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染——江雪左文字
「我讨厌战争……但若这是为了守护重要事物的必经之路,我也不会手软。」
江雪左文字是绛红色继一期一振之后的第三把四花太刀。
显现之前,身为近侍的鹤丸与审神者都紧张异常。
他们对于「会不会再出状况」这个猜测是非常忐忑的——毕竟已经连续两把刃出了问题。
当看到弧度完美、刀锋锐利的刃体时,两人都鬆了口气。
放心下来的绛红,伸出手触上刀刃。
淡蓝的身影伴随着雪的味道显现。
绛红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下左右仔细看了遍之后,才露出笑容。
「太好了,是完整的!」
「完整……?」正要提出疑问时,他的话语瞬间被激动的审神者盖过。
「我去把宗三跟小夜叫来!」
望着轻快跑走的背影,江雪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在场的鹤丸。
鹤丸咳了一声,「就让我这个元老级人物来跟你做介绍吧!」
温柔的、洁白的雪染上肃杀之气。
鲜红把雪的颜色衬托得越显得白。
整备完成后,他朝着审神者望去。
「那麽……我出阵了。」
「真的不要紧吗?」
那双绛红担忧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底。
「请不用担心。我……虽然讨厌战争,但也知道这些事情是无可避免的。」
是讨厌,而不是逃避。
宗三见她还想说些什麽,朝她微笑着道。「放心吧,主。兄长他不是那麽『脆弱』的人。」
小夜也跟着点头附和,「……可以出阵的。」
江雪柔和的神色扫过弟弟们,而后落在她身上。
绛红色有些犹豫地点头。
目送队伍离开之后,她往回走去。
「药研,他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大将。」药研笑道,「为了让江雪轻鬆些,大将都选敌军比较好对付的时代了不是吗?更何况还有鹤丸陪同呢。」
「也是……」绛红虽然嘴上这麽说着,心中却一直感到不安。
「好——这边也清理乾淨了!」鹤丸将刀刃收入鞘中,「你们那边都好了吗?」
「赢了。」骨喰的回答十分简洁。
在一旁的太郎也点了下头。
三人转头望去,正巧撞见江雪将最后一名敌人砍倒的画面。
望着消散的敌军残骸叹了口气,他拿出骰子。
「继续前进吧。」
雪最想保护的那棵小树,发出痛彻心扉的悲鸣。
在战场上的雪,面对着眼前的惨况,理所当然知道小树为何而哭泣。
鹤丸见骨喰与小夜两人停下脚步,开口问道,「怎麽了?」
「气息不对。」骨喰边说边抽出刀刃备战。
闻言,其馀四人也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是溯行军吗?」
「应该是,但是……」小夜的眼神变得锐利,「气息不对。」
两人接连着说出同一句话,他们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什麽意思?」
骨喰正要回答,小夜突然朝着他喊了声。
「小心!」
在骨喰千钧一髮地躲过攻击后,众人总算看清了敌人的面貌。
「这是……!」
六人皆露出吃惊的表情。
只见面前站的六名敌人,清一色都是——
「都是枪?」宗三皱起眉,「这边有这种敌人吗?」
「依常理来说,是没有的。」太郎走到江雪与小夜的前方,不着痕迹地将两人护在身后。
「这还真是吓到我了。」鹤丸乾笑了两声。
鹤丸与太郎是队伍中出阵经验最多的两人,但同时也是整个队伍中机动最低的两人。
小夜虽然常出阵,但非常容易受伤。
更别提骨喰,等等首先被攻击的肯定是他。
宗三本来就比较少出阵,更何况还有初次上阵的江雪……
「不管怎麽看,都是我方不利啊……」鹤丸叹了口气。
「不管怎麽不利,还是要战吧?」宗三开口。
他想保护的。
他想守住的。
为此,身染罪孽在所不惜。
为此,同归于尽不足为谈。
「小夜,骨喰交给你了!」鹤丸喊了声,让小夜把重伤的骨喰带到后线。
「抱歉……」骨喰虚弱地向小夜说道。
太郎对于地形有些困扰。「这边的障碍物太多了,我不好发挥。」
「看来是被算准了呢。」宗三叹息,翻身闪过攻击,但还是被对方的刀尖给擦了一下。
江雪看着眼前同伴奋战的样子,一股力不从心之感油然而生。
别说攻击了,现在的他连将自己照顾好都是个问题。
鹤丸正专注于眼前时,馀光突然看到一阵银光朝他袭来。
然而闪避掉之后,他才发觉对方的真正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他后方正搀着骨喰的小夜。
