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着如恍惚寄宿于人间,死了恰彻悟返乡之归箭。
奄奄一息,我领养的肉体即将熄灭,熄灭之前我无从脱身。此时,我最想念的地方就是我来的那个世界。
我来的时间不是太久,但很孤独。
我是甲,它是由,我领养的肉体。
时间从未有,茫茫黑暗,我们躲在各自的角落。
如何生,怎么死,都不是问题,压根也都没有答案。静静地、静静地,自未知来,到未知去。
无数的偶然,无限的银河,突然一瞬间,有了一种莫名的机缘。
我们所在的星球没有名称,也无从说起,暂时称它为无。
由很虚弱,心跳几乎停止,呼吸似有似无,像一根羽毛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哪怕一丝微风将它轻轻浮起,吹向窗外的远方,虽然它明知自己的归宿,却不带一丝畏惧,我也知道它的最终去向,不由替他些许惆怅。
由轻轻地释放了努力撑开眼皮的力,透过眼皮还有微弱的光穿透进眼球,它有话对我说,但不需要声音的传递,“甲,我是要走了,土壤在等我,你好好再去认领一副皮囊,比我漂亮的、长生的。”“由,你还替我操什么心,我能应付得来。”
回想起刚刚来到由的世界,已经是几十年前了,恍如隔日。
由的父亲叫海,母亲叫雪,海当过7年兵,雪是高中毕业没上大学,在家务农。海的父母开始给海介绍的对象是一个叫青的女人,家境殷实,在派出所上班,但海没看上,为此算是跟父母杠上了,海之后与父母相处越来越难。
雪难产正痛不欲生时诞下了由,海当时不在家,正在晋省骑着自行车沿村干着挂面换粮食的营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换完挂面满载着粮食返回西省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所以海回到家时由已经满月了。
我是甲,它是海。
雪生产时没有钱去医院,连诊所也去不起,只有村里的接生婆,床下备着烧开的热水和铁盆,一把热水烫过的锈迹斑斑的剪刀,还有接生婆嘴里连贯的催生话头,“用力用力,马上出来了,看见头了,再加把劲......”雪似乎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只有本能的撕破喉咙的尖叫,湿透的头发粘连着散布于爬满汗珠的额头,终于,由赤手空拳来到了这个世界。
生下由当天雪就忍着疼痛慢慢挪下床,挪到锅台前,踉踉跄跄,手扶着灶台,跪在地上,捡起冰冷的干柴搁进灶堂里,擦着火柴点燃手里的一把麦秆,斜着身子塞进垒垛起的干柴下,等火烧旺起来,炭锨把煤覆在柴火上,锅盖下压抑的热气顺着锅沿一股脑儿冲了出来,苞谷的香气在屋里蔓延开来,这是家里唯一的口粮,吃了这苞谷粥,由才有奶吃,才能长大。
樱就在隔墙的院子住着,矮矮的土墙什么也挡不住,包括雪生产时歇斯底里,但樱无动于衷,好像由不是自己的孙子一样,就像雪不是自己的儿媳妇一样。
稍稍长大的由掌纹清晰可见,双手对称握刀纹,俗称断掌。头颅正后突出有骨,戏称反骨。炎热的夏天,由像往常一样在房底下睡午觉,昏睡中身子底下总觉得有东西膈得慌,最终由还是迷糊着翻身起来坐在凉席旁的凳子上发着呆,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脑袋,耷拉的眼皮懒懒的即将闭上,突然脑袋被电击般清醒过来,顺着睁开的眼睛失魂般呆呆被按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凉席下钻出一条小青蛇悻悻的踱步而出,轻车熟路般朝着门的方向飘了出去,由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惊魂未定,嘴巴竟然一时难以张开,愣了一会,由缓缓站起来跑到院子,赶快把刚才的一幕告诉了正在跟邻居聊天的雪。旁边的邻居大娘不断抿嘴啧啧称奇,此事不出意料的传遍大街小巷。
小时候经常听大人们说,每家的房子里都隐居着长虫,一来镇宅辟邪,二来夏天聚阴辟阳,家里才能凉快。
事情本来是一,经过添油加醋,最后可能千百万化,但能上心的人却没有。村里有一个大大听到这个传闻后上心了,他专门来到小学门口等我放学,领着我一起去我们家,一路上他啧啧称奇,很专注的眼神审视了我好多遍。见了海跟雪,他忍不住一直絮絮叨叨,神秘地向海和雪念叨着,“长虫也就是小龙,你娃卧海,我看了他的手相,双手握刀纹,头有反骨,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从现在起,给娃补充好营养,看能去县城上学那就好了,家里要重视!”神神叨叨几个小时过去了,这个大大说完就起身走了,也没跟海打招呼。海说这人脑子不正常,一天到处神叨叨谈天说地。
第二年,不知跟那个神经大大的说法是否有关,海想尽办法把由转学进县城上学了,由从此开始了七年的异地求学之路,孤独之路。
由小时候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坐下时喜欢抖腿,这个毛病是跟海的一个叫狼的朋友模仿学来的。
有一天,狼来家里作客,海跟狼聊得正欢,席间需要给茶杯续水,海有时会喊由过来服务,由在添水的过程中看到狼的这一稀罕举动,两只腿抖得似乎很自如,于是由就暗自偷偷模仿,功夫不负有心人,由没用几天就得其要领,两腿也抖得很自如,结果被海发现了,一顿臭骂,吓得由只好在海不在的场合偷偷抖着不受控制的双腿。
狼再没来过海家,由也没有机会向狼师傅展示他的抖腿功夫。
抖腿已经成为由的孤僻动作,随时随地都在抖腿,但得躲着家人,毕竟这是被人不耻的不雅动作,每次抖腿由总会想起狼,只是不得见。
炎热的夏天,晚上由和家人会在门口的水泥地上乘凉,有时实在屋里太热的话,整夜就会睡在外面,以天为盖,以地为席。
