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建言
李继俨看着沉睡中的小妹，分外恬静。
拿起湿润的毛巾擦了擦小妹额头细密的汗珠，紧接着轻柔地在身旁的木桶清水中摆弄了一下，触了触已经不是那么烫的前额，重新给她敷上。
“这样安静地睡着真可爱！”
感觉妹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李继俨收起双手，用力地挤按了几下自己的有些酸痛的后腰，起身朝着父母走去。
“事情都办完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看着儿子来到自己身边的李茂贞，结束了和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状态，轻饮了下手中的茶水，随口问道。
“一切都还好，粮食都已经分配下去了，城中也暂时安稳。”
李继俨简洁地回应父亲，随即斟酌了一下，向李茂贞提起自己的担忧。
“不过父王，现在城中已经到了极限，百姓的存粮基本都耗尽了，整个凤翔的余粮也只能坚持最多半个月，恐怕易子相食的惨状真的快要在凤翔上演了。”
“砰！”
“可恶，都是这该死的朱全忠闹得，这是不给我李某人活路啊！”
听到城中情况如此糟糕，气的李茂贞脸色铁青，用力地把握在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身侧的桌上，原本舒缓的呼吸也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父王息怒，不用为朱全忠那厮气坏了身体。”李继俨对父亲的大发雷霆毫不意外，急忙劝道。
李茂贞和朱全忠同属最近几十年因为黄巢之乱崛起的枭雄，彼此看不过眼，互相为敌多年，恩怨情仇交隔一起，早就解不开了。
尤其是最近的这次战争，李茂贞多年拼搏终于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巅峰，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却被朱全忠一战打落尘埃，几年下来输到真的可以说快要到了当裤子的时候了，当然是对朱全忠恨之入骨。
不过李继俨明白现在不是该生气的时候，必须让李茂贞冷静下来思考如何面对当下的困局，不能让他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不然就真的麻烦大了，悔之晚矣。
“父王，现在咱们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是不是该想一些别的方法以应对当下困局。”
“哦，那你有何想法？说说看。”
平下气来的李茂贞听到儿子的话语，心里也是十分好奇，想知道自家儿子能给自己如何建议。
毕竟三人行必有我师，更何况自家儿子这几年跟随自己办公历练，经验虽尚浅，但时常却有一些不错的主意，帮助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他也想知道这次是否也能带来惊喜。
“请恕孩儿大胆，父王，我觉得咱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和朱全忠议和。”李继俨看到父亲愿意倾听自己的建议，便按照之前想好的建言道。
“什么！你让我和那私盐贩子议和！这不可能！”
果然一切如李继俨所料，李茂贞听了自己的建言立马炸刺，音量极速拔高，急声怒喝，“他如此欺我，想让我和他谈和，没门！”
“那父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李继俨反问，“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谈和的话，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最坏的情况是咱们这条鱼死了，人家朱全忠的网却未必破，到时候就真的亏大了。”
看着暴怒的李茂贞，双拳紧握，手背的青筋暴起，连呼吸也是变得十分急促，李继俨急忙劝道。
“父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这次应付过去了，我们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个几年，来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重振我西府雄风。”
“更何况古来成大事者又有几人没有受过他人折辱的，远的像汉高祖刘邦对项羽俯首称臣，近到本朝太宗皇帝面对突厥的渭水之盟，这些对人主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但到如今又有何人有资格取笑他们呢？”
“相反，在他们取得成功之后，这些污点反而衬托的他们更加伟大，光彩夺目而已。”
李继俨知道李茂贞这些天坐困愁城，肯定也起过认怂求和的心思，只是毕竟做了数十年的枭雄军阀，面子上抹不开，同时为了稳定军心，保持自己的威望，不好意思自己提出来，现在自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自然非常生气。
不过李茂贞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想来他劝解一番自会想清楚，冷静下来。
果不其然，听到自家儿子的劝解，李茂贞急促的深吸了两口，悠悠地吐出了心中的郁气，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大郎，其实为父也知道这场仗是打不下去了，整个凤翔已是坚持不了多久。”
良久，恢复冷静的李茂贞沉思了一下，眼角微眯，睨了一眼身旁的李继俨，启开紧紧呡住的双唇，悠然道。
“不过，为父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有口难言，到了这个时刻，若是向朱全忠求和服输，那为父必将英名扫地，这数十年积累的声望也将付诸东流，日后如何服众啊！”
“父王多虑了，咱们凤翔此次以半个残破的关中起兵对抗几乎坐拥中原的朱全忠，奋战逾三年也没有服软，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更何况加上后面乘火打劫的巴蜀王建，我们也算是以一己之力迎战天下最强大的两个军阀，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十分的不易了。”
李继俨听到父亲的感叹，明白他是担心自己晚节不保，不想被为敌了几十年的老对手们耻笑，是以只能出言打消他的顾虑，因为目前议和已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丝毫耽搁不得，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
“父王，眼下整个凤翔都已经没有存粮了，再过段时间恐怕连吃树皮、挖野菜也将成为一种奢望，最担心的是有很大的可能以人为食这种人间惨剧未来即将在凤翔上演，那到时候恐怕整个凤翔百姓无人不怨恨父王，那我们的根基将彻底瓦解，永远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继俨明白现在整个凤翔所有人都已经处于极限状态、奔溃的边缘，如果选择继续和朱全忠硬顶的话，必将失去所有，得不偿失。
但相反如果及时收手还能保留一定的元气，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