「小夜!」
虽然这声大喊确实引起当事人注意,但小夜却没有多馀的心力来应付。
就在小夜闭上眼睛,即将承受攻击之时,淡蓝色出现在小夜面前。
「锵!」
勉强挡下了一记攻击,但江雪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江雪兄长……!」
「快退开!」江雪吼了声,刀刃却同时被对方给弹开。
同时,敌人朝着他挥下刀刃。
银光闪落。
「匡啷!」
绛红手中的茶杯落地而碎。
苍白的唇颤抖着张了又闭,反复几次之后,才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你说什麽?」
前来报告的药研沉默着点头,接着就看到审神者飞奔出去的身影。
药研连忙朝外大喊,「大将、小心点!」
然而,对于短刀的提醒,她却没有心思顾及。
脑海之中迴盪的,全是药研方纔的话——
『江雪他们回来了。但是,听说遇上了强敌,所以……』
手入房外是等待修復的四把刀刃,或伤或残,惨不忍睹。
「唷、主。」鹤丸有些疲惫地打了声招呼。
「怎麽会弄成这样?」绛红露出心疼。
「晚点我再详细告诉……痛!」鹤丸捂住肩膀,「啊啊,都忘了自己肩膀受伤,连伸个懒腰都不行啊……」
「伤最重的骨喰跟江雪正在修復。」太郎开口。
宗三看小夜紧握双手、低头不语的样子,叹了口气。「兄长为了保护小夜,勉强自己对付敌人,被斩断了一隻手。」
绛红的呼吸一窒。
空间的氛围彷彿瞬间凝固似的,突然寂静无声。
「放心啦!修復完就没事了!」鹤丸想恢復气氛,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绛红像是时间停滞一般,久久无法回神。
结果,直到最后,他还是懊悔。
懊悔着自己的力不从心、懊悔着自己不够强大。
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他闭眼。看来自己还不够格被称为「僧刀」。
江雪的修復结束了,但准确来说,并没有完成。
当那抹带蓝的雪色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等,这是怎麽回事?」鹤丸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江雪叹了口气,右手扶上左肩。「……修不好。」
绛红倒抽了口气,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修不好?什麽意思?」宗三蹙眉。
「不知道为什麽修不好……找不到原因。」江雪缓缓地说着,右手抽出刀刃。上面一块缺口,无法弥补。「总之……只能维持这样了。」
一阵风吹来,撩起江雪的髮丝。
以及,空荡的左袖。
「……」绛红呢喃着,眼中似乎有某种东西碎裂了。
江雪将浑身发颤的小夜揽倒怀中安抚,边望向她说道。
「至少不是惯用手。我想……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绛红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鹤丸担忧地瞥了眼绛红,随后用着开朗的嗓音高声道,「不要紧!这肯定只是一时的,找到问题之后一定能修復的!对吧,主?」
绛红沉默了一阵,然后点头。
「是啊,找到问题之后。」
看着绛红不合时宜的淡笑,他隐隐有些不安。
二选一,永远难以决定。
两边都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两边都是他无法割捨的存在。
如同江雪所言,一段时间之后,他就适应了没有左手的生活。
「不愧是江雪,要是我根本没办法做到呢!」绛红此时已经恢復了心情,正笑着说道。
江雪看着那熠熠生辉的绛红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江雪你放心。」绛红色望着他,「我一定会让你恢復原样的。」
十分笃定的语气,不带任何的犹豫。
江雪顿了下,而后嘴角微微扬起。
与绛红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发喜欢看着那双绛红色散发出灿烂的光芒,把整个世界都照得明亮。
他已然不是完美的江雪左文字,但她没有一丁点的失望、也没有把他当成「伤患」过度照顾。
让人非常自在舒适的、和平常一样的相处模式。
绛红的温暖,让雪色之中不知何时添上了一丝绛色。
十分灿烂的日子——
倘若,那夜没有出事的话。