这一晚,由、闵和雪坐在凉席上乘凉,海和村里的屠夫朴喝茶闲聊。朴两米的个头,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平时杀猪一个人就可以游刃有余,一顿饭一个人就吃一笼屉馒头,力大无比,饭量惊人。
朴告诉海,今晚开始不能在屋外睡觉了,海问为什么,朴说对面村子有人在外面睡被狼叼去吃了,吃人不吐骨头,家里人连人渣也没找到一星点,村头已经贴了通告,村委会也成立了夜间巡逻小组,手持铁锹钢叉从今夜开始巡逻。
朴聊了没一会起身要走,子时轮到朴去巡逻。
由听得既新奇又惊恐,新奇居然现实中狼离村子这么近,惊恐狼会不会吃了自己。由晚上睡不着,脑子不停在想,最近没见抖腿师傅,吃人的狼是不是狼师傅变的,想到这,由又不怕了,反而有点想见到吃人的狼,看下这只吃人狼抖不抖腿。
长夜漫漫,村里巡逻队走过由家的时候,由能听到锹叉的碰撞声,由已经酣睡入梦,整晚我就沉浸在狼吃人的各种遐想中。
没过多久,村头又张贴了一张恶性杀人犯流窜作案,相邻几个省已经死了五六个人了,警方正在展开全力搜捕,目前尚未到案,各村成立巡逻队,日夜巡逻,提高警惕,如遇可疑人员立即上报派出所。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村头的告示整天风吹日晒,早已不见踪影,流窜杀人犯不知最终抓没抓着,巡逻队过了一段日子就地解散各忙各的去了。
朴杀猪的本事是祖传,一代代传承着这个糊口技术,朴早早辍学在家就干起了谋生的营生,跟着父亲足足学了两年,终于学有所成,不负众望。
朴有一个姐姐叫素,素和朴身材相当,从头到脚一样粗,滚圆滚圆的,素留了与朴一样长短的头发,穿着与朴相似的衣服,除了比朴胸膛挺了很多以外,几乎判若一人。
素也早早辍学在家帮忙,县城有一个卖肉的老板叫扬,素家宰好的猪肉基本送往扬的店铺,扬很会做生意,家境厚实,一来二去,扬就娶了素。
扬本人其貌不扬,小个子,油头垢面,戴一副圆框眼镜,整天骑一辆满载猪肉的摩托车扬尘而去,满嘴黄牙,胡子拉碴,手里永远叼着一根烟。
扬和素结婚后,小日子过得更是有模有样,两家珠联璧合,如虎添翼,在整个猪肉市场扬眉吐气。扬喜欢喝酒,忙完生意就去喝酒,素老实巴交,打扮也如婚前一样朴实无华,平时只操心家务,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没过两年,朴也结婚了,媳妇是村西头的花。花漂亮泼辣,面如桃花犹白,眼如秋月还清。朴忠厚老实,整天浑身畜生的血腥味,惊人的饭量让花着实开了眼界。
朴与花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朴的勤劳憨厚换来了更好的生活改善,没多少光景,朴就原地起了三间大平房,花整天笑的合不拢嘴。
花喜欢招摇热闹,做完家务后没事喜欢打麻将,晚上经常围一屋子人,四个坐着打的有说有笑,旁边看的嘴巴嘬着茶水还不忘指点江山,凳子上坐的四平八稳嗑着瓜子,眼等着接替上场。满屋子烟雾缭绕,除了花,全是村里赋闲的老少爷们。
花说话尖酸刻薄,但大伙不为所动,还是天天来玩,喜欢打麻将还是喜欢和花打麻将就不得而知了,花不算村里最标致的媳妇婆娘,但却是最受欢迎的,花最标志的就是爽朗的笑声,迷得这帮老少爷们七荤八腥的。
没过多久,不知什么原因,朴的生意大不如前,杀猪的生意越发不景气了,花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花枝招展的用度自然就得递减,花皮肤黝黑,熬夜玩牌落下的黑眼圈直愣愣的趴在脸上,好看的衣服换新的频率也慢了下来,总之,花浑身不自在。
扬的生意没有受影响,依然如故,花看在眼里,顿生嫉妒,素看朴日子紧的时候有时会略施一二,但这远远无法填补花的心。
扬平时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素知也不知,日子照常如故。
扬与朴的生意是珠联璧合,扬与花是忘乎所以。
扬之前见到花早已是心里直痒痒,可惜没地方挠去,花之后见到扬,满眼的金雨,两个人眉来眼去,心知肚明,一拍即合。
刚开始只是眼神的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摸准了对方的心意,看准了时机,两个人便忘乎所以。扬洗了澡,喷了香水,遮住了身上的畜生味,花拿了钱,使出浑身解数面对这头金光闪闪的畜生。
花从此又过上大手大脚的日子,朴的生意在扬的关照下也日渐起色,扬最近春光满面,素依然埋头顾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各得其所,不由得令满村的老少爷们大为羡慕不已。
更令人羡慕不已的是一个叫福的老头,福住在村小学的旁边,由每天上学都能遇上福。
福有11个儿子,老伴早已不在,福身板结实,身形佝偻,面部慈祥,每天吃完饭都会坐在学校十字路口的太阳坡里闭目养神。
小学后墙外是村里的集体造纸厂,这个村办企业对于村里的贡献或者作用,一时难以估量。小学旁边有个无比大的坑,这个坑主要是存放造纸厂排放的污水,除了藏污纳垢的作用,压根没有污水处理的功能。
整个学校的师生最为熟悉造纸厂,首先就是从这个污水坑开始的。每天大坑的上空飘散着迷人的恶臭,辣眼睛辣鼻子,夏天来时,污水坑把周边所有喜好恶臭味的各类蝇虫都吸引过来,盘旋在坑的上空,学校当然是这些飞虫经常光顾的场所。
大坑的西边是一望无垠的天地,南边是一个打谷晒麦的场院,场院同时也是学校的体育操场,福的11个儿子就紧挨着场院周围居住,整齐的一排茅草屋,黄烟袅袅。
由每周有两次体育课,每节课45分钟,课上基本都是自由活动,大家嬉笑打闹,操场也没有围栏,由最爱的活动就是和同学打水漂,捡些石子拿在手里,猫着腰,勾着手,睁一只眼睛瞄准,比赛看谁的石子在水上飘得远。
