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1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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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鲛人湖(二)

“大柱?”二姐诧异道,“这不是那老伯的儿子么?”

三姐道:“原来大柱没被鲛人抓走,而是去了乾坤山庄,可他为何要去那,去了又为何不回来?”

五妹道:“那时我也疑窦重重,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听胡夫人道:‘那乡下人还要说下去,胡寒川突然瞥了我一眼,对那乡下人说借一步说话,将他带进了内室。哼,他哪是要借一步说话,而是要步步为营地防着我。’我奇怪道:‘你是他夫人,为何还要防着你?’胡夫人叹气道:‘自……自那件事后,我们便已分室而眠,胡寒川再未对我倾吐肺腑,我也不再对他知无不言,我们俩虽是夫妻,早已形同陌路。胡寒川与那个乡下人在房中密谈了半个时辰才走出房来,那乡下人手中捧着两锭金子,千恩万谢地去了。胡寒川对一名下人吩咐了几句,下人随即出门而去,他自己则去了后院,放走了两只飞奴。三天后,胡寒川假称要外出一趟,乘马离去。我哪里会信他的谎话,悄悄跟在后头,却见他在道上与柳自青、展翼会合,一直往南,住进了距鲛人湖不远的那处客栈。我要了一间他们隔壁的客房,随即以千手爬壁功攀到他们客房的窗台下,偷听其谈话,却听到胡寒川告诉柳自青和展翼,原来先前那个乡下人带来了一个布囊,说是在鲛人湖边拾到的,布囊外头用红线缝了几行字,内容是让拾到布囊者立即将其送往乾坤山庄,交给庄主,必有重赏。柳自青和展翼问胡寒川这布囊里头究竟是什么,胡寒川没说话,柳自青和展翼却连发惊呼,我猜定是胡寒川将布囊中的事物给两人瞧了。接着胡寒川又问他们能否看懂其中的含义,两人均表示瞧不明白。柳自青说这秘密非同小可,你就任由那庄稼汉走了,不怕泄了密?胡寒川冷笑了一声道,你当我傻么,我问过那庄稼汉有无将此事告诉别人,那庄稼汉说本想告诉他爹的,又怕耽误了报讯,就一路跑来了,谁也没说。我感激了他几句,赏了两锭金子,送他出门后,便吩咐下人随后跟去,趁无人时杀了他,埋在路旁的树林里。’”

大姐怒道:“原来大柱不是给鲛人抓走了,他是好心去报讯,却被以怨报德害了性命。想不到这胡寒川竟是个如此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之徒!”

五妹道:“想到那可怜的大柱,我也满肚子怒火,又听那胡夫人接着道:‘最后三人商定次日去鲛人湖探个究竟,便熄灯睡下了。到了第二天,便是今日一早,等他们去了鲛人湖,我便从窗口爬入他们房内。我深知胡寒川为人,如此重要之物,如非万不得已,他决不会随身携带。我搜遍了整间客房,果然在房梁上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我取下发簪,以仙指开锁术将其打开,里头正是一个布囊。这布囊边缘糙烂,似乎是从某件衣裳上撕下的破布缝制成的。我将布囊打开,发现里面竟还有一张布条和一小枚金子,那金子竟不是寻常黄金,晶莹剔透,金光中隐隐泛着青色,平生未见。我径直去瞧那布条,只见上面也缝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我只扫了一眼,霎时惊喜交迸,简直不信双眼所见!’我忙问她:‘缝的是什么?’胡夫人颤声答道:‘上……上头缝着:女儿在鲛人湖,速来救我!后面还有十二个字:湖背山,斧头下,水草中,圆方圆。’”

二姐不禁惊呼:“原来这是胡寒川失踪十三年的女儿传来的讯息!”

五妹道:“我听到此处,也是惊诧万分,又听胡夫人道:‘原来阿薇还活着,我喜不自禁,泪水一下子淌了出来,心想我要寻到女儿,再不让她离开我半步,可她说自己在鲛人湖是何意,那十二字又是何意?我拿着布条,百思不得其解,便在这时,突听门外有响动,却是胡寒川他们回来了,情急之下,我便藏进了柜中,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问道:‘事关你们俩的女儿,胡寒川为何不同你商量,却瞒着你偷偷来此?’胡夫人全身抖动,愤懑难抑道:‘别的事他瞒着我也就罢了,连女儿的事也瞒着我,我才明白,他……他不是视我为陌路,而是恨我入骨,十三年来,他从未原谅我半分!’我道:‘女儿失踪又不是你的错,他何苦恨你?’胡夫人恍惚道:‘不……不是女儿,是另一桩事。’我又问:‘何事?’胡夫人正要回答,突然目光凝聚,神情一凛,却是‘夺魄散’的药效过了,她直视着我,突然厉叫一声:‘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恶狠狠地向我扑来。我不愿与她多作纠缠,便以绽莲步法甩脱了她,一路奔了回来。”

五妹说了这么多,早已口干舌燥,向大姐要了水囊连喝了好几口。大姐、二姐和三姐却都陷入了沉思,许久后才听大姐道:“这可真是太古怪了,尤其是胡寒川和他夫人,女儿失踪十三年,夫妻本该齐心协力将其找回,却为何相互猜忌,视同仇人?”

三姐道:“我或许知晓一二。”

五妹道:“神了,三姐你如何知晓的?”

