像：流行歌手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视像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和怀特。在他去世前一年，我与怀特有过最后一次谈话。在那次谈话中，他与我谈起他正在写的一本书，揭示医院的软肋，更确切地讲，揭示医院工作人员没有做到的事情。甚至到了生命结束的时候，怀特还有一心追求的目标和计划。谢谢阅读。

帕科·昂德希尔（Paco Underhill）

注释：

【1】哈里，原名Harry Britton，发起“解放丈夫”的活动——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