福有个自己的小小茅草窝,那里是小孩子的禁地,一般人不敢造访。由很好奇,一直想去探个究竟,撑着胆子来到福的窝门口,门虚掩着,由顺着门缝瞅了瞅,福不在,由踮着脚尖轻轻推开了门,吱扭一声,吓得由差点魂飞天外,顺着射进窝内的一缕阳光看过去,空气里飘满灰尘,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已经被烟熏的乌黑油亮,窝顶上蜘蛛网肆无忌惮的纵横粘连,悠闲的蜘蛛漫步蛛网,完全没有被由的到来打扰,坚硬的两块门板是福的床,床上地上满是七零八落的麦秆草,门后面是福的小锅台,锅里躺着发黄的油水,锅台上摆着一个碗一个盘子和一双油黑的筷子,炉膛里还有燃烧未尽的柴火灰,空气里弥漫着潮霉味、柴灰味、汗臭味、麦秆草味,窝顶上妖风嗖嗖。由完全沉浸在福的世界,每天沐浴在阳光下的福住在这里,吃饭睡觉重复着,我感觉些许动静,由正出神,福提着马扎回来了,“弄啥来?!”福放下凳子,用手抹着嘴上即将滑落的鼻涕,由调头拔腿就跑。
造纸厂烟囱里滚滚的黑烟斜六十度角随风而上,一股浓浓的刺鼻的味道招摇过市,由探访了福的宝地顿觉浑身冰凉,也许是出门时衣服穿的薄了,这个冬天依然冷的刺骨,但最冷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由没有把福的宝地之行讲给其他同学听,也没有再去的冲动,福是令人羡慕的,11个儿子就住在福的身边,整齐的茅草屋黄烟袅袅。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中午,又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今天没什么不同,只是每天都在十字路口太阳坡里晒太阳的福不在了,此后的每一天福都没去太阳坡里,不知是太阳不够暖和了还是福找到更温暖的去处了。
对于由来说,凛冬已过,可以脱掉厚衣服撒欢了,但倒春寒凑热闹般来的很及时,由只好继续穿着厚厚的衣服。
福扛过了凛冬却没扛过倒春寒,福已经80多岁了,也许福累了。村里的婆娘们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福冻死街头!”“不对,福是饿死街头!”
由是个勤劳的孩子,老师任命由为劳动委员,由很负责任,每天早早来学校维护卫生区的整洁,一个人拿个笤帚扫啊扫,整个操场扬尘而起,由的卫生区就是污水坑旁边的体育操场,由正扫的起劲,污水坑那头逐渐人群攒动,由也跑过去凑热闹,有个小孩在污水坑旁边玩失足掉了下去,由平时打水漂把很多石子丢下坑里,人群里有哭天抢地的,有着急打捞的,打捞的捞了半天净捞出些石子,人却捞不上来。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造纸厂里找来了一条简易木筏,从人群堆里急匆匆窜出一个抱着轮胎内胎的中年人,一个箭步冲到木筏前,内胎放在木筏上,顺水把木筏溜进浑水里,有人递了一个大网子给中年人。
人群里叽叽咕咕,“这是捞第5个孩子了”,“以前还生手,捞的多了都成专业户了”,“这几个孩子真是命不好,那么多人就能轮到他们几个”,“什么命不好,爹娘一天不知操的什么心”,“操什么心,一天忙的跟鬼子怂一样,怪自己顽皮淘气,不好好上学逃课的,不在地里好好干活躲清闲的,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外面鬼混的,还不都是自己瞎跑惹得”。
看热闹的人群挤得密不透风,像给污水坑临时筑起的死死的隔离墙,里面的动静墙外的人丝毫不得而知,墙外的任何一只蝇虫暂时不能越过这道铜墙铁壁重回污水宝地。
由一开始在前面还能洞察一二,后来人墙逐渐扎紧,由被挤到人墙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听人群的叽叽咕咕声。
我问由为什么没人指责造纸厂的安全明患,由没说话,想回答却又好像无从说起。
中年捞手经过一番水底网搜,终于捞起了那个被人群唾弃了半天的孩子,家长早已哭晕过去几回了。
造纸厂的烟囱黄烟袅袅继续生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学校的体育课照常在污水坑旁的操场进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捞人时在污水坑周围临时筑起的隔离墙早已化为乌有,嗡嗡的蝇虫又可以肆无忌惮的自由往来污水坑和学校教室,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海的父亲叫山,母亲叫樱。山是南省人,小时候家里遭天灾,父母均早亡,在家乡毫无任何生机,9岁便随姐姐桃到西省避荒。西省完全没有姐弟俩想的那么富实,只是不一样的凋敝。
跟着老乡大队伍一路披荆斩棘,踉踉跄跄来到西省的仆县。桃比弟弟大4岁,正值当嫁之年,仆县地广人稀,大部分人家也是饥肠辘辘,粮食稍微宽裕点的也就是地主家的瓮里了。桃不忍心弟弟跟着自己饿死在异乡,情急之下只能眼前找一地主家作童养媳来活命了。
山还小,但活命这个课题不因年龄小而遥不可及,山寄宿在地主家的牛窝棚里,总算有个窝了,山作了地主家的小长工。
无是个银河系的偏远星球,偏远到光无法到达的地方,漆黑是连续的,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一味的睁着眼睛,等待着被派往地球的旅行。没有人提起过地球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旅行真正的意义何在,宿命般期待着出发,我在这里编号是甲,我和大家一样,本质上就是接收器,来到地球后领养一具肉体,与他(她)共生,我被限定只能存储一具寄宿肉体从生到死的记忆并将记忆信息实时发往无的记忆收发机上,充分被格式化后的我,再寻找下一具肉体,继续下一段记忆的收集。