三姐道:“不知你们是否留意到,胡夫人在叙述中,先后提到过她以‘千手爬壁功’攀墙偷听,又以‘仙指开锁术’开启铁盒,这可都是穿窬的功夫。她堂堂一位庄主夫人,竟会懂得这些,岂不是太奇怪了。”

五妹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她怎么会懂这个?”

二姐忽道:“朱梦龙的外号便叫‘千手玉郎’,难道……”

三姐道:“不错,我正是由此想到了朱梦龙。五妹你方才不是说,胡夫人提到朱梦龙被杀时,神色有异,欲言又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看来这秘密便与朱梦龙有关。”

大姐道:“如此看来,这胡夫人与那朱梦龙似有奸情?”

三姐道:“不敢就此断言,但朱梦龙相貌英俊,手段风流,偷香窃玉之事只怕没少干,胡夫人与他勾搭成奸也在情理之中,而她攀墙开锁的绝技,也极有可能就是朱梦龙传授的。”

二姐道:“若是如此,那么胡寒川为何对妻子深恶痛绝便可解释了。可是这么一来,胡寒川追杀朱梦龙便不单纯是行侠仗义。”

三姐道:“不错,十三年前的这整件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一定藏着外人所不知的隐情,而且我隐约觉得,胡寒川女儿阿薇她们三个女孩诡异失踪,也与此有关。若能找到阿薇,一切便能真相大白,甚至鲛人湖的谜团也能迎刃而解,阿忆的师父也就能找到了。”

阿忆心中猛地一跳:“是啊,若能找到胡寒川失踪十三年的女儿,那一定也能找到马翮!”

大姐道:“看来关窍便在阿薇所传讯息中的那十二个字了。”

三姐轻声念道:“湖背山,斧头下,水草中,圆方圆。五妹,你确定胡夫人说的是这十二个字?”

五妹道:“千真万确。”

三姐道:“那好,咱们逐字推敲,湖背山,指的应当就是鲛人湖背面的那座环山了,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看来咱们要去那座山上走一遭了。”

于是阿忆又随着四位女子离开破庙,往鲛人湖而去。行了一大段路后,地势渐高,阿忆便知已经身处鲛人湖背后的那座山上了。大姐忽将阿忆负在背后,绕左转右,纵高伏低,似乎道路十分崎岖,只听得五妹道:“这山可恁地古怪,高一块低一块,一会缓一会陡的。”

大姐道:“是啊,这里还是一大片石芽,那边就是一大条深沟,山峰与山峰之间还有洞穴和深井,这等怪山,确实前所未见,二妹、三妹、五妹,你们可都得小心些。”

二姐笑道:“不碍事,你们瞧,小雨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也好奇得很呢。”

走了大约两炷香,诸人才停下脚步,大姐将阿忆从背上放下,手却紧握不放,只听她道:“阿忆,你可得千万小心,咱们现在已站在山顶上,面前就是悬崖峭壁,峭壁下面就是鲛人湖。”阿忆心头怦跳,使劲点了点头,耳边风声呼啸,犹如鬼泣。

五妹道:“三姐,咱们已经到了湖背山,接下来做什么?”

三姐却沉默不答,隔了好一会,才听她道:“原来,这是洞山。”

“洞山?”五妹不解道,“何为洞山?”

三姐道:“我是听我爹说过,天下诸般奇山怪岭,最怪的便是洞山。洞山大多由石灰岩构成,石灰可溶于水,所以山体经数千年雨水侵蚀而变得奇形怪状。从这山上的石芽、溶沟、溶洞和溶井来看,必是洞山无疑。如此看来,这鲛人湖本来也是山体的一部分,只不过被水侵蚀之后,渐渐化作了一个巨坑。”

五妹赞许道:“三姐,你可真是厉害极了。”

三姐笑道:“都是拾我爹的牙慧,不,我爹也是从我师公那听来的,厉害的是我师公他老人家才是。”

二姐道:“相传这鲛人湖几百年前便有鲛人出没,不知与这洞山的成形有无关系?”

阿忆插了句嘴:“我师父说,鲛人可能是上古时期的某国人,为躲避战祸,躲入水中后改变了体质,成为鲛人一族。”

大姐道:“上古太远,无法考证,不过几百年前,乃是三国两晋南北朝,战祸不停,民不聊生,倒是有此可能。不过,传说中的鲛人藏在大海深处,无迹可寻,而鲛人湖中的鲛人,除了这鲛人湖,又能藏到哪里去?”

五妹道:“可阿薇说她就在鲛人湖,既然这就是湖背山,那么‘斧头下,水草中,圆方圆’又是什么意思?”

三姐反复念道:“斧头下,水草中,圆方圆;斧头下,水草中,圆方圆……到底是何意呢,实在是想不明白。”

阿忆也在使劲地想这十二个字的含义,可怎么也想不出来,不禁思忖:如果师父在就好了,说不定以他的钩赜术,便能知晓端倪。

忽听二姐道:“对了,那胡夫人不是还说过,大柱带给胡寒川的布囊里,还包着一小块金子,这又是何意?”

三姐道:“我猜,那金子本身并无隐义,只是给予拾到布囊者的酬劳,否则空口悬赏,对方未必会尽力将讯息送到。不过,胡夫人说,这金子不同寻常,看着既像金又像玉,难道……难道是玉金?”

大姐问道:“玉金又是何物?”

三姐道:“我也只是听说过,这玉金极其罕见,价值连城,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便胜过黄金百两。但是玉金矿藏之处无律可循,能否寻到全凭运气。阿薇,她为何会有这种玉金呢?”