「接下来就是秋天了呢,柿子也会变得甜美吧。」宗三看着眼前的柿子树,露出微笑。
江雪发现小夜似乎有些异常,便开口问道,「小夜,怎麽了?」
「……有种不安的感觉。」
「不安……?」江雪想问详细,小夜却说得十分模煳。
当夜,他就知道了小夜的不安从何而来。
响彻本丸的声音,让三人立刻提刀冲出去。
——敌袭。
雪色漫天。
血色飞溅。
被两名弟弟保护着的他,再次感受到同样的力不从心。
一直以为已经强大到足以保护所有的自己,没想到这一刻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江雪兄长,我一定、这次一定……!」小夜的话还没说完,就飞身而出。
宗三反身打掉一把短刀,:随即与一把袭击江雪的打刀交手。
江雪的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他不想只是这样待着。
什麽都无法做到的感觉,太难受了。
冲出了两人的保护圈,他杀入敌阵之中。
「兄长!」
「江雪兄长!」
两人紧张地想跑过去,却被敌军拦住去路。
「可恶、别碍事!江雪兄长!」
——不行,还不够。
无法确保绛红安全的情况下,唯一的做法只有疯狂地战斗,直到将敌人肃清。
此刻的他多想去到绛红的身边,就算看到一眼也好。
厌恶战争的、温柔的僧刀,挥舞着那把身泛蓝光的刀刃。
血染全身,但僧刀不在乎。
左袖随着他的身影飞动,正证明着独臂的雪是多麽奋不顾身。
一把太刀独自面对夜战,更是一个不惜命的决定。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一个玩命的决定,但比起面对那种力不从心,他更愿意面对敌人。
他想保护的。
他想守住的。
耳中尽是撕心裂肺哭喊的绛红的声音。
不论如何,他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江雪左文字,是一把「刀刃」啊。
刀刃并不是为了杀戮而存在,而是为了守护一切才存在的啊——
起码,他是这麽认为的。
此时,僧刀的悲悯之心不復存在。
刀为主而生、为主而灭。
抱持着这样想法的他,面对了最残酷的抉择。
「呼……呼……」汗水顺着他的颊滑落地面。
隐隐约约之中,听到小夜与宗三的叫唤。
他抬头望去,宗三已经来到离他不到两公尺远的地方。
「兄长、你没事吧!」
宗三的语尾才落下,瞬间被几名敌人包围住。
「宗三!」
江雪抓起刀就要冲上前,然而在同一时间,他也看到剩馀的敌人朝着小夜的方向袭击。
他慌了。
「兄长、快点去小夜那裡!」宗三看出他的犹豫,连忙喊道。
他咬牙,望了宗三一眼,接着果断地朝着小夜的方向跑去。
后方传来了什麽声音,在他耳中放大了无数倍的、他不敢去想像的声音。
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回头。
忍着心中的痛楚,他朝着两把打刀砍去。
小夜已经身负重伤,纵使再怎麽擅长夜战,此刻的战力早已下滑。
然而战场上,只有更糟的处境,绝对没有最糟。
「咚!」
趁着两人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几名短刀开始朝着房屋攻击。
见状,两人神色大骇。
要是让他们闯进去了,那麽审神者——
不论审神者目前身边是否有刀刃保护,对于他们来说,让敌人闯入屋内,将会是最糟的结果。
「江雪兄长、请去阻止他们!」
「……!」对于小夜的话语,他诧异地回望。
「拜託你了!」
小夜嘶声道。
江雪默不作声,内心之中的天秤剧烈地摆盪着。
二择一。你要怎麽选择?
弟弟的性命,还是审神者的安危?
两边都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两边都是他无法割捨的存在。
曾经以为刀是为主而生、为主而灭的他,这一刻动摇了。
犹豫往往是致命伤。
「江雪兄长——!」
小夜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染得鲜红。
也好,这下就不用选择了。
他悲哀地笑起。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自私。
——自私地,宁可选择眼不见为淨。
缓缓闭上眼睛,他放鬆下来。
意识逐渐远去。
雪并不如同人们所想的那样高洁。
它有着七情六慾,会烦恼,会犹豫,也会面对抉择时痛苦。
更会为了自私的逃避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