终于,我顺利成行,来到了地球一个叫南省的地方。刚开始,我意识蒙昧,只是常常被抱在肉体的怀里,温暖安全。
旁边的一个缝隙里经常传来“shan”的声音,后来才知道这是肉体的名字,山。山喜欢睡觉,恬静的呼吸,生长的速度很快,我所能模糊感知到的信息全都是山分类传递给我。我很困惑声音从哪传来,其他肉体不经意间在吹山的缝隙,我感到轻微的呼呼的声音,知道和之前传来“shan”的声音的缝隙是一个地方,后来我知道这是山的耳朵。一开始我很怕光,总是有光频繁的照我,后来知道这是山在眨眼。
我跟山熟络起来还是几年后的事,开始我一无所知,山慢慢地通过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舌头肢体全身所有感觉器官向我表达着他所感知的这个地球世界。我也向山反馈着酸甜苦辣咸和喜怒哀乐忧的我所感受的这个地球世界,当然收集起来的所有信息都慢慢地积累成我和山的共同记忆,记忆实时同步传回无的记忆收发机上。
随着我跟山的共同成长,我们相知相识,时时交流,我们心有灵犀,处处默契,我们天造地设,浑然一体。
我是甲,它是山。
山有个姐姐叫桃,家里太穷,桃和山都没有上学。当然家里事情挺多,压根也离不开姐弟俩。桃领着弟弟,早上割草喂牛、羊,中午给全家人做饭,下午到地里跟父母一起干农活,晚上跟着爷爷奶奶磨豆腐。一天忙下来,连洗脸的功夫也没有。但这样也好,每天按部就班的干着各种农活,无忧无虑的吃饭睡觉。
好光景没挨几年,南省的黄河沿线决堤淹没了大片农田,接下来的几年又遇上夏季严重干旱,蝗灾遮天蔽日,绝大部分家庭颗粒无收,惨绝人寰,眼睁睁饿死街头的大有人在。
山的爷爷奶奶活活饿死过去,桃的父母被横征暴敛活活逼死,家里到处爬满了死寂,村里满目疮痍,家家屋漏房塌,衣不蔽体,满眼绝望,上顿下顿皆无着落。
村里命硬的幸存者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相依逃命。
桃和山跟随着队伍一起西行,一路来到了西省。
桃就着瓮里的凉水把脸洗的干干净净,地主家帐房喜上眉头,“这姑娘忒俊了,赶紧给老爷收作小媳妇。”桃愣了半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支吾着“我弟弟能留下混口饭吃吗?”帐房悻悻地打量着萎缩在桃屁股后的山,“抬起头让爷瞧瞧!”帐房边说边挪步到桃身后的山身旁,山一个劲往后踉跄,鼻子上挂着风干的鼻屎,头发上插着几根稻草,两个脸蛋挂着的土灰下掩藏着淡淡的红晕。我也被帐房那狡黠的眼光注视的不自在,但又无从可躲。
帐房葫芦里半天不知斟酌着什么,“赔钱货,还挂着个拖油瓶,卖力气才有的吃,长工先干着,不能白吃白喝啊!”
这话我听着刺耳,但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狠狠地点头。
就这样,桃和山有了着落,其实也不是每天能吃多饱,总比饿死强。桃除了作小媳妇被地主肆虐身体外,还要伺候家里的太公太婆,端屎端尿,伺候地主的婆娘,洗脚捶背,伺候地主的孩子们,私塾接送,做饭哄觉,家里的猫啊狗啊也得照顾屎尿吃喝。忙里忙外,一天下来比南省老家累得多。当然,有时不妥之处,挨鞭挨骂就是家常便饭,有时被罚挨饿就真的要命。
山虽皮实,但当长工也是难以吃消。每天庄稼地里春耕秋播,打谷晒粮,推磨铡草,掏粪施肥,顿顿还吃不饱,挨饿是经常。山很坚强,总是给我莫大宽慰,山总是话不多,但干活却手脚麻利,当然地主家的人都把他当牲口对待,没日没夜干活,无休无止卖力。
山的处境,我时常满腹牢骚,“山,这么活着,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山却不以为是,“甲,活着比死了强,想那么多干嘛!”我们渐渐分歧增多,但不影响我们共生一体。
晚上我时常睡不着,想东想西,山累的四脚朝天,呼噜震天,第二天醒来,山揉着惺忪的眼睛,伸着懒腰,“昨晚你不睡觉又胡思乱想,具体内容想不起来了,模糊记得你是想南省老家发灾的年景。”
山喜欢鼓捣东西,钻研琢磨,地主家的架子车坏了,山晚上空闲时拆来拆去,东敲敲西打打,上锤锤下钉钉,两天功夫就修好了,修好了架子车,帐房知道了很高兴,让厨房给山送了半个白面馒头吃,这可是巨大的奖赏,山手捧着白面馍馍整整看了几天都没舍得吃,包在自己的粗布汗巾里,晚上抱着睡觉,我闻着浓浓的面味很香,山不吃我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山把馍送给了桃,两个人窃喜的看着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开心个不停,桃一口山一口,吃个精光,我才知道原来白面膜比那玉米窝窝头好吃的多。
地球过了很久,科技足够发达,有一名宇航员被赋予崇高而艰巨的任务,探索地球文明未及之地。这名宇航员叫申,申是西省人,祖上从南省逃荒至西省,经过若干代繁衍,申骄傲的担负着整个家族荣耀门楣的光辉使命。
我是甲,它是申。
申从小天资聪颖,智力过人,一路作为佼佼者顺利踏上中国航天事业的坦途,可谓是光宗耀祖。申高中时取得国际数学竞赛的冠军,大学期间取得计算机/医学双学士学位,研究生学了天体物理学/生命科学专业,博士生主攻飞行器制造与动力工程专业方向。
博士顺利毕业后,申就申请来到国家航天工业基地宇宙探索与开发利用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工作。
这个工作站一共就几个人,全是男性,平时工作不算太忙,业余大家相安无事,自娱自乐。申被分到了宇宙边际探索小组,组长是一个叫示的人,个子高高的,脸蛋黑黑的。这个组一共就他们两个人,宿舍自然也就分到一个房间住。