正当此刻,突听五妹道:“大姐、二姐,你瞧,前边悬崖边上的那块石头,圆头大眼,宽吻长须,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像不像只老虎?”

大姐道:“你还别说,还真像个龇牙咧嘴的老虎。”

阿忆正想象着那块怪石的模样,却听三姐大声道:“我明白了!”

五妹问道:“你明白什么啦?”

三姐道:“湖背山,斧头下,我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大姐喜道:“还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

三姐道:“原来所谓的‘斧头下’便是……”

阿忆也想听听三姐的解释,就在这时,山顶上袭来一阵大风,身子被吹得摇晃不止,若不是手被大姐拽着,定已摔得不轻,可等她站稳,只听见五妹道:“原来如此,三姐,我可真是佩服死你啦。”

大姐道:“看来要解开谜底,还得进鲛人湖里!”

三姐道:“嗯,大姐、五妹,这回咱们三个进湖里瞧瞧。二姐,你将小雨和阿忆带去湖边,等着我们。”

二姐道:“好,你们快去快回。”说着牵住了阿忆的手。

大姐道:“那我先走一步。”

随即听到悬崖下的湖面中传来扑通一声,三姐和五妹齐声道:“大姐,等等我们。”又是两个清脆的入水声。

二姐道:“阿忆,随我下山,去湖边等。”揽住阿忆的腰肢,快步走下山去。阿忆本以为二姐一手抱着小雨,一手还要揽着自己,行动会极为不便,谁知却感觉身轻如鸿,快捷若猿,这二姐的身法,竟比大姐还要轻盈。

一番起落后,二姐将阿忆放下,柔声道:“只盼她们能顺顺利利地解开谜底,平平安安地救出你师父来。”

阿忆与这四名女子素昧平生,甚至连她们的相貌姓名都不知晓,对方却为自己甘冒其险,又不求丝毫回报,念及此处,她不禁眼眶湿润道:“真、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们。”

二姐笑道:“傻丫头,还没见到你师父呢,救出他再谢不迟。”

阿忆点点头,静心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却听二姐担忧道:“怎么还不上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阿忆一愣,心中不断祈祷:保佑三位姐姐平安无事。

又等了一炷香时分,二姐急切道:“不成,我也得下去瞧瞧,阿忆,烦劳你帮我照看一会小雨。”说着便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往阿忆怀里一塞,随即入水声响起,游水声渐渐远去。

阿忆从未抱过婴孩,不免极为紧张,好在这小婴儿乖巧得很,离开了母亲也不哭闹,只是用一双小肉手不断磨蹭她的下巴。阿忆被蹭得痒痒的,不禁想:这孩子长得定然十分可爱,不过这孩子的父亲在哪儿,为何不与二姐在一块呢?

她胡乱想了一阵,又等了好一会,仍不见她们四姐妹回来,心中登时焦急起来:可不要她们和师父一样,一去不返了,呸呸呸,阿忆,你别乌鸦嘴,这四位姐姐神通广大,定能安然回来,也定能把师父带回来。

忽然间,身旁一阵脚步声响起,阿忆喜道:“姐姐,你们终于回来啦。”

却有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道:“这不是跟在那四个小娘皮身边的小丫头片子吗,还抱着个胎毛没褪尽的小畜生。”

另一人粗声粗气地问:“喂,她们四个呢,去哪了?”

还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吼了一声:“臭丫头,问你呢,别给我装聋作哑,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阿忆心头一震,她认得这三个声音,便是先前跟踪大姐她们又被教训的那三个男人,正是乾坤山庄庄主胡寒川、落霞谷谷主柳自青和巨鹏帮帮主展翼!

阿忆惊愕失色,急忙抱紧了小雨,转身就逃,可没跑几步,后颈就给人生生掐住,拖了回来。低沉男子狞笑道:“柳兄、展弟,那四个小娘皮有些歪门邪道,这丫头却好像半点不会。”

粗声男子道:“咦,好像还是个瞎子,柳大哥,你瞧是不是。”

嘶哑男子道:“果然是个盲眼的小婊子。”

阿忆被掐着脖子,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听三人对话,已知这低沉男子便是胡寒川,粗声男子是展翼,嘶哑男子是柳自青,可这三人的言语做派,哪里有半分侠义之士的模样。

胡寒川又逼问道:“我再问你,她们四个去了哪?”手上加劲,掐得阿忆筋骨喀喀作响,阿忆却梗着脖子道:“不知道!”

展翼道:“妈的,嘴硬的小婊子,不使点手段,你当大爷我是吃素的。”

柳自青却道:“别在这儿动手,这儿太过显眼,带回客栈去,有一百种教训她的法子。”

胡寒川道:“大哥说的是,带回去再说!”

阿忆随即感觉颈后一松,手臂却一是紧,像被铁箍箍住,拽着自己往前走。她本想抗拒,又怕伤了孩子,只得迈步向前走,身后的鲛人湖寂静无声,直到她走出老远,始终听不见任何动静。

阿忆被胡寒川他们押着,已走出老远,她紧搂着小雨,虽然害怕却下定了决心:即使豁出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二姐的孩子周全。

便在这时,突听前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阿薇,我的女儿,是你么?”

阿忆不明情况,却听胡寒川低声冷哼:“果然是这个臭婆娘。”

那女人哭腔中带着喜悦道:“胡寒川,你、你把女儿救回来啦。”

胡寒川冷冰冰地问道:“昨日潜入我房内,打开铁盒的人便是你吧?”

