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行(《与君歌》原著,成毅、张予曦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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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刺杀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懊丧,六合为之久低昂。婵玺嗌渚湃章洌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大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门生传芬芳。临颍佳丽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熬头。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国后辈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金粟堆南木已经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弦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汉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这一首《观公孙大娘弟子李十二娘舞剑器行》是由大诗人杜甫所作。诗中所写的剑器秘密传承于大唐皇室,江湖上几不可见。

唐室内宫,自女帝时代起,在六局二十四司之外,由上官婉儿另创了一局。这一局名为紫衣局,独立于六局二十四司之外,由皇后直接统领。局中人数不多,但全是武功高强的女子。

后世所知,上官婉儿是个著名的才女,其实她亦是武林高手。宫中虽然有众多武功高强的侍卫,但许多时候,后宫却不方便与侍卫过于接近。上官婉儿创立这个紫衣局,就是为了训练武功高强的宫女,贴身保护后宫命妇的安全。

诗中提到的公孙大娘及李十二娘皆是紫衣局尚宫,她们将剑器与歌舞融会贯通,若在不懂武功的人眼中,便是精妙华丽的舞技。但若是真有刺客前来,舞蹈又立刻成为杀人利器。

此时距大和九年的甘露之变已是八年光景。先帝已逝,现在的皇上是三年前登基的,便是原来的颖王李瀍。这三代的皇帝是兄弟三人,皆为唐穆宗之子。

先是敬宗,是穆宗的长子,十八岁便驾崩了。然后便是文宗,是穆宗的次子。现在的这位皇帝,后世称为武宗的,是文宗之弟,年号会昌。

这样的情形,史上罕见。大唐到了此时,已是风雨飘摇。

只是身在局中,却未必能睿智的预见未来。每一个人皆用尽机心地活着,以为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与荣光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鱼冰儿自幼在宫中长大,七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便忘记以前的事情了。

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鱼尚宫,尚宫身着紫衣,目光温柔宁静。尚宫说她叫冰儿,于是她便叫冰儿了。

能起身行动后,她便开始跟着尚宫大人学习剑器。那是一种虽然美丽,却极难掌握的武器。她却天资聪颖,慢慢地弄明白了这种武器的使用规则。

剑器其实是两把短剑,由两条长丝绸系在剑柄上,舞动者不持剑柄,而是持着丝绸的另一端。丝绸是江南上等的蚕丝与东海鱼人的头发混合揉制而成,即使是刀剑也难以砍断。这武功介于武术与舞蹈之间,一招一式都如花团锦簇,但若是一不小心,未伤及别人,却先伤了自己。

冰儿幼时也被剑器割伤了数次,数年后,那两条丝带似已认她是主人,开始得心应手。

她个性颇为跳脱,虽然在宫里,却不如别的宫人那么守规矩。幸而紫衣局地位特殊,尚宫大人又是八面玲珑,处处都能摆平,也便无惊无险地度过这八年。

到了十五岁,是及笄之年,女孩子便是长大了。

宫里的碧桃花开了,冰儿喜欢春天,喜欢自由,时时向往宫外的生活,也便经常心不在焉。数名王公大臣正在饮宴,为首的一人是皇上的幼弟,被封为安王的李溶。然后便是大太监仇士良,他虽然只是个太监却手握兵权。

太监掌有兵权,大概是只有大唐才有的希罕事。其实有许多事情都是只有大唐才会发生,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朝代。

另外几名大臣,冰儿识得宰相李德裕,有的依稀见过,有的便是见都不曾见过了。她侍立在侧,看着宫女们传盏流觞。却见一名宫女,捧着酒盏送到仇士良面前。

仇士良拿起酒盏想要一饮而尽,一只飞鸟忽然惊起,自仇士良头上飞过。一片鸟羽,落入仇士良的盏中。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鸟羽弄污了酒,换一杯便是了。但那羽毛落入酒盏,忽的升起一缕清烟。

仇士良一生中经历的生死无数,见鸟羽升起清烟,心里便已经有数。他连忙将酒盏抛出去,酒盏落地,杯中酒洒了出来。酒水落在青石板上,只听轻微的“嘶嘶”声传来,连青石板都被酒的毒性所腐蚀。

仇士良大惊,拍案而起:“酒中有毒!”

他话言未落,那本来捧着酒盏的宫女反手自袖中抽出一把短剑,一剑向着仇士良的心口刺去。

宫人们齐声惊呼,却都怔在当场。侍卫们离得远了,想要救也已不及。

眼见那短剑就要到了仇士良的心口,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条红丝带。红丝带缠绕住宫女的手腕,那宫女便再也动不得了。

宫女的手腕被丝带缠住,她却仍然不愿放弃刺杀仇士良的计划。剑交左手,又是一剑向着仇士良刺去。

与此同时,另一条红丝带也飞了过来,缠住宫女的左手。两条丝带轻轻一扯,宫女便被扯得倒飞出去。

此时侍卫们皆已赶到,刀剑纷纷出鞘,架在宫女的颈间。那宫女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杀得了仇士良,脸上却并无惧意。

她转头望向持着丝带的冰儿,尖声笑道:“难道真是这竖阉命不该绝吗?”