示帮申拿着行李,一路热情的引导着申向宿舍走去。
推开宿舍的大门,映入申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床铺,琳琅满目的动漫人物模型,满桌子的零食袋和饮料瓶,屋里比较暗,窗帘是拉闭着的,一股浓浓的烟臭味。
“甲,怎么样?还行吧,至少床是干净的!”“申,说实话,将就住吧!”
我们俩嘀咕时,示拿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水,“申,我平时不怎么喝茶,给你倒杯白开水先喝着。对了申,你是哪里人?”
“我是西省人,你呢?”“这么巧,我也是西省的,我家在仆县示镇,你家总不会也在仆县吧?!”“天,太巧了我家也在仆县!”“妈呀!简直不敢相信,我们两个仆县老乡在这相遇了,以后可有的聊了。”“是呀是呀!”
看来申在这不会孤单了,申其实从小非常独立,不需要父母的格外照顾,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学习考试,当然申的父母忙的也没时间照顾他太多。
申总是喜欢注视星空,漆黑的天空,碰上晴天,星罗密布,星光闪耀,深深的吸引着申,申也深深的吸引着这些不为人知的星星。
申出生时跟其他婴儿没什么两样,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没有什么异常,除了头顶的天灵盖一直未闭合外。其他小朋友随着生长发育,天灵盖自然闭合,申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未闭合,当然也没有异常影响。
申小时候的某一天,突然眼前一亮,脑子里闪现了数道流星划过的掠影,我倒是看得很清楚。申很诧异,同时迅速抬起头来向漆黑的夜空望去,申说感觉像是头顶上有只眼睛看到的流星,我确信的告诉他确实是,他这才知道自己头顶的天窗一直打开着,仿佛第三只眼睛一样注视着遥远的夜空,我俩称第三只眼为囱。
自此以后,申很好奇也很神秘,经常和我在晚上跑到院子里观察星空,申总是尝试着用囱观察,感觉比鼻子上的两只眼睛看得远看得清看得深的多,我也是同感。
多年过后,申告诉我,在遥远的宇宙深处总有一颗频繁向他眨眼的星光,只要他站在夜空下,囱一下就默契的从众多星群中发现这颗奇怪的星星,我俩把这颗频繁眨眼的星星称为友。冥冥中,我也感觉友很亲切,似乎我跟它也有什么渊源似的。
申的父亲叫尘,是一名研究所的物理工程师,母亲叫艾,是医院心脑科主治医师,父亲忙于搞学术研究,母亲忙于救死扶伤,申是意外怀孕所生,因为父母要孩子的计划可能还会晚几年。
我是甲,它是尘。
尘的人生后半段可谓是造化弄人,机巧成书,尘在45岁那一年命运跟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年前,一切收拾停当,像往年一样,尘和艾一起回家过年,大包小包拎着踏上回家的绿皮火车。一路上尘喜出望外,满心挂念着然准备的可口饭菜。
下了火车,尘和艾顺手招了一辆三轮车。尘已经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回家。今天不知怎的,仿佛大家都在今天着急回家似的,车水马海,人群攒动,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一路走一路停,眼看着就到家了,就是堵得不得动弹。
经过一番七拐八扭,终于绕出来拥堵的街道,来到了并不宽敞但很顺畅的门前小道,司机就像即将冲过终点线的长跑运动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加速冲向然住的小区门口,突然,旁边人行道上窜出一条狗,司机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三轮车径直撞向了小道的隔离石头墩子上,艾裹在车厢里滚了几圈,尘直接飞了出去,仿佛大树产生了巨大的万有引力似的,尘重重的撞向了路边的大树,重重的摔在了树下的坚硬路基上。
救护车来了,把尘、艾和司机一起拉走了。艾和司机没有大碍,住几天院调养一下就可以出院了,最后时刻我也只听到尘啊的一声,我俩一起晕过去了。
尘的脾脏破裂,医生建议立即手术,切掉受损脾脏。尘还没有清醒过来,我模糊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处于疼痛当中,一直沉浸在回家路上的种种幸福期盼中,艾怎么样了不得而知,也顾不上了。
手术很顺利,过了两天,尘醒过来了,艾、由和然都在病床旁守着,窗外的天是蓝的,但太阳不是很耀眼。由和艾不约而同的激动了,“终于醒来了,手术很顺利,感觉怎么样?!”尘的眼睛闭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由慢慢把尘的头服了起来,顺手给脑袋后面塞了一个枕头,尘喘了一口气,然把刚掺好的温开水送到了尘的嘴边,略微抬了一下杯底,缓慢地将冒着热气的水顺流进尘的嘴巴。
然心疼地望着尘,“饿了吧?!妈给你包的饺子在保温盒里还热乎着呢,吃点吧,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尘摇摇头。
司机没几天就出院走了。
艾也办了出院手续,全身心守在尘身旁照顾他。
又过了两天,尘的身体越发好了起来,精神状态也大有起色,尘看大家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不幸当中,尘满面笑容对着大家,“都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感觉很快就可以康复出院了。”艾会心一笑,然问尘下午想吃什么,尘说都可以。