那女人却似没听到他说话,一个劲地道:“阿薇、阿薇,快把我的阿薇还给我!”

阿忆听明白了,这女人定然就是胡寒川的妻子。可是,这儿哪里有她的女儿,难道,她是把自己认错成她女儿了?

又听胡夫人叫唤道:“阿薇,你瞧我一眼啊,我是娘啊。”阿忆不禁心生怜悯,正要开口澄清,背后突然被手指戳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却听胡寒川道:“不错,女儿找回来了,带她回家吧。”

胡夫人喜道:“对,阿薇,我们这就回家。”

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胡夫人叫着“阿薇”由远及近,猛然间却听“砰”的一声,似有什么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地上,只听胡夫人颤声道:“胡……胡寒川,你……你为何偷袭我……”哇的一声似吐出一口鲜血。

胡寒川冷笑道:“你真是想女儿想疯了,瞪大你的眼睛瞧仔细了,她是阿薇么?”

胡夫人沉默了一阵,失落道:“这……这不是我女儿,我……我的阿薇在哪?”

胡寒川冷嘲道:“女儿、女儿,说得好听,十三年前,你与那姓朱的狗东西颠鸾倒凤之时,可想过你的女儿吗?”

胡夫人似哭似笑道:“胡寒川,憋了这么多年,你总算说出口了。”

阿忆心想:全被三姐猜中了,这胡夫人和那朱梦龙果然有奸情。又听胡夫人道:“不错,我……我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我不是认过错了吗,也发过毒誓决不再犯,我还……还将朱梦龙的藏身之处告诉了你,否则你们怎能如此轻易地找到他,况且,你也早已经杀了他了,为何十三年来始终不肯原谅我。”

胡寒川凄厉地笑了一声:“你想知道为何?好,事到如今,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当年,我们兄弟三人对那狗东西围追堵截,他慌不择径,竟逃到鲛人湖边。死到临头,你猜那狗东西说什么,他说一个月前去了南京,机缘巧合下从一个大墓中盗出了一份藏宝图,这藏宝图指向一个极其隐秘的玉金矿,若能掘出宝藏,便可富甲天下。”

胡夫人道:“他……他是要用藏宝图换自己一命?”

胡寒川道:“不,他说与你是真心相爱,愿以这藏宝图作为交换,望我成全你们,让他带着你远走高飞,从此隐居深山,再不露面。”

胡夫人震惊道:“他……他当真这么说?”

那展翼接口道:“那小白脸确是这么说的,他还恬不知耻地道,他平生阅女无数,却都是逢场作戏,唯有对你这有夫之妇动了真情,为了你甘愿放弃一切,哼,你们这对狗男女,可真不要脸!”

胡夫人许久无言,阿忆倒真想瞧瞧她此刻的神情。却听胡寒川道:“那时我岂能信他的鬼话,天下决不会有如此愚蠢之人,为了一个黄脸婆甘愿放弃价值连城的宝藏。我心忖定是这狗东西的缓兵之计,想诱我上当,呸!我便笑着对他道:‘你的藏身之所如此隐秘,我们却毫不费力地找到,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那狗东西一愣,不敢相信道:‘难道……难道是她!’哈哈,现下想到他那副丧然若死的神情,我仍想发笑。趁着他发愣的间隙,我突然出刀,挑断了他的脚筋。这狗娘养的东西胆敢给我胡寒川戴绿帽子,我可不能便宜了他。我们便将他剥得赤条条的,极尽折磨羞辱,尝透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最后把他手脚捆住,丢进了鲛人湖,活活溺死了他!”

胡夫人嘶叫一声:“你……你们丧心病狂!”

胡寒川冷笑道:“怎么了,心疼你那情郎了。这十三年来,每看到你那张脸,便想到那狗东西与你卿卿我我,浓情蜜意的模样。我倒有些后悔,不该轻易杀了他,应当将他带回山庄,锁在死牢,将他慢慢变成对我摇尾乞怜的狗!”

“胡寒川,你禽兽不如!”胡夫人大声尖叫,“你会遭报应的,不,你已经遭报应了,报应在了我们女儿的身上,是你害了女儿!”

“报应?”胡寒川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我怎么觉得是天注定。她若不是被人掳走,又岂能在十三年后传讯与我,让我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那狗东西没说谎,玉金宝藏确有其事,只要让我们参透布囊中那十二个字的含义,便能找到宝藏,富甲天下!”

胡夫人恍然大惊:“原来……原来你来到这儿,不是为了救女儿,而是为了寻宝藏,你……你简直不是人,我和你拼了!”砰砰几掌后,又是重重摔地声,传来胡夫人的哀号吐血声,还有胡寒川他们三个的狞笑声。

柳自青道:“寒川,早就叫你杀了这臭婆娘,你偏偏不舍得。”

胡寒川道:“我哪是不舍得,你说,是一刀杀了她痛快,还是看着她每天以泪洗面、哀痛欲绝来得痛快。”柳自青和展翼一齐大笑。

胡寒川又道:“不过如今要这黄脸婆也没什么用了,等我们找到宝藏,美女要多少便有多少。我这就送你去和那狗东西相会吧。”

阿忆脱口喊道:“住手!你罔顾女儿安危,还要杀死发妻,你还是个男人吗!”话喊出口,才发觉哑穴被点已久,已然自行解开了。

胡寒川恨声道:“险些忘了你这小婊子,我们的秘密你都听到了,这世上已留你不得,那就先料理了你,再杀那臭婆娘!”话音刚落,阿忆只觉一道凌厉的劲风当面扫至,避无可避,当即搂紧了小雨。

就当那劲风距颊不过仅寸之际,霎时消失无影,同时有四道疾风从阿忆身旁掠过,只听得“铿铿锵锵”一阵激斗之声,胡寒川惊呼道:“又是你们这四个臭……”话未说全,“啪啪啪”接连三个清脆的耳光声,打得他只能把污言秽语咽回肚里。

阿忆已猜到出现的人是谁,正要放声呼喊,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阿忆!”她身躯一震,眼眶一热,颤声道:“师……师父,是你!”

