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成王败寇
赵贞如眉宇发青，凤眸微眯，视线落在那一堆杂草中间刚好容一个人钻过去的狗洞。
他转头看着赵溧阳，眼底一抹危险闪过，“赵溧阳，你现在是要本王钻狗洞？”
赵溧阳耸肩，“那你也可以不钻。”
赵溧阳说完竟趴下去，根本不理会身后的赵贞如，扒开草丛便准备往里面钻。
赵贞如抓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拽出来，那人青着脸，眼底似有些不可置信，“你打算留下本王一个人钻过去？”
赵溧阳气得歪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本王钻不过去，你也别想过去。”
“那你倒是赶快钻啊。”
赵贞如又习惯性的抿唇，脑子里似在进行天人交战一般，迟迟下不了决心。
估计高贵的大魏国四皇子，自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这辈子都没有钻过狗洞吧。
光是想到这里，赵溧阳心情不由得转好，难得看见赵贞如露出这种生不如死的表情，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赵溧阳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赵贞如这么吃瘪。
“我说四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胯下之辱都能忍，你钻个狗洞算什么。再说，这里又没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钻过狗洞？你再磨磨蹭蹭的，等大哥的人追来了，你就死透了。”
赵贞如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狗洞，随后更厌恶的看了一眼赵溧阳。
他咬着牙道：“小六，你脸上的表情会不会也太喜形于色了一些？知道我要钻狗洞你就这么高兴？”
赵溧阳摸了摸脑袋，皱眉道：“四哥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还倒打一耙。”
“行吧。”赵贞如似下定了决心，一把抓开赵溧阳，随后弯下腰去，赵溧阳还很狗腿的帮着他扒开杂草，赵贞如就这么爬过了狗洞。
等赵贞如爬过去之后，赵溧阳和赵贞如隔着一面墙，她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靠着墙笑出声来。
女孩子的笑声很轻，似努力在憋着，可终究是憋不住，笑得“嗤嗤嗤”的，饶是隔着一墙的赵贞如也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看见赵贞如钻狗洞更快乐？
赵贞如脸色终于越来越难看。
赵溧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整理了表情，平稳了情绪。她提起裙摆，往狗洞那里钻。
偏巧钻到一半的时候，对面伸出一只手来按住她的脑袋，既不让她往前，也不许她后退。
她就只能这么卷曲着身子，在狭小的狗洞里进退两难。
赵溧阳头发被扯得生疼，险些哭出声来，连忙求饶，“四哥我错了，错了，你别薅了，再薅我就就成秃头了。”
见对方毫无反应，赵溧阳又想起赵贞如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当下认错更诚恳了，“四哥我真的错了，你饶我一回吧，下次我再也不带你钻狗洞了。”
终于，对面那人松了手。
赵溧阳又重新活了过来，她连忙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赵贞如脸色惨白如纸，腰间鲜血直流，赵溧阳惊呼一声，“四哥，你伤口又裂开了。”
话音刚落，赵贞如似再也站不稳了，摇摇欲坠之间，赵溧阳连忙快爬了几步，“嘭”一声，赵贞如整个人砸在了她身上。
赵溧阳顺势便抓住了他，搂他入怀。
赵溧阳叹口气，语气责备，“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小气，宁愿伤口裂开，也要薅我头发报复我。是不是谁要是对不起你，你得记恨人家一辈子？”
赵贞如脸色青白交错，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来，偏偏他还笑着，“你不知道四哥…是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吗？”
赵溧阳骂了一句，“小肚鸡肠的男人。”
“看在你刚才…给我当人肉垫子…的份上，四哥…四哥…原谅你了。”
“那我谢谢你。”赵溧阳按住他的伤口，眼看那伤口血流不止，她面露担忧，“四哥，你还能站起来走吗，我可拖不动你。”
“去…去找孟芊来……”赵贞如唇色一片煞白，身体冷得像冰，想来之前一直都是在强撑着。
赵贞如冷静布置，不慌不乱，“你往前面…会看到一个湖……假山那里有密室入口。入口连接我书房和孟芊卧房…你记得……四个入口，按照你的生辰数走——”
赵溧阳却问：“那你怎么办？”