冰儿默然不语,在宫中日久,她自然也知道仇士良绝算不得好人。可是紫衣局的职责就是保护后宫的安全,明明有人刺杀仇士良,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危机一去,仇士良冷笑道:“贱婢,是谁指使你来杀我?”

那宫女冷笑道:“没人指使我。我是八年前被你所杀的郑注之女,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报全家之仇。”

仇士良微惊,脊背上冒出冷汗。八年前被他所杀的大臣不下百人,郑注正是甘露之变的主要策划者,甘露之变失败后,全家都被凌迟处死。

宫女的笑声更加凄厉:“既然我已经不能杀你,活着也没用了。爹!娘!女儿来找你们了!”

宫女说完,口中鲜血泉涌而出,她竟当场咬舌自尽了。

仇士良怔怔地站在宫女的尸体前,不知为何,八年前的往事,竟一幕幕地再现。那些大臣死时血淋淋的面容,乃至于残缺不全的尸体,竟是历历在目。

他绝不是一个敬鬼神的人,更不是会因为杀了人而觉得良心不安的。这些年来,杀过的人数也数不清了,被厉鬼追命的错觉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不由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却听安王李溶笑道:“仇大将军,你可安好?”

他忙道:“小臣有些不适,先回府了。”

李溶淡然一笑:“请便。”

他目送着仇士良的背影消失于次第的宫宇间,垂头看看郑女的尸体,心里不由暗叹:终究还是没有杀死他!

一想到破坏自己计划的人,便不由地怒从心头起。望向那名紫衣女子,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仍然怔怔地站着,手中的红绸早已不知去向。

是紫衣局的侍女,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他向着冰儿走过去,冰儿有些怯怯地抬起头。她是识得安王的,因这三代的皇帝皆是亲兄弟,而安王则是当今皇上的幼弟,朝中宫内便不免猜测,将来安王只怕也是要继承大统的。因而虽然不曾有立皇太弟的敕命,宫里的人却都把安王当皇太弟一样的奉承着。

她不过是普通的宫女,以前见到安王,也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与安王离得这么近,还是头一次。她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也不知为何,脸竟红了。

李溶垂头看着冰儿,是个相貌秀美的女子。只是宫里美丽的女孩子太多了,有几分姿色想要成为妃嫔的女子,更加是用尽伎俩,时时想要吸引皇上皇子们的注意。这少女虽美,却也并不是美得让人一见倾心的绝色。

更可恨的是,她竟破坏了他的计划。紫衣局的鱼尚宫一直不知深浅,据说能成为紫衣局尚宫的人,必然有不凡之处。虽然皇位更叠,但自二十年前她升为尚宫后,便一直稳居尚宫之职,平日里谨小慎微,几乎不曾出过过错。这女人究竟是谁的人?

他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不错,以后就调到十六宅专门伺候我吧!”

他虽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冰儿却莫名其妙地觉得那笑容不怀好意。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注视着李溶的背影离去。脸上的红晕早便消失了,为何会觉得安王注视着她的目光里竟带着一丝厌恶与痛恨交织的神情呢?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夜深了,冰儿仍然在整理自己的衣物。门悄然打开,鱼尚宫飘然而入。尚宫轻功绝佳,走路如同仙子凌波。冰儿常想,尚宫大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倾倒众生的美女。

她是尚宫大人养大的,两人情同母女。

“尚宫大人,还没有睡?”

尚宫叹了口气,一边检视着冰儿的衣物一边道:“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十六宅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除了安王和光王外,还有几位皇子也住在那里。你的个性最容易得罪人,以前在紫衣局里也便罢了,现在去了十六宅,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皇子,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在这宫里,离君王越远,才会越安全。”

冰儿笑了,投入尚宫的怀里:“我知道了。我会谨言慎行,绝不多说一句话,一切都会忍让的,大人就不必那么担心我了。而且调我过去是安王殿下亲自下的旨意,谁又能违背呢?”

鱼尚宫叹道:“若是光王也便罢了,谁不知安王是这宫里的魔王。”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了,她一向谨慎,不该说的绝不多说一句。这句话对她来说,已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冰儿笑道:“我知道。安王是当今皇上的幼弟,一向都最受宠。宫里的人都怕他,我当然也怕。我会小心服侍,就算是出了什么差错,也绝不会连累尚宫大人。”

鱼尚宫蹙眉道:“我并非是怕连累,我只是怕你少不更事。”

冰儿也自觉不妥,忙道:“我说错话了,大人千万别怪我。您放心,我每过一段时间就回来看您,把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一一向您汇报。”

鱼尚宫这才勉强点头道:“万一出了什么事,立刻找人通知我。记住,紫衣局永远都是你的家。”

冰儿心里一酸,眼睛有些泛红。在这宫里,真正关心她的人也只有鱼尚宫。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她是一直将鱼尚宫当成自己的母亲的。

虽然同在后宫,以后她在十六宅当差,不可能时时见到鱼尚宫,又怎会没有离愁别绪。

或是因这离愁别绪的原因,她脱口吟出一首诗来:“永巷重门渐半开,宫官著锁隔门回。谁知曾笑他人处,今日将身自入来。”

这诗才一吟出来,鱼尚宫蓦然脸色大变,失声道:“你怎会这首诗?”

冰儿怔了怔,怎会这首诗?是从哪里听来的吗?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不过是一首诗罢了,为何尚宫大人会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