一人呼哧呼哧地跑到她身边,笑着道:“去了那么久,让你担心啦。”没个正经的语调,不是马翮是谁。

阿忆热泪盈眶道:“你……你终于回来了,你去了哪儿呀。”

马翮道:“说来话长,是她们救了我,可我连她们叫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么?”

阿忆摇了摇头,怀里的小东西却在这时扭动起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稚声:“妈……妈妈。”

马翮故作惊讶道:“我不过去了趟鲛人湖,你连孩子都有了啊,难道湖里一日,地上十年?”

阿忆习以为常地给了他一拳,嗔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马翮假装叫了声痛,阿忆却是心头一暖:马翮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正当这时,却听胡夫人道:“阿薇,是你吗?”

一个怯生生的女孩道:“娘,是我。”母女俩抱头痛哭。

阿忆讶然道:“这是胡寒川的女儿阿薇么,她也被救出来啦。”

马翮道:“对,不仅是阿薇,柳自青的孙女、展翼的外甥女也都重见天日了。还有前些日子失踪的李二娘的儿子、王屠夫的侄子、徐家女婿,他们三个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家去了。”

阿忆又惊又喜,这些人都在传言中被鲛人抓走,想不到都还好好地活着。这时,前方的打斗声停歇了下来,不用瞧也知道是谁胜了。阿忆耳边传来二姐那温婉的声音:“阿忆,辛苦你啦,孩子我来抱吧。”从阿忆手中接过了小雨。

阿忆正要问二姐她们是怎么把人救出来的,却听阿薇喜道:“爹,你也在这儿!”柳自青的孙女和展翼的外甥女也都唤了声爷爷和舅舅。胡夫人却恨声道:“别叫他爹,他早不是你爹了!他根本不顾你的死活,方才……方才还想杀了我!”

远处胡寒川问道:“阿薇,你们……你们是从哪儿出来的,怎么全身都是湿透的,难道……难道是鲛人湖,你见过那玉金矿吗?”

胡夫人道:“听到了吧,他眼里只有宝藏,早没你这个女儿了,你们两个也别说话,柳自青和展翼都是一路货色。”

展翼恼羞道:“臭婆娘……”

大姐冷冷道:“你再骂一句试试?”展翼当即住了嘴,显然已经尝够了苦头。

这时三姐那清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胡庄主、柳谷主、展帮主,你们不是只关心那宝藏吗。那我就与你们讲讲那宝藏的故事。鲛人湖的诸多迷雾,也是时候揭开了。”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再言语,阿忆更是心头怦跳:原来四位姐姐不仅救出了人,还解开了鲛人湖之谜!

三姐道:“大约三百年前,正值南北朝,国家动乱,朝代更迭,咱们此刻所在的这个村子,在当时是个匠人村,村中之民皆为能工巧匠,却也因此常常被强招入伍,替军队锻造兵器,至死方休。村里有五位匠人将被强征,但他们宁死也不愿背井离乡,便一起跳入鲛人湖中求死,谁知五人却阴差阳错地发现湖底有一个洞口,他们从洞中潜入,却从另一个出口中爬了出来,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石穴。”

“原来,这鲛人湖背后的山体乃是一座巨大的洞山,山底有一条地下河,与鲛人湖相通。洞山内部的石灰岩已被地下河侵蚀殆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石穴,石穴上部有许多孔洞,可与外界透光通气,而地下河中又有各种鱼虾可以果腹,可以说是个天然的隐身之地。五人便在这石穴中躲藏了起来,但他们只是为了躲避战乱,并无长住之意。起初几年,他们时不时地会潜出石穴,浮出鲛人湖瞧瞧战乱是否停止。只因他们几个太过神出鬼没,目击者无法解释,唯有视为鬼怪,以讹传讹之下,渐渐变作了鲛人的传言,这湖才被称作了鲛人湖。而外头战乱常年不止,他们五人也终于死了心,决意在石穴中终老一生。他们本来便是石匠,便发挥智慧,在石穴中凿山采石,制成各种石床石桌,还在鲛人湖底的入口处设置了一道机关,以防再被人发现。”

“这日子本来过得恬淡安宁,却在某一日被打破了,原来五人在开凿某处石壁时,竟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玉金矿。正所谓财迷心窍,本来已清心寡欲的五个人,在这满目金光的照耀下,不禁生出了贪欲。其中一人先下手为强,当晚便带着十斤玉金潜出石穴,离开了鲛人湖。此人带着玉金来到当时的齐国都城建康,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好在他总算有点良心,始终没说出那玉金矿所在,即使是对妻子儿女也未透露一字,只是在他临死前,将此生奇遇写入一册遗书,封入铁盒,随着自己葬入墓穴。他本以为这秘密将永埋土下,谁知三百年后,却被一个盗墓贼潜入墓穴,盗出了这册遗书,知悉了宝藏的秘密,而这个盗墓贼,便是朱梦龙。”

胡寒川惊愕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那狗东西不是死了吗?”