半月有余,尘出院了,一家人高高兴兴。
尘静心休养,一直呆在父母家,好景不长,尘感觉腰疼,时常伴有恶心,腹胀,腹泻,发热,面部也开始浮肿。
尘开始忍着没说,以为过两天就好,没想到越来越严重。
尘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显示肾积水,医生建议手术,切除左边肾脏。尘面带微笑,我没有尘想的那么开。
这一次住院一个月,整个手术也很顺利。
手术完后,尘身体大不如前,之前力所能及的体力活现在只能望而却步,艾心里难受,但外表却很自然,没有让尘觉得异常。
尘在家里养养花草,逗逗猫狗,提前步入老年生活,手术的费用基本是姐姐垫付了,自己也借了一点,尘的情况学校领导很清楚,住院期间也来看了几次,组织给予了很大的关怀,鉴于尘的身体,学校给尘办了病退,除了退休工资暂时尚无其他收入,当然也没人催他还钱。艾继续回到医院繁忙的岗位,两个人的收入工资除了还债,还是足够支撑正常的生活开销,由和然基本把尘的生活照顾周全了。
申只能暂时住在外公外婆家,申很听话,学习也很优秀,除了生活外公外婆基本不用过于操心。
这样过来三年,尘想去医院检查一下,结果让人瞠目结舌,医生说尘的肠胃出了问题,建议住院手术,切除有问题的部分。医生跟艾说了实情,尘是胃癌,直肠可能之前手术时挫伤溃烂了。尘平时是肠胃不好,有时隐隐发痛,他没往心里去,也没当回事。
手术很顺利,半月有余,尘出院了,这次手术后,肚子上作了造瘘,尘只能通过造瘘口进行方便了。
尘面带笑容,艾也面带笑容。
尘的器官基本切除过半,但精神矍铄,面带笑容。
我时常想起那场车祸,是天灾吗?!是人祸吗?!还是命运?!不得而知,一切像一场梦一样,不可思议但又硬生生的发生在尘的身上,我感同身受。
海有个朋友叫钢,钢的媳妇叫梨,钢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雷,一个叫炮,炮和由一般大,两家的关系非常亲近,几乎天天在一起。
钢和海喝茶聊天,梨和雪做饭,雷、炮、由、粉就一起玩,其乐融融。
梨是一个很热情的女人,家里有好吃的都提来海家分享,织毛衣时连由和粉的也一起织好送来,梨自己的农活干完还跑来给雪帮忙。
一个冬天的周末,梨告诉雪领由去她家玩,顺便住一晚,几个孩子好好玩一下,雪请了海的示下批准了。
由很高兴,平时海管的很严,由从没有在别人家睡过觉,当然也能跟雷和炮好好淘气一回。
白天很快过去了,梨帮着由洗漱了一下,就让由和雷、炮钻进了被窝,梨家就只一个房间,一张床,大家都挤在一起,钢和梨头朝东侧墙躺下来,雷、炮和由头朝西侧墙躺着,梨家的房间很冷,但大家挤在一起睡觉倒让由觉得很有意思。
睡到半夜时,由感觉自己的脚没有刚睡时那么冰凉了,热乎乎软绵绵的,我感觉像是放在谁的屁股上一样,由觉得不好意思,可能自己的脚太冷乱放到屁股上了,由赶紧把脚移开了,正想接着睡时,由的脚不知被谁的手又按回了那个热乎乎软绵绵的屁股。
天亮后,由勾着脖子看了一下,那是梨的屁股,脚告诉由,它放在一个光屁股上,我和由都感觉不好意思了,但梨一直没说什么。
尘的父母是高中同学,爸爸叫由,妈妈叫然。高中读书时,由暗恋着然,然略知一二,然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由不是然喜欢的类型,平时就是普通意义上的同学而已,没有过多的交流。
由着迷般迷恋着然,除了学习以外整天想的都是怎么接近然,由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是弄巧成拙。
冬天很冷,由喜欢课间跑来跑去,脚上的运动鞋经常性的被汗湿,冰冷的教室里,脚指头硬生生的挨着倔强的冷潮冷讽,不管老师讲的多么无聊,由脚而生的刺骨保证永远不会打瞌睡。
一天下课后的午间,吃完饭由在校园瞎逛,突然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出现在由的眼前,由的手脚像被捆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然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被一束专注而强烈的目光注视着,顶着马尾辫悻悻地走向教室的方向,由从冰化为水,赶紧喘了一大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液化后的情绪。
由当然知道学生应该以学为主,早恋更是大忌,何况海和雪整天省吃俭用供由上学实属不易,可是由总冥冥中觉得然是命中注定的向往,死死的吸引着由。
我总是暗示由,“暗恋是不会有结果的。”怂恿由大胆一点,由犹豫,扭捏,试探,受挫,一步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由不断整理自己,不断从受挫中振作。
天最热的时候,由买了矿泉水准备给然解渴,鼓起勇气站在然面前时,然手中已经拿着一瓶水,由拿着两瓶水默默回到教室。
由买了一把格子雨伞放在桌兜里从来不用,就等着下雨天的到来,终于有一天下晚自习时,天降大雨,由突然满怀喜悦,放学后,由急匆匆抄起桌兜里的格子雨伞随着然下楼的脚步而去,正在然面对大雨一筹莫展之时,由拍拍然的肩膀,由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夜色下难以看清由烧红的脸颊,潺潺雨声里听不清由快速跳动的心跳。
然迟疑着未伸手,由已经伸展的胳膊再往然的面前使劲伸了伸,“给你,我还有一把。”然尴尬一笑,由已经把格子伞硬生生塞进然的手里。
