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田中血案
沙漠之中,白霜月在疯狂地生长。它的生长并非在于形体,而是花朵、花径和花叶的形态变化。原本淡绿色的花径和花叶,变成了通体纯白,如牛乳一般。花苞也长出来,淡淡的绿色。
数个月的追逐血肉,它已经离开了它破土的地方,游移到他处。方圆一周之内,沙漠中寒气加剧,似乎每一粒砂砾之中都结了一层霜。此处原本长有的仙人掌和其他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萎缩伏倒在沙面上。
“才深秋时分,怎地这么冷啊?”天耀京城中倏然入寒,冬衣没备好的人家只好穿了几层秋衣,冒着寒意上街讨活计,忍不住埋怨。
“今年怪事实在多。法门居然出了假刑主,天时又变化无常。昨天听王嫂子说,王老头出门捕猎,一天都没回来。”
“可能是天变冷了,畜生都跑进山洞里躲着睡觉去了。那些畜生比我们机灵,冬天也不用吃饭也不用干活。”
“瞧你那嫉妒的样儿,要不你去做畜生?”
“去你的,你才做畜生!我有衣穿有饭吃,不好过它们只能躲起来睡大觉?可能睡着睡着,就被王老头抓走了!”
街上的两人哈哈笑,搭着肩膀去城郊的耕地处犁田。两人的田地相邻,一肥一瘦,轮流换着耕种。本来有个大官看中了肥的那块田,派人强占为公田。名义上是公田,实际上收入却被大官拿走。幸好,法门刑主重回天耀之后,那大官连夜悄悄地撤下那块地上的公田界,派人知会二人,此田再次划拨为私田。
两人要趁着天气不那么好的时候,给田地犁田松土,天气好了就能及时播种插秧。瘦田很快就犁完了,两人就一起犁肥田,一边拉家常。
“这是什么?”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田中,抬起脚发现脚上有暗红色的痕迹。混杂在泥土当中,难以察觉。
“像是血,你被水蛭咬了?”另一人赶紧抬起自己的脚查看,也有暗红色的疑似血迹。他在腿上抹了一把,放在鼻底嗅了嗅:“真的是血。”
可是二人腿上并无伤口,血迹难道是从田地里染上的?两人互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害怕。这是人血还是兽血?要流多少血才能把田地浸泡起来?
法门之中,一切如常。
风去哀坐在刑主书房中,整理朝廷命官的种种劣迹。她把侵害天耀百姓生计的放在前头,把破坏原有办事规则的放在其后,损毁皇家利益和权威的放在最底部。接下来的时间,她会一一找这些人算账,看样子,大概一个月足矣。
这些法折都是法门密驿整理好传回来的。密驿归琴琶二长老管,这部分门徒是法门精锐之师,常年不在法门中驻扎。他们不仅武功高强、独挡一面,头脑也十分敏捷,手腕灵活,查案本事一流。更重要的是,心志端正且强悍,无家无室无牵挂。
风去哀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望着垒起来半人高的案卷,俏皮一笑,推开房门走出去。
巡逻的门徒见到刑主出来,低头行礼,随即盘查:“刑主,要去何处?”在刑主房外巡逻的,都是皇甫禁名直属的卫队,他们会将风去哀的行踪告知副刑主。
“本刑主去一趟京城,半晌便回。”风去哀清亮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刚熬了一个通宵的人。“你们武器不要离手,皇甫副刑主教导你们如何能最万无一失地巡逻,你们要听他的话,觉得不合理之处,可以提出来。”
法门弟子们点头称是,准备离去继续巡逻。一个新人欲言又止,风去哀瞥见了,停下脚步,示意他说话。
“那……怎么知道皇甫副刑主的话合理还是不合理呢?”那人有些紧张,脸通红通红地。其余人面无表情。
“你们被选入法门,自然是以法门的宗旨为合理基础。一切违背法门宗旨和法令的行为和命令,都有可能不合理,你都可以提出来。另外,你们的职责是守护此处不遭受任何袭击,所以,任何可能导致此处被袭击的漏洞和疏忽,也是不合理的。”风去哀平静和蔼地说。
新弟子脸色仍然通红,心悦诚服地点头领命而去。
风去哀换了一身便装,仍然是法门的装束。白色的里服,墨绿色的外袍,头戴一顶乌漆冠,将头发全束进去,用一根簪子簪起来。至于脸颊上的火纹,她也不再介怀,就任它在天日之下见人。
她策马进了京城,将马系在一处馆驿附近,信步走进京城闹市之中。四海一家又重新开张了,四王爷因腿脚被废,无法再进宗人狱,便赦免他在四海一家禁足,不得外出。
风去哀脚步不停,这一身内敛又贵气的装束,惹来不少少女瞩目。少女们乍见翩翩世家公子,心中如小鹿乱撞,再仔细一看,见是女刑主,只能暗自羡慕。
以前,她虽然经常身处市井之中,但都是前呼后拥,卫队包围。这还是风去哀第一次以法门身份单独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反倒是天耀的民众,在背后注目议论,也不敢上前说话。
这时,从四海一家中冲出来一个店小二,他刚入城不久,不认识风去哀。掌柜的要他上街拉客练练胆,他冲出来就拉住了风去哀。
风去哀修长挺拔的身姿以及一身官家便服,让他没有意识到风去哀的女儿身。他拉住风去哀的衣袖:“客官!客官!欢迎来到我们四海一家!想发财您就进来,想开心您就去对面。”
四海一家的对面是一家青楼。虽然此处比不上城中心的姑娘有见识有本领,但环肥燕瘦任君挑选,是附近村落里的女子过来做做生意,原汁原味,倒也别有风味。
“本……额……我……”风去哀正要婉拒店小二的盛情邀请,对面青楼赶出来一个男子。
青楼的老鸨是个极泼辣又不讲礼仪的主,平时给四王爷不少油水,得了四王爷的庇护,讲话也比别人大声:“挨千刀的,仗着一副好皮囊,揩油揩到老娘身上来了!老娘今天打不死你!”