“他真的死了吗?”大姐反问道,“我问你们,当时带回来的那具尸体真是朱梦龙?”

胡寒川嗫嚅道:“自……自然是他。”

就在这时,阿忆听到五妹在背后偷偷笑了一声,随即鼻中嗅到一股异香,她霎时明白:五姐定是打开了她那瓶夺魄香,这下不怕胡寒川他们不说实话了。

过了一会,大姐又问了一次:“那尸体真是朱梦龙?”

却听展翼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告诉你们吧,那具尸体确不是朱梦龙。当时我们将他手脚捆死,丢进了湖里,一个时辰还没浮上来,决然是死了。但我跳下湖去找了一匝,也没找到那狗杂种的尸体,不知漂到何处去了,便懒得再找,干脆让他喂鱼好了。”

大姐道:“那你们带回来的尸体又是何人?”

柳自青道:“不把那淫贼的尸体带回去,无法向江湖人士交代,我们在途中遇到一个流浪汉,便趁无人时杀了他,将朱梦龙的衣裳套在他身上,一路拖将了回去。”

大姐怒道:“人命在你们三个眼里,便如草芥一般,你们明明是滥杀无辜,却假称行侠仗义,简直颠倒黑白,欺名盗世,我要杀……”

二姐忙道:“大姐,恶人自有恶报,不要污了自己的手。”

却听五妹道:“但是你们三个万万想不到吧,那朱梦龙并没有死!”

“没死?”胡寒川骇然大惊,“不,绝无可能。”

胡夫人却惊喜道:“梦龙……梦龙他没死!”

三姐道:“你们也忒小瞧了朱梦龙,他在盗贼一行纵横多年,怎能没一些看家的本事,除了飞天遁地的轻功,他还练就了一身缩骨柔体之术,就凭你们那绳索,怎能困得住他。”

柳自青道:“不可能,就算他挣开了绳索,那也得浮上水面才能活命啊。”

五妹道:“枉你们几个还自称什么成名多年的老江湖,这脑筋怎么就转不过来啊,先前我三姐不说了,朱梦龙不是找到了那封遗书,知晓了那宝藏入口了吗?”

胡寒川三人齐发扼腕叹息之声,却又夹杂着愤怒、懊悔以及嫉恨。

三姐接着道:“不错,朱梦龙遭你们三人追杀,一直逃到鲛人湖畔,不是他慌不择径,而是他故意为之。他早已想得十分清楚,要以那宝藏为条件,换他和庄主夫人长相厮守,若然不成,便跳入湖中藏进洞穴逃生。当时,只要胡庄主你点点头,他便会将宝藏拱手相送。谁知你们并不信他,反而告诉朱梦龙是庄主夫人出卖了他。朱梦龙登时怔住,你们趁机挑断了他的脚筋,极尽羞辱!”

胡夫人自言自语道:“梦龙……梦龙没说谎,他真有一份藏宝图,他真要拿宝藏换我与他远走高飞,是……是我害了他。”竟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三姐又道:“不过万幸的是,你们没有一刀杀了他,而是要将其活活溺死。朱梦龙在湖底挣脱了绳索,便找到入口,依照口诀打开机关,潜进了湖背山的洞穴中。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却在洞穴中见到了四具被玉金锁链铐住的森森白骨,还有刻在石壁的一段文字。原来,这四具白骨就是当年那五个匠人中剩下的四个,先前那同伴携金外逃之后,他们四人便开始互相猜疑,谁也不相信谁。为防再有人外逃,他们合力用玉金打造了四副锁铐将自己铐住,每人各握一把钥匙,唯有四把钥匙齐开,方能打开锁铐。四人还将来龙去脉刻在石壁之上,以儆效尤。可从此以后,四人时刻防范戒备,就连睡觉时都在小心提防,再无安宁之日可过。过了不久,其中一人得了风寒,另外三人也被染上,相继去世。洞穴重归死寂,不想几百年后,却迎来了朱梦龙这位不速之客。”

阿忆小声问马翮:“三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马翮道:“傻瓜,自然是朱梦龙自己说的。”

阿忆惊讶道:“她们……她们见到朱梦龙了?”

马翮道:“我比她们还早见到呢,说起那朱梦龙啊,真是又可恨又可怜,哎,你还是听三姐姐说吧。”

阿忆不由嘀咕:“三姐姐?叫得比我还亲热。”

却听得二姐道:“三妹,你歇口气,我来接着说吧。朱梦龙潜入洞穴后,便在此藏了起来,可他越想越是悲愤难抑,发誓要报仇雪恨。一个月后,他养好了伤,便又潜出鲛人湖,将胡庄主的女儿、柳谷主的孙女和展帮主的外甥女先后掳走。当时那位老伯在湖中瞧见的黑影,正是朱梦龙。每次作案,朱梦龙都要将现场弄得濡湿一片,伪造成鲛人报复的假象,这是为了将胡庄主你们三位引去鲛人湖边,好让他出其不意地手刃仇人。可是他在湖岸边设伏多日,也不见你们赶来,唯有作罢,回到了洞穴之内。朱梦龙见到三个女孩,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复仇之计,那便是将她们拘禁在洞中,给自己为奴为婢,以偿仇债。如此这般,朱梦龙便在这洞穴中将三个女孩养大,本来他仇恨难解,要将这三个女孩当作奴仆,但朝夕相处之下,竟渐渐生出了怜惜之心,反过头来照顾她们,抚养她们长大。这十三年来,朱梦龙与这三个女孩全然不似主仆,倒像是父女一般。”

“呸!”柳自青骂道,“我才不信,朱梦龙这等淫贼,三个女娃子落到他手里,还能保得住清白吗?”