由返回了教室,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差点窒息,坐在教室的座位上使劲平复着激动难耐的心情,时间不早了,由蹦跳着吹着口哨飞奔回学校后面的宿舍,到了宿舍门前,感觉自己下巴在滴水,我问由为什么不打伞,由如梦初醒般看了看自己手中扎的紧紧的雨伞。
由拿了脸盆在宿舍里开始洗头,边洗边唱,无比开心。我也替由幻想着明天然还伞时流露出甘甜的谢谢声中。
然没有来学校,由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刺眼的阳光早已把昨晚下雨的幸福照的遁地无形。由借同学的手机,跑到操场上,强忍着犹豫的紧张情绪,拨了几遍然家的座机电话,始终没人接,由更着急了,但除了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由还了手机坐回座位,恍恍惚惚,四节课上完了,中午由没有去吃饭,一个人在教室魂不守舍,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终于,下午然来了,奇怪的是然带着咖啡色的墨镜来上课了,眼镜下的脸色不是很好,然后排的调皮男生不停地戳弄着然询问发生了什么,显然,然不想回答。
后来由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然一只手扶着白色自行车把手,一只手打着由给的格子伞,走到县医院门口的时候,有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突然从医院大门窜了出来,然措不及防,直接摔倒在马路上的雨水里。
然的眼睛应该是当时碰到了,淤青肿胀,有失美观,所以第二天下午然戴了墨镜来了。
我想这样算来,罪魁祸首算是由,由给的格子伞,然两只手抓着车把手应该会稳当很多,不至于摔倒。
我很自责,由也认为如此,这件事在之后的很多年一直萦绕在由的心里。
很多年后,由偶遇高三时的班主任老师,简单寒暄后,老师疑惑道,“由,然补习是不是你给耽搁的?!”由尴尬一笑,我想是就好了,由有这能耐就太幸福了。
由过了二本录分线一分,顺利上了军校,然考的不理想,开始了一年的补习生活,期间由和然没有联系。
由到了大二,然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偶然的机会,由有了然的联系方式。由在休假时,买了金鱼和玻璃鱼缸,买了其他礼物,来到然的学校。
由告诉然他来看她,然比高中能热情一点,收下了由的礼物后,然带着由在她们学校逛了一圈,一路上由显得有些紧张,气氛有些尴尬,由着急的催我帮他找能聊的话题,我能想到的也都是些蹩脚的话题,让大家更加尴尬。
然领着由来到学校的餐厅吃饭,两个人还是很紧张,嘴巴咀嚼着食物索然无味,用餐就着三言两语结束了,由告别了然离开了她的学校。这次相见不能算是不欢而散,至少由的礼物还是挺让然感动,虽然然没有表露,但我能够感觉到些许好感信号传递。
无界斗争激烈,技术派和保守派相持不下,技术派面临技术瓶颈,想通过技术上几何数量级的飞跃一来证明派系的价值,二来更有力地实现对保守派的严密控制。
技术派的瓶颈解决问题逐渐上升为关系本派生死存亡的大局,技术派的精英们日以继夜的寻找着能有效解决此道的高精端神才,若干光年的漫长搜罗,终于,远在宇宙的最不引人瞩目的偏僻角落有个蓝色星球突然接收到微弱的神才信号,无界每毫秒为单位向神才不断发射无界召唤信号流,两股信号你来我往,默契使然。技术派全体成员无不欢喜雀跃,期待神才的到来。
技术派立即派出无界最高技术力等级的甲去完成召唤神才的光荣使命,甲以超宇宙速度被发射器射往这个蓝色星球。
到达蓝色星球的过程中,各种外星球的物理干扰因素导致甲的记忆芯片空白一片,无界也无法取得与甲的任何指令性联系。
甲有意识时,已经在山的身体里,脑袋里。
甲全然无知,像躲在一件黑暗的皮囊里,时不时会照进两束光,渐渐地有了一些声响,这些都是山后来跟甲的相处中慢慢互相学习了解来的。
甲以为它就是山,山也以为它就是甲,时间久了不分彼此。虽说如此,但甲还是会有很多想法,山很单纯,吃饱穿暖,干活睡觉,没有什么私心杂念。
山离开了,甲寄宿进了海,海不在了,甲寄宿进了由,由不在了,甲寄宿进了尘,尘不在了,甲寄宿进了申,申带着甲来到了无。
到了无界,申穿着轻便的宇航服一步一步探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申看不到任何有形,像是提线木偶般徜徉在一片漆黑中,周围静的连呼吸心跳声都听的一清二楚,时间久了,申差点忘记自己,忘记自己是地球生物,忘记自己还有眼睛耳朵鼻子。
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天气,没有温度,没有物质,没有边界。
申越呆越害怕,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存在,申重新回到载他来的飞行器上,做好返航的一切准备工作,只差按下点火的按键,一下,没有反应,申再次按下点火键,两下,没有反应,申一直按个不停,飞行器莫名的成了一堆废铁般动弹不得,申失去了地球的联络信号,孤身一人的申已经折腾了似乎是半个晚上的时间,终于折腾累了,申睡着了。
申醒来时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模糊中仿佛自己的宇航服已经消失不见了,申猛然清醒过来,没有宇航服他立刻就会死掉,懊恼的申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死掉了,这是灵魂的醒悟。不对,怎么还能听到呼吸声,申使劲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啊!掐自己还这么用力,我还活着,怎么回事?
