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拉面王”

李博浩非常成功地抢了镜，把个初来乍到的副站长郁闷得腹内一直在胀气。

心想难怪来之前就有朋友提醒道：河南站里怪人多怪事儿也多，老兄初来乍到要多看多听少发言。

这下子可好，发言的机会都不给了，全站人愣是被李博浩的一个黑框眼镜给闹腾得鸡飞狗跳。

顾恩国那个老军棍也不知道是没有应变能力，还是故意让自己被无视，就在主席台下议论声如同露天茅厕里被哄起的苍蝇时，他却开始了对副站长的介绍。

副站长也就无可奈何地在一片交头接耳声中起立发言，但是谁也没心思去听那个干瘦的副站长发言，弄得字斟句酌整理的见面感言只说了个开头，便懒得再说下去，板着脸给大家敬了个军礼，就归座了。

李博浩的眼睛其实没毛病，他却一直说眼睛见风流泪，睁不开。医生诊断不出来病症，就说由于爆炸的强光导致眼角膜严重受损，不适合外出执行任务了。

他也就很自然地戴上一副眼镜来做修饰。老上司感念李博浩为他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征求他本人意愿后，请顾恩国关照让他做河南站档案室主任。

档案室原本配的有一名职员，职员觉得在档案室工作没什么前途，四处托人想调走，李博浩乐得独占档案室，还出手帮忙把他调去侦稽处，职员自是感激不尽。

来河南站时上级对李博浩的要求是蛰伏不动，但是他一直都在收集情报，他收集情报的渠道有两条。

一是从来送档案的人闲聊中收集汇总；二是送到档案室归档的卷宗即便是密级的，也都是已经完结的案件，乍一看似乎价值不大，但是，他依然能从这些档案中发现端倪。当然，密封的档案他绝对不碰。

只不过在提供情报时，他选择同时会有几个泄露渠道的，或者，主动添加一些无足轻重的内容，这样组织上虽然会费点时间，但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

葛潇在同校薛大姐的带动下非常积极地向党组织靠拢，不过目前为止她除了开过几次会，贴过几次宣传单，并未真正意义上做过地下工作。

第一面看见李博浩她简直要抓狂，心想河南站的档案室主任怎么如此怪异，那副大眼镜方正得像在脸上安了两扇窗玻璃。

加上知道李博浩是个军统特务，她更加的反感，坚决不肯见第二面。

但是薛大姐却说和特务接触，也许还能获取情报呢。这一点葛潇之前从未想过，不免后悔失去了一个为党工作的绝好机会。

机缘巧合，偏偏学校和军统战是共建单位，发奖那天看见不戴眼镜的李博浩之后，她那颗少女的心怦然而动，特务居然长着一对有着长睫毛、清澈得如湖水般的眼睛。

顾恩国是非常反对同事之间谈情说爱的，一是恋爱会让小两口失去保密原则；二是小两口热恋时会变着法子溜号去浪漫，如果吵架了，闹情绪更加会影响工作。

一天中午在食堂里，看见洪雪飞殷勤地往李博浩碗里夹菜，顾恩国笑着说：“小洪呀，你以后要避嫌了，博浩现在可是有如花美眷的人了，当心他女朋友来大闹山门啊，呵呵。”

洪雪飞来河南站没多久，就注意到了李博浩。

她眼里的李博浩虽然很少说话，开口也和声细语，不似有的将校军官，颐指气使的脾性让人畏惧又厌恶，但是他却能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气势。

因为经常要去档案室交存文件，和李博浩打交道多一些，她觉得沉默寡言的李博浩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因为好奇而开始关注他，因为关注而开始暗自喜欢他。

这种感觉挺美好的，如果葛潇不出现的话。听说蒙顾夫人介绍，李博浩有了个当老师的漂亮女朋友，她心里的那份小美好瞬间幻灭，赌气不再往档案室跑，站里偶遇博浩，也是能避就避开，实在避不开，就点头而过。

马亦然的父母都是医生，闻着酒精和消毒水长大的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

娶了妻子之后，尤其是看见上厕所和刚起床时的妻子，他对女人的一切美好都荡然无存。

来河南站是他再三向顾恩国申请的，为了避开妻子。但是李博浩与其他男人不同，他干净，一身制服永远那么笔挺；被人污染了一天的档案室第二天总会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马亦然知道站里的人看不起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灵魂中女人的成分多一些，但是李博浩从不会轻慢自己，他话不多，目光真诚。

有一次在档案室门口听见几个交档案的同僚在里面丑化自己，还有一个人起身“扭搭扭搭”夸张地模仿自己走路，引来哄笑。

他本想转身离去的，但是静立了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纷纷看向他，然后嘴里说着：“走喽，回去干活儿吧”，便纷纷起身离开了。

李博浩仍低头填写登记本，登记完了就接受马亦然的档案，递档案的时候马亦然一声长叹，归档的李博浩背对着马亦然，自言自语地说：“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马亦然听了，心头一阵温暖。

“拉面王”和李博浩分别占了靠窗的两张小桌子，他们背对而坐。

今天杏花村生意不错，除了他们，楼上还坐了两桌客人。店小二给博浩上菜时低声告诉他们，这两桌都是常客，可以放心。

“借个火儿。”“拉面王”凑过来点烟时低声说：“扣妞收集到一份情报，我们有三位同志很可能已经暴露，必须及时撤离。”

于是博浩迅速地把葛潇学校里那位女老师的事情也说了，“拉面王”让他放心，说那老师也是那三位的其中之一。

博浩问他们为什么会同时暴露？“拉面王”说应该和最近一次向根据地护送青年学生有关。因为这三位同志中有两位分别在大学、中学任职、任教，另一位则是报社的记者，他们都参与了护送工作。

“敌人迟迟没下手，是想捞大鱼，今天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工委已经决定让他们今晚撤离！通知他们撤离的事情交给扣妞，他比较方便接触他们，葛潇我们的人查了，是一个积极向我党靠拢的同志，本来正在做发展她的准备，但是考虑到你的安全就暂时放弃了。”

听到楼下店小二迎客的声音，“拉面王”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吃面。

等楼下再次传来小二传菜的声音，他将身子往后坐，几乎与博浩背贴着背了：“明知道你在蛰伏，但是这次却必须得到你的帮助。”

“我做什么？”博浩低头吃饭。“拉面王”说：“需要一张保密局的特别通行证，越快越好，弄好了交给我。得练练手了，你那一手刻章的绝活，别撂荒了。”

他用挨着墙壁的右手将一小卷儿东西传到博浩的手里：“还有，可能很艰巨，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弄到城内军事布防图。”说完结账走人了。

过了一会儿，小二回来收拾面碗时，还故意用其他桌客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就吃一碗面，非要上二楼占一张桌子，虽说是老主顾也该知道点高低。”。

博浩会心一笑，这是“拉面王”已安全顺利离开的信号。

回到家，博浩打开“拉面王”塞给他的东西看，是一份盖了章的作废通行证、三张空白通行证，还有三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