阿薇却道:“不,朱叔叔待我们极好,从未对我们做过任何非分之事,我们若想要什么,他便会不顾危险地出去,带回来给我们。可我们最想要的是回家,是爹娘,我们不想在那儿呆一辈子。这十三年来,我们也不知苦苦哀求朱叔叔多少回,他却说什么都能答应,唯独这一点不行。我们不知如何开启入口机关,自然也逃不出去。直到上个月,朱叔叔突然道:‘十三年了,你们在这儿也陪得我够久了,女子的大好韶华,不该浪费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我们听出他有允许离开之意,不禁大喜。却又听他道:‘不过你们这一走,势必会泄露这洞穴所在,我也不能再留了。请你们走之前再替我做件事,出去到湖面上,替我抓几个壮年男子回来,帮我掘开一条通路。出去之后,你们便各自回家,从此天涯两端,不必再见。’这些年来朱叔叔隐居幽室,活动极少,身躯变得很是肥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千手玉郎’,狭小的入口他已无法出去,所以便让我们去抓取壮年男子,替他从山后掘开一条通道。朱叔叔将打开入口机栝的口诀告诉了我们,但为了防范我们趁机逃走,他将那些匠人留下的玉金锁铐加长了数丈,铐住我们的双腿。我们戴着锁铐浮出水面,引诱岸边的男子下湖,将他带入洞穴,短短半个月,便抓了三名男子进来。朱叔叔便给他们戴上锁铐,逼他们干活。”

阿忆心中恍然:原来如此,她们三个就是鲛人,只因长久晒不到日光,以致皮肤白得吓人;她们双腿被玉金锁铐铐住,在日光下映射闪耀,才被目击者误以为是鳞片。却听身边的马翮苦笑道:“我是第四个被抓的,也是最倒霉的一个。他们三个都是被引诱下湖的,我是自己潜到湖底,正好撞上她们出来,自投罗网,白白做了好几天的苦力。不过,那里头可真是让我开了眼,壁上顶上床上桌上都铺满了玉金,金碧辉煌,炫彩夺目,皇宫大院也不过如此吧。”

又听阿薇接着道:“我们三个想到即将回家,喜悦期盼不已,可朱叔叔却变得越来越古怪,他似乎想起了十三年前的旧事,不断地咒骂我爹他们三个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又说等他出去后,凭着这些玉金富甲天下,再去报仇雪恨,有时甚至会在梦中嘶喊咆哮。我们三个都害怕极了,生怕哪一天朱叔叔他走火入魔杀了我们。情急之下,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其实这个主意我早几年便想到了,但因为朱叔叔从未教我们写字,故而施行不了,如今却有了这个机会。那天夜里,趁朱叔叔熟睡,我叫醒了那三个掳来的男子,问他们谁会写字,其中一人点了点头。我便找来针线,又从他身上撕下两块布,让他在两块布上分别缝下恳求拾到者将布囊送往乾坤山庄之言及打开入口机栝的口诀。为不让拾到者误以为是儿戏,我还在布囊中放进了一小块玉金。第二天,我假装到湖上抓人,便趁机将这布囊丢到了湖岸上。”

三姐接口道:“这布囊终究还是被人捡走送到了乾坤山庄。不过,缝字之人恐怕没有听清你说的话,你原本说的应当是‘湖背山,虎头下,水草中,圆方圆’,意思是洞穴入口在湖背山悬崖那块虎头岩正下方的湖底,可那人却缝成了‘斧头下’,若不是我五妹眼尖,看到了那块虎头形状的岩石,只怕我直到现在还百思难解。当时想通这关节后,我随即与大姐、五妹潜入虎头岩正下方的湖底,果然见到一块被水草覆盖的地面,将手伸入其中摸索,发现里头有两块石头,一方一圆。我依照次序先按了圆石,再按方石,最后又按了圆石,便见得石板缓缓开启,露出洞口。我们由此进入了洞穴,见到了朱梦龙、阿薇她们和被掳的三名男子。朱梦龙本想反抗,但他身躯肥胖,武功也早已生疏,我们没费多少力气便制服了他,并逼他交出钥匙,打开了锁铐。这时我二姐也赶了进来,我们便齐心协力,将所有人带出了鲛人湖。”

胡夫人道:“梦龙呢,他……他还留在那洞里吗?”

胡寒川叱骂道:“臭婆娘,事到如今还惦记着那个天杀的淫贼!”

大姐突道:“胡庄主,倒还有件事要问你。”

胡寒川道:“什……什么事?”大姐道:“十三年前,有两名妙龄女子被接连奸杀,罪名都算在了朱梦龙身上,可朱梦龙却矢口否认,对此你有什么话说?”胡寒川没回答,只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

五妹叫道:“他在以内功抵抗‘夺魄香’的药力,显然不肯说出实话。”

大姐转而道:“胡夫人,这里头有个线索得向你求证,但恐怕会让你难堪,但为澄真相,又不得不问。”

胡夫人道:“但问无妨,事到如今,我还能有多少脸面。”

大姐道:“朱梦龙道,当日他与你在山庄偷情时,被胡寒川撞破,朱梦龙在慌乱中逃离,却不及带走自己的随身兵器和家传玉佩,此事可当真?”