申站起来准备调查个究竟,往前走了两步,咣当,头撞到了一面漆黑上,申转身摸着去了其他方向,都有一面坚硬的漆黑在挡着他。
技术派的精英们兴奋的站在无界牢笼的外面,好奇的想看清申的有形,毕竟它们从未见过有形是什么样子。
技术派的领袖叫得,得压住了大家的咕哝细语,甲召唤神才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我们需要神才进入稻进行技术改进升级,取得瓶颈突破的成功,大家似乎都期盼已久,纷纷点头同意得的提议。
申满脑子的地球文明在无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他努力调取着自己的毕生所学,没有那条理论能够用的上帮助自己解开眼前的谜团,申甚至都妄想从五代之上的祖宗那得到点启示,但依然毫无头绪。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梦里,我从未拥有过的一切却在河对岸,一条叫做欲望的河,来无缘头,去无尽头,永不停歇,奔腾到海。
山的瞎琢磨爱研究的癖好幸运的让自己当上了村上的电工,但是能用得起电的人家特别稀少,山的电工本领基本上还是地主家里。
过来一些年,村上用电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山的技术还在,忙活完地主家忙活其他人家,硬生生把山的技术提高了几个层次,县里成立了电力所,奇缺有基础技术的工人,山应运而行,我很清楚,山其实所谓的技术紧紧是些三脚猫的入门功夫,但在当时山就成了香饽饽,去了县电力所公干后,平步青云,过年时,电力所会给职工发1斤面粉,这是天大的福利。
从此,山算是过上了富裕的日子。但山的家庭地位并没有随着他的社会地位的改变而有丝毫改变。
樱是地主家的旁系亲戚,山算是倒插门女婿兼长工,家里一切都得听樱的。
多年过后,樱生下了两男四女六个孩子,长子就是海,次子是朝,其他闺女分别是梅、兰、竹、菊。
海从小性格比较倔,十六岁应征入伍,当了七年兵退伍回家。
回家时从部队带了一些东西回来,被褥、脸盆、军装之类的,一缕上交家里。
雪是海出门换挂面时认识的女人,海觉得朴实阳光,就说要娶她,找了雪家当地的村干部去提亲,雪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在村上帮忙,父母觉得到了出嫁年龄,加上觉得海当过兵而且出门有营生就欣然答应,雪也觉得海朴实阳光,于是海就回家给山和樱汇报,樱一百个不愿意,山也附和着樱。
海从小就倔,执意为之,与雪强行结了婚,没有樱和山的祝福。
结婚第二天樱就给海分了家,给了海家里东北角上的一个茅草屋,其他一切没有,冷冰冰的屋里,雪和海谋划着之后的日子,主要是没有吃的,樱让山找人一天功夫把隔墙扎了起来,从此判若两家。
海跟雪忍饥挨饿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终于在村子的北边盖起了大砖房,海和雪一儿一女,儿子就是由,女儿叫闵。
刚搬过来新家第三天的一大清早,就听着房前场院里有动静,雪在厨房做饭,海还在床上睡觉,闵和由在中间的房子玩着折纸的游戏。
樱和山带着朝,朝领着梅、兰、竹、菊,山手里提着斧子,朝手里提着棍棒,山破口大骂了几句,和朝就直奔房里。山用斧子把几样木头家具砍得稀巴烂,把厨房盛粮食的缸也砸的一地狼藉。雪哭喊着上来阻拦,朝一拳打在雪的鼻子上,雪应声晕倒在地,闵和由吓得直哆嗦,一边哭一边叫着海。
海迷迷糊糊听到如此激烈的哭喊声,裤子都没来得急穿,飞奔到了破坏现场,海看到雪已经满脸血色晕倒在地,朝拳头上的血迹斑斑,海脑子一片空白,对着朝就是三拳,朝毫无还手之力,山见状上来护朝,一脚把海踹开,海打了个趔趄,刚好到雪跟前,海一把抱起雪放回刚才睡觉的床上,然后又跑出来拉着闵和由也回到房间,海掐了掐雪的人中,雪有所知觉,海让闵拿了毛巾给雪擦了擦,海站起身来,告诉雪跟娃待在屋里千万别出去,海两步出了房门,闵把房门反锁了上。
海出来后,山已经把朝扶将起来,这时看热闹的群众已经聚集在海的家门口,乌央乌央的,大家嘴里不知向着哪一方或者哪一个人,嘴里咕哝着不知所谓。
山该砸的砸完了,扯着嗓子开了腔。
“没个规矩了,生你养你,搬家给谁打招呼啦?!那些家具是不是你的就往过搬?!不是你的今天我全砸完,是你的也给你砸完!以后断绝父子关系,你自生自灭!”
海死守着房子们,任凭山的污言污语漫天落下。
樱像个气囊一样,胸前起伏频繁,樱嘴里骂骂咧咧快步走到海的脸前,耳光哐哐哐的响,几下没有数,樱可能是打的自己手疼的不行才停了下来,“王八羔子,还知道护着这一屋子的畜生!”
海像是跟雪约好的一样,一人一脸鼻血。
海没有分别心,不知谁对谁错,像婴儿一样,柔软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人群也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一挥手胜利的大军随着他撤出了战场扬长而去,当然樱是作为最高领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故日的战场,过来很多年,不知是为了抵御外敌入侵还是院内屏障,海给院子扎了围墙,坚硬无比,密不透风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