“你就将我丢弃在这里……让卢非来……”赵贞如淡淡一笑，眼底似有流光璀璨，可已是强弩之末，“四哥……累了……得睡会儿了……”
“四哥！”
话音刚落，赵贞如头一偏，整个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赵溧阳犹豫片刻，将他放下，用尽全力将他拖到草丛之中，让草丛掩盖住他的身影。好在这一片算是王府偏远之地，这又是深更半夜，应该没有人来。
赵贞如算是安全。
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王府里有密道的事情，赵溧阳很早就知道了。
赵贞如很多事情都不避讳她，估计也是看她翻不了什么风浪，所以对她很是放心。
他甚至还给她看过密道的平面图。
殊不知她趁他睡着后看过好几次，早就把王府的地形熟记于心。
赵溧阳到了地下密道之中，先去叫了卢非去找赵贞如。随后自己则一路走到了四嫂孟芊的卧房之下。
赵溧阳推开密室的门，出来正对四嫂的床。她轻手轻脚的摇醒了孟芊，孟芊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看见床头有黑影，吓得花容失色。
还好赵溧阳已经预想了她的反应，当下捂住她的嘴道：“四嫂，我是小六，你别叫，当下把其他人引过来。”
四嫂一看见她整个人一下冷静了下来，只是看她形容狼狈，心里“咯噔”一下。
赵贞如曾经跟她说过，若他真出事了，赵溧阳可信任。
孟芊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赵溧阳跟赵贞吉一母同胞，背后却愿意帮着赵贞如做事。
当然这些事情是她不能问的。
还没等赵溧阳开口，四嫂已经坐起来，披上外衣，很是冷静道：“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赵溧阳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一下，当得知府内有密道时，四嫂显然很是震惊。可震惊也只是稍纵即逝，随后四嫂只是道：“我知道了。”
赵溧阳一直都知道，四嫂孟芊是个狠辣角色。
论起心计谋算，太子妃嫂嫂完全不是四嫂的对手。
孟芊问了一下大概情况，快速翻身下床穿好衣物。她将头发一撩，快速盘好，颇有英姿飒爽从容不迫的感觉。
未等赵溧阳开口，四嫂已经有条不紊的收拾着。
房间里没有灯火，黑漆漆的，四嫂借着外面一点点淡淡的月光，收拾了赵贞如的换洗衣物、伤药、薄毯之类的必须用品，她动作很是麻利，仿佛做过千遍万遍一样。
赵溧阳不由得心下佩服。
随后四嫂便抱着这些东西跟她一起进入了密道。
四嫂左看右看，显然对这个自己房间底下的密道很是震惊，可她向来情绪内敛，因此一路无言，只有匆匆脚步声回荡在密道之中。
走到大约赵贞如书房位置下的密室之中，隐约看见前方有灯火，赵溧阳只听得背后的四嫂关切的喊了一句，“殿下！”随后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赵溧阳一看，原来是卢非已经找到赵贞如，将他带到了密室之中。
那密室布置得很是简单，一张软塌，一张桌子，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
四嫂一看见赵贞如腰间的伤，眼眶瞬间都红了。饶是如此，她仍然很是冷静的找出了伤痛药来，又重新伤药包扎。
赵贞如半梦半醒，此刻身上又盖着四嫂带来的毯子，身体回暖，整个人精神略好了一些。
他偏头看见赵溧阳站在远处，眼底深处的锋利瞬间褪去了，只剩下一派浅浅的温柔。
四嫂扶着他坐起来，赵溧阳也走过去，听见赵贞如冷静的听卢非说起眼下汴京的局势，赵溧阳方知原来不过短短一夜，整个汴京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地牢失火，赵贞如负罪越狱，宫里已经联防出动，布下天罗地网抓捕赵贞如归案。
眼下宫内正派御林军圈禁整个王府，两千精兵正在路上，约半刻钟后就能抵达。
天一亮，所有城门将严防死守，每道关卡都将增派人手。
整个汴京城内将会被搜个底朝天。
赵贞如竟还笑得出来，“看来皇后是想坐实我弑君的罪名。”
卢非三言两语交代得清楚，孟芊听得是心惊胆战面色发白。
从前几日赵贞如下狱之后，她就预想到此次狂风暴雨血流成河。她严防府内细作，打死了几个半夜翻墙的下人，又到处托人求情打听赵贞如的情况，可谓步步都是踩在钢丝之上。
本来一颗心已经悬到了极致，可不知为何，听到眼下赵贞如言谈之间如此云淡风轻，她反而像是一颗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自古以来皇权纷争，哪个不是流血千里。
她在选择赵贞如之前，早就预想过今日这样的局面。
成王败寇，或生或死。
而眼下，他们非常接近那一步了。
赵贞如斜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玉，愈发衬得双眸幽亮清冷。他整个面部轮廓清瘦，眉间轻蹙，隐有一种肃杀之感。
赵溧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他这样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