胡夫人道:“当真,这些东西后来都被胡寒川拿走了。”

大姐道:“那便是了,正是这两件东西,后来却出现在了奸杀现场,成为了指证朱梦龙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铁证,其中的弯弯道道,如今已不言自明了吧。”

胡夫人震惊道:“原来……原来如此,胡寒川,是你,是你造了那丧尽天良的孽,却栽赃给梦龙,直至今日,我才看清你真正的模样!”

胡寒川终于憋不过药力,脱口而出:“不错,那都是我干的。那几日我不寝不食,唯有拿酒填腹,一闭上眼睛,便想到那戳心的画面,越想越恼,越想越要癫狂,只觉一腔郁愤无以发泄,便趁夜潜入了那两户人家……犯下大罪后,我才知晓自己酿成大错,只得找到两位结拜兄弟,求他们替我想办法遮掩。他们便想出了一个主意,让人将那朱梦龙的物事留在案发现场,如此一来,既能将罪名栽赃给他,亦可借助江湖同道之力,将他逼入万劫不复的绝境,以解我夺妻之恨。”说到后来,声音越发尖利可怕,好像野兽一般。

胡夫人道:“阿薇,看清了吗,这就是你爹。”

阿薇畏惧道:“不,他不是我爹。”

胡夫人道:“阿薇,跟着娘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去了,唉,我也没脸去见梦龙了……你们两位呢,如此的爷爷和舅舅,还要认吗?好,那你们也跟着我走吧。”随着胡夫人的低语,四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却听胡寒川恨声道:“罪我认了,也妻离子散了,论武功,更不及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大姐道:“在我心里,早杀了你们十七八遍了,若非……”

三姐抢话道:“若非这个月恰是斋月,我们须守八戒斋,不可杀生。恶人自有天收拾,你们都滚吧。”

胡寒川三人都没出声,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便宜自己,隔了好一会,才好像回过神来,疾步远去。

阿忆很是不解:“就这么放了这几个坏人啊。”

二姐却笑道:“马翮,你带着阿忆跟着我们来。”

阿忆道:“去哪儿啊?”

马翮笑道:“跟我走便是。”

阿忆满腹狐疑,被马翮牵着走了好一会,突听马翮道:“到啦,前面就是鲛人湖,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可别大声说话。”阿忆更觉困惑,只能不声不响地等候在此,过了没多久,突听得远处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她默数了一下,共有三声。

这时才听马翮笑道:“阿忆,你猜,刚刚跳进鲛人湖里的三个人是谁?”

阿忆稍加思索,随即道:“难道,难道是胡寒川他们?”旁边四位女子都笑了起来。

马翮道:“方才三姐姐是骗他们的,先前在那洞穴中,四位姐姐并未与朱梦龙交手,而是听朱梦龙道出了他的苦衷和委屈。最后朱梦龙答应放走所有人,不过他有个请求,就是希望四位姐姐将胡寒川他们三个带回洞穴交给他处置。朱梦龙现下是胖了不少,不过他矢志复仇,武功一日也没搁下,他还参照了先前那几个匠人留下的图纸,在洞穴中设下了不少机关陷阱,就等着胡寒川他们进来呢。不过我可真佩服三姐姐,全都被她料中了。她说这三个人利欲熏心,一心想着那玉金宝藏,根本不必强迫,只要放走他们,必会自投罗网。他们三个下去了这么久还没上来,恐怕已成了瓮中之鳖,朱梦龙的大仇也终于可以得报了。朱梦龙还说,报仇之后,便会离开鲛人湖,再不会于江湖中露面!”

阿忆凝神细听,果然湖面上一丝一毫的动静也没有,谁又能想到,湖背山中的一个隐秘洞穴里,正发生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复仇大战。

想象到胡寒川三人终于罪有应得,阿忆也总算心安了,她也似乎明白了些马翮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世上最难钩赜之物,非怪物,非谜案,而是人心。”

尾声

这天傍晚,马翮和阿忆站在一条驿道旁,与四位女子告别。只听三姐微笑道:“阿忆,虽然你师父没找到传说中的鲛人,但并非只有那鲛人泪珠才能治好你的眼睛。上次趁你睡着后,我已瞧过你的眼疾,发现你双目失明,是因毒物闭塞了经脉,以致气血不畅,只需对症下药,疏通经脉,便可重见光明。只不过这些药并不常见,我已写了封信交给你师父,让他带你去一趟鄂中,找到神农派,将这封信交给一位叫巴戟天的人,他自会竭尽全力,将你医好。”

马翮连声道谢,阿忆却已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又听五妹道:“阿忆、马翮,我们这就要上路了,你们自己保重。”大姐和二姐也出声与他们告别。

阿忆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们叫什么,以后,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倏尔阿忆的右手被轻轻抬起,五指被拨开,一只纤细的手指在她掌心画写了起来,三姐那清隽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有缘,必会再见的。”

不一会儿,便听得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马翮问道:“阿忆,她们走远啦,对了,三姐姐在你掌心写了什么呀?”

“皓云凌霄,她们叫做皓云凌霄。”阿忆热泪盈眶道,“只可惜我看不见她们的模样,但我想,她们一定很美。”

马翮笑着道:“嗯,比你想的还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