风去哀偏头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揉揉眼睛再看。
那被赶出来的男子可不就是箫沐青么!
箫沐青也见到了风去哀,看她脸上惊讶之色,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但是又张口结舌,解释不出来。
风去哀也不敢问。
“老龟婆,这人看着富贵逼人,不是凡胎啊,他怎么惹着你了?玩你家姑娘不给钱?”店小二问老鸨。
“呸!就是个美貌的小白脸,什么不是凡胎!四海一家的,你来得正好,你要管一管这件事!这人,叫了我五个顶好的姑娘,一天一夜了,没给钱。”老鸨叉着腰,高声嚷嚷。
路边的行人都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箫沐青。
箫沐青没明白大家的眼神,不过,风去哀是法门刑主,如果被她误会自己做了坏事,那就更难劝她跟自己回残狱了。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认真地对风去哀说:“我只是想向那些姑娘请教一些女子的事。”
众人哄地笑了。箫沐青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在意。
老鸨火气又上来了:“你还敢说!进来就问我要最好的姑娘,还要最难缠,功夫最好的。为了搞清楚你想要多难缠的姑娘,还磨了老娘半个时辰。要不是看在你长了一副好皮囊,天地父母养你不容易,老娘早就把你捆起来打死了。”
“昨天,四海一家的小二说,想开心就来你这。我并无不开心,但我想讨一个人开心,便来你这讨教讨教。”箫沐青依旧认真地解释。
风去哀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箫沐青又指着她,对众人说:“我惹了她不开心。想哄哄她,所以让你找些难缠的、武功好的姑娘来,教教我,要怎么才能哄她欢喜。”
“你别睁眼说瞎话,随便逮着个人就编谎,你真的认识这位公子吗,你也不睁大眼瞧瞧这是个男……”老鸨还想取笑几句,看清了来人是刑主风去哀,突然噤了声。
路人也料不到,这个被赶出青楼的美男子,竟然和法门刑主风去哀有瓜葛。他们既不想惹事,又想看热闹,便静静地停在原处。
风去哀有些头疼。她揉揉额睛之处,见箫沐青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本刑主有那么难缠吗?你还要找最难缠的姑娘来练手?”风去哀问。
箫沐青沉吟了片刻,没说话。他充满歉意的眼神,竟是在默认了风去哀的疑问。
风去哀无波无澜地看了箫沐青一眼,对老鸨说:“店家,天耀不准民间以私刑处置任何人,若你对他有意见,告上官府便是。捆起来打死的话,可莫再提了。”
老鸨见是撞上了刑主,哪还敢辩驳,唯唯诺诺地说:“老身只是吓唬吓唬他,哪敢真的动私刑。”
“哎呀妈妈,你就别再追究这位公子了!陪他一夜一天,是我们姐妹心甘情愿的!你莫要抓他见官嘛!”那五个陪宿的姑娘围上来,拉住老鸨的手摇晃着撒娇。
几个人身材丰满偏偏生了细腰,大冷天的还半露着雪肌,过往的男子看了暗中直流口水,羡慕箫沐青的福气。
箫沐青并未看那几个为他求情的姑娘,只深深地凝视着风去哀。风去哀盯着地面,心思难明。
老鸨尖锐嫌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行了行了,你们快给我滚进去!一日日地,尽当赔钱货!进去!别让这些老色胚看光了!”她伸手打那些姑娘,姑娘嘻嘻笑着进青楼去了。
进去之前,还不忘回头打趣箫沐青:“公子,讨不到欢心的话,来找姐姐们慰藉一下。钱嘛,我们几个轮流出。”
箫沐青不为所动。
风去哀抬起头,冷着脸说:“你哄得她们很不错。”
箫沐青疑惑地问:“什么?她们教的东西,我还没学会,所以还没开始哄。”
风去哀不作声。箫沐青是她的杀父仇人。
但是,因果之间的胜负,如何论定仇恨?